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爷爷去世时,我才读初三。算起来,也有近30年了吧。但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爷爷,他的笑容、生活的画面常常在我头脑子里浮现。回忆爷爷,常常有一种自豪,一种温暖,一种力量在心里升腾。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家住在一个单头庄子上,前后两进屋,一进屋三间。高高的地基是曾祖母30多天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筑成的。地基的高度是由那次的发大水高度决定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午饭后,爷爷抽了一根烟,消了一会儿食,在门口劈起了柴。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我用两只手才能拿起的锛,在爷爷手里就像玩具似的。爷爷把锛往肩膀后方扔过去,然后对着柴火的纹理处劈下去,大树根就变成了两半。然后再向手心吐口吐沫,把锛再向肩膀后上方挥过去,再对照柴火的纹理劈下去……家里的一堆堆柴火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这些柴火是烧不完的。余上千金、几万斤就被送到隔壁跃进的大队厂里。一车柴火可以卖到几十块呢。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爷爷今天又在家门口劈柴,阳光温暖,香烟给力。吃了午饭的小学生也从我家门口走过,往学校方向赶了。那个瘦瘦的男生又慢悠悠地走在其他孩子的后面。爷爷瞟了他一眼,继续劈柴。那孩子慢悠悠地走在小石桥的桥沿上,身体晃悠悠的,就像现在城里的孩子走在花圃沿上。摇晃中,寻求一种刺激。但我家门前的小桥上了这个小男孩没有能保持好平衡,身子一斜,“扑通”一声掉到小河里了。我在我家高墩子上着急地叫着:爷爷、爷爷,他掉到河里了!爷爷却说,不着急,先弄两口水把他呛一下,他以后就知道不能走桥沿了。爷爷继续劈他的树根,小河里声响不是很大,等爷爷走下坡,来到小河边。小男孩已经连滚带爬,站在河岸上了。爷爷不是一个教育家,但他却有着见机行事,相机而动的教育智慧。奶奶和爷爷不一样,奶奶只要看见有孩子在桥边上走就会比谁都急,“不要这样走,危险。”调皮的孩子发出嘘声,然后就笑闹着走开了。而爷爷也从来不着急,但经历过一个孩子掉进河里的事件后,我家门前的小河上好像从来没有人再走桥沿了。爷爷就像足球明星梅西一样,他常常观察中思考策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爷爷何止会劈柴?他会种庄稼,会做包装篓子,会帮鸭场搭鸭棚,会帮大妈、婶婶修洋锹,修钉耙。爷爷除了不识字,其他什么都会。爷爷最乐意做的事还是帮助家里的亲戚。现在最温暖人心的话是“我愿意踮起脚尖帮人。”可我觉得爷爷却是愿意用跳起来“投篮的姿势”帮助别人。文子伯伯家砌楼房娶媳妇。在三十多年前曾经的一位赤贫的后代要砌房子,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房子砌到一半,文子伯伯说:叔叔啊,就要没钱了。爷爷二话不说,告诉对方,你不要烦,安心服侍好瓦、木匠。我家里还有一窝猪仔,过个十来天,12条小猪卖出去,我把钱接到你手上,让你上梁。这件事到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是一种自豪。爷爷有胆量,有格局,有魄力。他是有温度的人。文子伯伯砌房子,爷爷也帮助他近一个月,下雨天爬高上低的活,没有人能干,爷爷来。附在椽子上网砖,爷爷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同样是砌房子,外婆家砌房子几乎所有的好木头都是爷爷在街上挑选的,今天发现这个木头适合做大梁的,明天发现那根木头适合做窗户,爷爷做主就先帮外公把木头先囤着。机会恰当就把木头用板车运到汉留去里。步行,从樊川到汉留。大约要近一个小时。外婆家开工砌房子,外公早去世了,爷爷也帮忙近一个月。忙前忙后,忙粗忙细。后来舅舅家砌房子,爷爷也帮衬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再怎么忙碌,爷爷的眼里总是含着笑,腿上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爷爷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爷爷做事勤劳,关键还有眼力见。他的弟弟,我的三爷爷,当时在江都航运公司担任总经理。他的儿子,我的小晋叔叔结婚,需要置换家具,把家里的旧家具搬出去,把新家具搬进来。其间的忙碌,自不言说。爷爷来江都,在江都负责担任“工程监理”一职。当然,更多地事负责搬家具。回去后,爷爷顶着满脸的胡子,高兴地说:我家老三家的儿子要结婚了,多少一点不坏的袜子给我带回来了,他要扔了,都是新的啊!他们的生活水平好!爷爷的高兴就这么简单,爷爷的高兴就这么宽广,为了兄弟,为了妻侄,为了亲戚们的高兴而高兴。后来爷爷在江都住院近一两个月。手术的安排,医生的安排,甚至一天三餐,几乎是三爷爷一家帮忙解决的。现在想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待遇,怎样的情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爷爷能多爱自己一点,今天我就没有这么多思念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农村人,手上裂口子,涂涂药膏。第二天就有下地干活了。可爷爷却是脚上裂口子。又逢上插秧季,白天要挑秧,还要下水抛秧。口子一直不完口。爷爷还认为穿着不合脚的套鞋下地干活不利索。就一直赤着脚下地干活。农忙结束一个月,别人家的口子早好了,爷爷的口子就一直不好。也骑着自行车去高邮医院看了,高邮的医生说没事。也跟车去江都医院找三爷爷上医院找人帮也做了切片化验。说伤口感染,病毒已经扩散到肺部,最后在扬州被诊断下来是肺癌。在江都保守了一个多月之后转到樊川挂水。日夜咳嗽,日渐消瘦。最后在爷爷的坚持下,不肯医治,坚持要回家。说:不能让家里为了他人财两空。安排我爸:该去广州打工继续去广州打工。说我爸还有一儿一女要养,说:你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在爸爸去广州一个多月,从头至尾爷爷患病六个月离开了人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至今日,想到我爷爷,我依然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爷爷一样能干,没有一个人能像爷爷一样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那年读初三,我只为他买过一包不辣不咸的榨菜,记得我穿越了半个樊川,只为找到一包儿童榨菜,给咳嗽中的爷爷搭粥。我只在东汇的小音响店里花过二十元给卧病在床的爷爷买过一盒扬州评话的磁带。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现在可以为爷爷买好多东西,比如香烟,比如老酒,还有花脸冷饮,那个爷爷给我在江都买过的“花脸”,我可以现在买给爷爷吃,还像他问我一样:好吃吧?可是没有爷爷能收到了我的礼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