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干的故事

任玉昌

　　我喊着孙女的名字，＂过来吃苹果干＂，孙女过来吃了一块之后，说这苹果干不好吃！我也拿起了一块吃，之后自言自语的说，确实不是60年前那个味道。

孙女很惊奇的说，60年前的味道？很久很久了，那时苹果干的味道好吗？我对孙女说，那时爷爷也是七岁和你一样大，那时候吃苹果干，是我记忆里最好吃的水果产品。苹果干拿在手中，散发着苹果的清香味，放在嘴里咀嚼，象吃棉花糖一样，即柔软又很有嚼头，酸酸甜甜的，味道非常好，回味无穷。爷爷以为今天把最好吃的苹果干给你，哪知现在的苹果干，和我记忆中的苹果干却是两个样子，而且这是用最贵的苹果，我亲自动手晾晒的，怎么就不是原来那味道了呢。

爷爷：这么说，你那时吃苹果干肯定是有故事了，说给我听吧。

孙女和我在一起，特别爱让我给她讲故事，而且特别爱提问题，她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由于孙女的爱提问，喜欢听我讲故事，所以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交流的话题非常多，非常愿意和她一起分享这讲故事交流中的乐趣，享受着我的天伦之乐。

　　1964年，那时我们一家人居住在内蒙古自治区额尔古纳旗。

爷爷：旗上怎么能住人？

不是住在旗帜的那个旗上，我们那个地方叫旗，内蒙古的旗和其他省份的市、县是同一个级别的，是地域的称谓。

爷爷：旗很大吗？

内蒙古的地域面积非常广阔，爷爷所在的额尔古纳旗行政区划面积是48，410平方公里，说这样一个数字，现在的你没有什么概念，但你几次去上海玩，迪士尼乐园你都觉得非常大？你的印象里，上海是不是非常大？额尔古纳旗有七个半上海那么大，你说大不大。

爷爷：额尔古纳旗太大了，在中国的什么位置上？

我拿过了她书柜上的中国地形图拼图板，并指给她，在中国版图鸡冠子位置上，也就是中国的最北方，就是额尔古纳旗我生活居住的地方，额尔古纳旗是因为额尔古纳河而得名，额尔古纳河是中国和俄罗斯的界河，河的左岸是俄罗斯，河的右岸是额尔古纳旗。

站在河岸边，可以看到俄罗斯村庄的人们日常生活的情景。

额尔古纳旗有中国最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和中国最好的草原。有一本书叫《额尔古纳河右岸》很畅销，待你长大些之后，你读一读，会深入了解，有一个“使鹿鄂温克部落＂，几百年间在大兴安岭森林游猎，是原始社会形态下的生活故事，他们和驯鹿都生活在原始森林中。

我晾晒的苹果干

　　1965年春节过后，我成为了很有钱的人，得到的压岁钱有近三元钱。

爷爷：我听你讲过的事情很多，小时侯是很苦很穷的，怎么还当过有钱人？

我的幼年及青少年时期确是很苦很穷的，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动乱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但1964--1965那两年，我们国家经济发展的非常好，尤其1965年，中国经济增速达到了16.95%，是迄今为止中国GDP增速最高的一年，国家既无内债也无外债，人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是建国以来最好的一年，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动乱，照那样发展，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是大不一样的。

那时我的父亲是三套马车车夫，每月收入都在一百多元以上，相当于当地两个中等收入者工资的总和。年末还会有一笔效益工资，被叫做＂年终分红＂，就是社员们的股金收益分配，有几百元的巨额收入。

我们家是当地高收入的家庭，过年了，我们家过年的氛围特别浓厚，做新衣服，买许多肉、鱼，还储存了十几个＂冻牛奶砣子＂（用饭盆冻的那种，每个至少十几斤重，食用时，根据需求用小斧头砍下来一些，很是方便）。

那时根河食品公司在当地冬季供应的鱼，是生产队三套马车从黑山头镇运回来的，黑山头镇离根河不到两百公里，黑山头镇有专业捕鱼队伍，那时额尔古纳河里的鱼特别多。父亲他们运鱼的车队，每次都会有十来辆。渔场会给马车夫个人购鱼特别优惠价，每人只限量一麻袋，所以父亲他们在渔场专拣那冻的挺直的鱼装入麻袋，那大的鱼，竖立起来比我个头还高。

那时，旗食品公司调入的羊个子（既整只羊的酮体）量太大，又无冷库储存，为防止春暖化冻造成损失，号召居民吃“爱国肉＂，帮助食品公司解决困难，公司则以记账的形式把肉赊给居民，在年内分期逐步分交肉款。那年冬天，我家有几只羊个子。那时每斤羊肉0.54元，鲶鱼每斤0.27元，每个羊蹄一分钱。

