<p class="ql-block"> 军用专列载着我们这些新兵一路向西奔驰，经过20多小时的长途奔波，终于到达高原城市西宁。此时正是早晨九点。</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来不及看一眼西宁的市容，就在火车站台登上了数十辆解放牌军用敞篷卡车。登车前每人又发了一件皮大衣。班长宣布乘车安全事项，叮嘱每个人穿好皮大衣，放下皮军帽上的护耳和护鼻，防止冻伤。</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车队依次穿越城区，向着西宁以北的山区驶去。天气寒冷，去哪里？不知道！眼看着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河道在大山中盘旋。大家半躺着挤在车厢里，开始还有兴趣四处张望，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大约行驶三个多小时后，车队停下，就听到有人喊“到大阪山了！下车休息……”</p> <p class="ql-block"> 大阪山是祁连山脉中的一座海拔超过5000米的高山，也是西宁通往甘肃需要翻越的第一座山口。此时山上白雪皑皑，厚达一尺余，车队停下来装防滑链，我们下车小憩，吃着压缩饼干充饥。刺骨的冷风迎面扑来，如同刀割般……班长指着山下雾蒙蒙的一片草原说，快到了，再有个把小时，下了山就到家了。</p><p class="ql-block"> 下山的路很滑，所有车辆都打开了黄色警示灯，司机小心翼翼地驾驶车辆向下滑行，我们的心也都提到嗓子眼……</p>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大阪山变了模样，半山腰修了穿山隧道，不用再翻越雪山顶了，节省不少时间）</p> <p class="ql-block"> （大阪山下的草原，如今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门源县万亩油菜花观赏地，也是游客们喜爱的网红打卡地）</p> <p class="ql-block"> 老天爷大概是要给初上高原的人一个下马威，就在我们的车队即将抵达山脚时，一场突如其来沙尘暴迎面扑来。眼看着天边一片昏黄的云雾由西北方向压过来，刹那间就是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滚滚黄尘瞬间吞噬了一切。飞沙扫的人睁不开眼睛，碎石打在车帮上噼啪乱响，呛人的空气令人窒息……所有的车都闪烁着黄色警示灯，缓慢前行……关中平原上来的人哪见过这样的风沙？大家纷纷用皮大衣裹住脸，相拥着躺在车厢……终于到达目的地了……我们在风沙中伴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吃了部队的第一顿晚饭……听<span style="font-size: 18px;">老兵们调侃：青石嘴一年只刮一场风，从十月一直刮到来年四月！……</span>听着沙打窗框的沙沙声入睡，我听到了有人在被窝里的抽泣声……</p> <p class="ql-block"> （随着环境的改善，这样的沙尘暴天气已经少见了。当年几乎是每天下午来一场。故有“青石嘴的风沙一年只有一场，从十月初一直刮到次年四月底”之说）</p> <p class="ql-block"> 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开始了。内容包括军政训练两大内容。政治训练主要是学习是《队列条令》《纪律条令》和《军事条令》这三大条令；军事训练主要是队列、刺杀、投弹、射击等基本军事技能。每天出早操、练军姿、立正稍息、齐步走、拔正步、走各种队列。每天训练八小时，紧张有序，生龙活虎。目的只有一个：尽快让新兵们完成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p> <p class="ql-block"> 擒敌拳是每天早操必练的科目之一，为的是学会徒手擒拿格斗，练出一身阳刚之气！</p> <p class="ql-block"> 匍匐前进是步兵基本战术动作之一，每个战士都必须反复训练，熟练掌握。</p> <p class="ql-block"> 射击训练一趴就是一上午，目标、准星、缺口三点一线，屏住呼吸，轻轻击发……</p> <p class="ql-block"> 训练间隙，做游戏、掰手腕、拉歌、拔河……气氛融洽，生动活波。</p> <p class="ql-block"> 一阵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有人在院子里大声喊：“紧急集合！打背包、穿大头鞋，各班迅速带到门口集合！”</p> <p class="ql-block"> “老兵怕哨，新兵怕号！”这话一点不假。我们这帮“新兵蛋子”哪遇过紧急集合，大家从被窝里跳起，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穿。慌乱中有人穿错了衣服、有人穿错了鞋、有人穿着衬衣衬裤就往外跑、有的人黑暗中打不起背包干脆抱着被子就出来了。最可笑的是有位宁夏籍的小伙穿上大头鞋冲到门外，才发现自己慌乱中竟忘了穿棉裤，匆忙返回，拿起裤子就穿，结果穿着大头鞋的双脚卡在棉裤裤腿里，上不来下不去，坐在床上哇哇哭……真是出了洋相，成为当年新兵连的一段笑话！</p> <p class="ql-block"> 一阵忙乱之后，连队终于集合起来。连长高声宣布：“接团部命令，命我连全体于今晨八点赶赴团部所在地青石嘴。现在仅剩一小时45分钟，时不我待，机不等人，全连立即出发！”</p> <p class="ql-block"> 冬季的大草原，一片漆黑。全连成两路纵队，深一脚浅一脚的跑步前进。按说从连队营地到团部也就5、6公里路，一个半小时足可抵达。可就奇了怪了，才跑出百余米，大家就气喘吁吁了。原来，这里可不是关中平原，海拔超过3500米，相当于在秦岭太白山顶之上行军。空气中氧气含量较低，所以，人一旦在高原上跑步，自感氧气供应不足，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再加之冬季必须穿的是大头毛皮鞋，本身就重。此时两条腿像绑了铅袋，抬不起腿，迈不出脚……跑着跑着，有人摔倒了，有人呕吐了，有人开始掉队了……连长不得不下令由跑步改为步行……中途稍事休息，连长看了看手表，再次下达急行军的口令。