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冬至

张勇

又是一个冬至，奶奶说过了冬至离年就近了，几十年里不管日子过得如何艰难困苦但每年的今天奶奶都会给我们包饺子吃。小时候就盼着过年过节，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可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或是吃上一顿饺子。在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特别是六O年前后生活非常困难，我们的年节就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日子里度过得。那时候大人每月只有二十几斤的粮食二两油，定量里还包括玉米和豆类等杂粮，那个年代缺油少肉没有菜吃，副食品极度缺乏就更不要提了。

六十年代父母们都在新疆库车县的依奇克里克油矿工作繁忙着不了家，奶奶含辛茹苦的拉扯着我们姊妹几个。虽然生活拮据但总要省出个一两块钱照个相

（下图中最小者为笔者）

吃的用的市场副食品供应全面紧张，象白菜、土豆、萝卜、葱、蒜、豆制品、副食调味品、食品、糖块也采取按城镇人口分配，限量凭票证供应，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就算是有票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购物的队排的是人山人海，卖肉的窗口挤的是死去活来。

那时候逃荒要饭的及企丐盲流特别多，半夜也常有敲门问路找人的。六O年新疆拜城县连饿带病死了5000多人。在那个饥饿的年代真是吉凶难辩，那时候大人们都在地质队跑野外外大部分都在依矿会战。每家都一样没有大人都是老婆孩子，白天尚可晚上害怕的很。那时候我们的邻居每家天一黑就用个木杠子把门顶得死死的。其实库车石油大院是六几年以后几次扩建才形成的。那时候的大院还没有围墙，我们家房后全是荒地，一眼就能望到飞机场。能吃的野菜都被人们挖的精光，奶奶经常带着我们去挖灰灰菜和奶子草。灰灰菜又苦又涩采回来后放在锅里煮一煮和点面蒸野菜卷子充饥。由于吃不饱长期缺乏营养奶奶和妈妈他们都得了浮肿病，大人们的腿都肿的明晃晃的，手指一摁一个大坑，大姐那时候也浮肿了。那时我和胖姐年令小家里吃喝都仅着我俩，在奶奶的呵护下没受多少罪。

戴着新疆小花帽的张勇和张捷

那时候我们不懂事跟着奶奶只喊肚子饿。记得有一次奶奶在厨房里拿出了一片馍馍在锅底里抺了点油炕得黄黄的给我吃，简直是好吃极了。现在想起来仍然是香喷喷的。当时的情景至今仍叫我难以忘却。我们那时小哪里知道大人的艰辛。所以那年代过年过节能吃上一顿饺子也是非常奢侈的事了。

那个年代没有浪费的东西，能吃的都吃了、不能吃的也吃了。 每年入冬前奶奶都要腌一缸酸菜，这缸菜是要吃到来年的。大白菜帮子也舍不得扔，奶奶都收拾起来剁成馅掺点粉条蒸包子或包饺子，白菜根和莲花白的根洗净后腌成咸菜。有肉有油了就炒一炒，要么了就是＂甜面条子就咸菜＂（新疆方言甜面就是清水煮的面条不放盐及任何佐料）烙个发面饼这就是我们家的主打晚饭

上图左一张敏左二老姨左三张捷左四张勇

虽然当时生活困难但冬至了饺子还是要吃的。那时候我们家人多，和面的和面擀皮的擀皮叮叮咚咚的真有点过年的气氛。给我安排的活是剁白菜馅。那时候家里有七八口人说顿饺子要三四棵大白菜，初来乍到我不会干活落刀太重，砍得菜板当当响。奶奶喝斥道：轻点让你剁白菜呢没叫你劈柴禾。后来我得知这个菜板是我奶奶的陪嫁，用了几十年了差点毁在我手里。奶奶说话就是这么有寓意，真是叫我受用多年。

全家七手八脚总算忙乎完了，我奶奶是总"火头军"只见奶奶吆喝道："水烧好了吗，到时间了准备下。"下多少？30个行不行，"下60个多下点。"随着饺子的下锅滿房子被整的热气腾腾。年味越来越浓。我们家每次吃饺子奶奶总要吼上这么几嗓子，以前的人家穷怕了吃顿饺子不容易，特别是年节总要图个吉利祈福。"下30太少要下60个"。企盼来年多子多福。虽然生活拮据但穷困中的人们仍忘不了自己的饺子文化。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下饺子仍情不自禁的喊上一声下多少个？这一声的寓意也就在其中了。

下图我的弟弟和妹妹张敢和张多（左一）

奶奶厨艺很高粗粮细做，当时虽然缺油短肉但在她手下的粗茶淡饭我们仍吃的精精有味。几十年来奶奶的味道把我的味蕾提得太高以至于我从来就不愿意下饭馆。我喜欢吃饺子特别喜欢吃我奶奶包的饺子。

那时候日子虽然过的困苦但奶奶乐观的态度和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实在是令我折服。耳濡目染奶奶的言传身教使我领悟到了对待人生的态度和战胜困苦的决心。

四十个冬至没有听到奶奶的喝斥声了。

2022年冬至于新疆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