过年买了许多糖块、冻秋梨、冻柿子。还有许多鞭炮。

那年冬季餐桌上极其丰富，煮大米饭加牛奶，那饭香味，我一生难忘。

国家经济好，我们的家庭收入好。我自然会好，父辈们给我＂压岁钱＂集合在一起，自然就很多了，所以我也成了有钱人。

现在的集贸市场，水果摊位占据很大的范围

　　有钱人，自然就具有了高消费的能力，春节后，每隔几天我都会到商店去买苹果干吃，那个时期条件所限，有条件买苹果干吃的小朋友并不多，那苹果干真的是太好吃了。

根河中央街道北侧中段，就是旗糖酒公司第一门市部，是当时几万人口的根河镇最大的商店，也是货物最为齐全的地方，我总是去那里买苹果干。

那商店靠墙是高高的货架子，摆放着各类商品，货架子前方是柜台，货架子和柜台之间有不足一米的空间，是售货员工作空间。

柜台用那非常结实的木方和木板钉制而成，结实到什么样的程度，就是很多人拥挤也挤不倒塌的程度，为什么强调结实，因为有时卖些紧俏商品，购物者并不排队，挤的是人山人海，有时竞有人爬到人群头上去递钱购物，柜台不结实，会发生危险的。

柜台表面粉刷天兰色油漆，柜台的高度一米多。

我买东西时，双手扒着柜台边，仰着脖，掂起脚间，盯着看售货员装秤的苹果干质量好不好，如有变质变色情况可以要求调换，给你装秤产品质量好与坏、大与小，全在于售货员当时的心情和对购物人的印象了，熟人就会给挑选上好的了，那个年代是没有自选商店的。

我注意力集中，看那秤杆是否扬起头，扬头证明数量给足了。

每次购买五分或一毛钱的苹果干，就会是美美的一次享用。

现在行走在街上，有很多的专门经营水果的超市

　　那时候天气比较冷，买完了苹果干之后，往回家走的途中，路过一个理发所，理发所师傅的儿子，是我哥哥的同学，他母亲是正统的俄罗斯民族，他是个混血儿，名字叫果利，哥哥曾几次带我去他那里，所以和他就比较熟悉，就经常会到他家的理发所，逗留一会儿，烤烤手暖暖身子，之后再往家走。

春节过后，去门市部买了几次苹果干之后，有一次在他家停留，果利和他的一个同学，我们三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待我到家之后，发现衣兜里的钱没有了，不知是掉在了路上，还是被人给掏走了，说不清楚，那一刻我这个有钱人，变成了身无分文的人，那之后很少有条件去买苹果干了。

1966年之后，中国经济越发不好，很多年间，几乎所有生活物资都定量供应，那是一段特殊的“票证经济＂时期，太多的物品都是凭票供应。

几乎是买不到苹果干了。

　　爷爷：苹果干也不好吃呀，怎么不买苹果呢？

那个时期，根河林区刚刚开发，基础设施建设比较落后，旗糖酒公司没有那种恒温的冷藏冷库。水果都是随到随卖，冬季特别寒冷，运输水果需要那种冷藏专用车，这种车辆也非常少，运输价格也非常高，产地到根河又非常远，冬季很难有比较好的水果进入到根河林区，冬天的时侯，我们很少见到新鲜的水果，况且那个年代，国家和当地政府更多的是注重于生产，整列的火车都是运输木材和生活的必需品，本来运力非常有限，所以消费品所需车皮计划排不上。商店很多时候没有水果可卖。

现在超市内的水果种类特别多，特别新鲜

　　爷爷：怎么不在网上买呢？

那个时代交通都非常的不发达，内地到根河仅有一条铁路运输线路，还没有通公路，更没有现在的互联网，所以说买东西只能去商店，商店里有什么，就买什么。

我们从南京到海拉尔的航班，才几个小时的乘行时间，有时还嫌时间长呢。那年代的交通，一、两千公里铁路运输里程，通常要几天的时间方能抵达，遇到特别情况时间拖延很久，新鲜蔬菜水果到达根河站，全部烂掉，整车物品做为垃圾倾卸掉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的交通多么好，海陆空立体网，四通八达，速度快捷。 足以说明交通有多重要。

爷爷：为什么人们不去外地用汽车往回运呢？

那时候我们中国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和现在的市场经济完全不同，计划经济就是生产生活物资全部由国家计划，指令下达，每个地区需要的东西，完全按照计划，按月份、分季节进行供应，所以根本见不到现在到处是超市、市场、商铺的情形。