同时命令三班长带两名战士跟在队伍后负责收容掉队者，其它人加速行进！</p> <p class="ql-block"> 当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团部操场时，东方天边刚露出一片朝霞，参加会操的其它连队早已整齐划一地排列在操场上。</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连长匆忙整了队伍，整理服装，然后向指挥员跑去：</p><p class="ql-block"> “报告团长同志，新兵连参加会操应到120人，实到110人，10人因病掉队。请首长指示！”</p><p class="ql-block"> “你把部队给我带坏了！你这个连长是怎么当地？”指挥员是位小个子军人，体型微胖，脸色阴沉，用手指着连长的鼻子，披头盖脑就是大声呵斥。</p><p class="ql-block"> “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你们整整迟到了八分钟！你再看看你的部队，兵不像兵，民不是民，稀稀拉拉，松松垮垮，哪像支部队！你看看你带的是什么兵！我撤你的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小个子军人越训越来劲，双手叉腰。然后是一抬右手，将军帽推至脑后，手掌将脑门拍的啪啪响 “全团会操，各连都到齐了，你们竟迟到了八分钟！……”</p><p class="ql-block"> 听着团长的训斥，连长一声不吭，垂手肃立，我们这些新兵也灰头土脸，巴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p><p class="ql-block"> 团长越训斥越来劲，不时来回踱步，还时不时蹦出几句脏字。</p><p class="ql-block"> “奶奶的！你小子给我把兵带坏了……军人是什么？军人是要打仗的！……就你们这熊样，能打仗吗？……这要是在战场上，老子毙了你！……”</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哪见过这阵势！大家一个个屏住呼吸、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出！我心理有点不服气，解放军的首长怎么这么粗鲁？这不是“军阀作风”吗！大多数人也和我一样，心理挺委屈的。我们是第一次上高原，气喘吁吁跑了十多里路，不受表扬，反而挨骂……有人小声嘀咕，不就迟了几分钟，至于吗？</p><p class="ql-block"> 会操结束后，大家垂头丧气地返回营地，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p> <p class="ql-block"> 回到营地后，我们曾问连长“首长骂人时你怎么不解释一下？有好几名新战士都晕倒在路上了，我们也尽力了吗！”</p><p class="ql-block"> “你们懂个屁！这是军队！不是幼儿园。”看着我们一脸懵逼的样子，连长虎着脸说 “军人是为打仗而生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守时是军人的第一作风！战场上一分钟可能就决定了胜败。我们迟到了八分钟，我还有脸说什么！要不是念你们是刚入伍的新兵，我都恨不得解下皮带抽那些掉队者几下！”</p><p class="ql-block"> “今天下午各班开班务会，就讨论今天的会操迟到问题，找出原因和教训来！”</p><p class="ql-block"> “你们都给我记住：掉队、迟到是军人的耻辱！在今后的军人生涯中，你们要永不言弃！永不抛弃！永不掉队！永不迟到！”</p> <p class="ql-block"> 事后进一步了解了，那天训人的首长是我团的何鸿范副团长。山东人，建国初期入伍，曾在新疆、青海两军区不同部队任职，算的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了。（此时也有老兵们调侃说“何副团长是把皮司令训他的那一套拿来训我们了”，这里另有典故，此处按下不表）何副团长的训斥看似不近人情、甚至是粗鲁粗暴骂声，实际上是在用特殊的方式给新战士上课，这是人民解放军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教训。他这是在教育、告诫我们这些新战士，当兵首先要懂得：</p><p class="ql-block"> 什么是军人？</p><p class="ql-block"> 什么是军人作风！</p><p class="ql-block"> 是啊！仔细想想：我们以前也都看过不少战争影片吗！电影《南征北战》中抢占摩天岭的战斗，我军不就是靠那宝贵的先敌三分钟，决定了最后胜利吗！还有《英雄儿女》、《智取华山》、《奇袭白虎团》等许多影片，不都是说的这么个理吗！</p> <p class="ql-block">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p><p class="ql-block"> “守时是军人的第一作风！”</p><p class="ql-block"> “永不言弃，永不放弃，</p><p class="ql-block"> 永不掉队，永不迟到！”</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我的军营第一课！刻骨铭心！</p> <p class="ql-block"> 在以后四十多年的工作、生活经历中，“守时”成为我的自觉，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环境下。这是部队赋予我的宝贵的精神财富。</p><p class="ql-block">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经历，一辈子都不会后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于2022年12月</p><p class="ql-block"> 部分照片选自网络图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