那时不存在长途汽车贩运，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物质，都是不允许私自进行倒买倒卖的，那时候有一种罪名叫投机倒把罪，也就是说，你没有国家批准的计划，任何单位或者个人，倒买倒卖这些物资是犯法的，这种行为轻者没收物资和非法所得，重者会被判刑送进监狱的。

　　爷爷：买的这个苹果可能质量不好吧，所以苹果干不好吃。

我和奶奶知道你从南京到呼伦贝尔草原来，选超市里最好的苹果，吃剩下的两个，晾晒成的苹果干。

爷爷：是不是你买错了？把不好的苹果当成好苹果了。

不会的，买的超市最贵的佳农苹果，15.98 元/斤，其它苹果才几元钱一斤。选错苹果 那种错误，爷爷是不会犯的，爷爷对苹果还是有研究的，世界上的苹果有7500多种，有些品种不能吃，有的品种不好吃，比较好吃的有几十种，比如红富士、嘎拉、桑萨、红玉、蛇果、国光、黄元帅、乔金纳、澳洲的青苹、红将军等。

苹果常见颜色多为红色的、黄的、绿的，也有很少见黑色的黑钻苹果。

沙果、海棠果也属苹果类，人们习惯叫它小苹果。咱们呼伦贝尔扎兰屯市的沙果远近闻名，因为这里昼夜温差大的特殊生态环境，果实糖份积累高，营养丰富，香甜可口。

给孙女儿选苹果 ，爷爷和奶奶当然是选最好的了。

爷爷：你对水果怎么那么了解？

你不是称爷爷是农业专家吗，我也不谦虚了。为了研究大兴安岭林下野果资源的开发利用，爷爷参加了中国农科院函授教育，专门的攻读了两年的《果树蔬菜栽培》大专课程。我学习的很用功，毕业论文做为优秀论文发表在校刋上。

我年轻时，参加过内蒙古自治区果树发展研讨会，提交大会的论文获得优秀论文奖。

　　爷爷：那时苹果很少，其他水果吃得到吗？

我们比较小的那个年代，全国的水果产量都非常的少，北方由于气候寒冷，生产的水果种类更少。夏季我们常会见到的只有苹果、鸭梨和西瓜、香瓜等几种瓜果。葡萄、香蕉等都很少见，热带水果更是很难见到。

所以那个时候，小学低年级的同学中流传着一首童谣：＂香蕉、苹果、大鸭梨，好吃不给班主席＂。小朋友们，把这些东西当做了最好吃的水果，说出了心中想，不想分享给班长（那时叫班主席）。

吃水果，花钱可以随时就买的时代，是中国进行改革开放之后，自1978年起，中国农村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许多荒山、荒地、荒滩承包给个人之后，广大农民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农村地区果树种植面积大幅增加，短短的20年时间里，水果种类快速增加，品种和产量飞速增长，荒山野岭都变成了花果山。所以才有了我们现在的随时随地可以买得到四季水果，质量好，价格也非常便宜。这一切，归功于中国农村大刀阔斧的改革开放，这绝不是爷爷说官话、套话，是爷爷几十年间的切身体验和经历感受。

1992年 夏天，我出差到广州，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芒果，芒果很好吃。回家时，买了两个芒果带回根河。清晰的记得，买一个芒果八元钱。现如今，我们工资涨了多少倍，买一个芒果也用不了八元钱。现在市场上的水果，种类繁多，质量优等，价格还非常便宜，南方的一些热带水果，运到了北方，摆满了货柜，许多外国产的水果，进入了全国各地的市场，有许多种水果，我这个农业专家都叫不上名字来。

爷爷：小的时候吃不到，现在可以多多的吃啦。

非常遗憾，爷爷现在患有糖尿病，那么好的水果摆在那里，感觉特别让人馋，但是却不敢多吃一些，因为水果的含糖量一般都比较高，不适合于糖尿病人吃。

　　爷爷：我们现在去买苹果干。尝尝是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现在很少有卖苹果干的地方了，新鲜的水果营养和口感都好于苹果干，苹果干产品自然就没市场了。

苹果最好在成熟采摘后的十几天时间吃，营养不流失，口感好。

非常好的储存状态下，苹果储存也仅几个月的时间，超期储存，品质下降。

吃苹果和其它水果一样，最好是应季应时食用。

爷爷深知，既使再好的苹果干，无论从营养学角度分析，还是口感、味觉享受，都远不如新鲜的苹果。

我说的苹果干好吃，是因为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经济和社会条件所限，艰难困苦时期的经历体验，才有了那样的印象和记忆，讲给你听。

时代变化巨大，你们赶上了这么好的时代，要感谢中国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物质极大丰富。

我们都在享受着这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