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当一位著名作家成为某种记忆符号，我们往往会在他身上堆砌太多的赞美之词。当我们谈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时候，更多是在谈论《百年孤独》，谈论那个精致复杂的开头，我们有意无意地以这部小说定义“魔幻现实主义”，再以“魔幻现实主义”来定义加西亚·马尔克斯。</p><p class="ql-block">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是拉丁美洲小说创作中的一个流派，是通过“魔法”产生幻景，来表达生活现实的一种创作方法。魔幻是工具，是途径，表现生活现实是目的。事实上开启这一流派先河的不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而是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1918—1986），他的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1955），几乎穷尽了魔幻现实主义和现代小说的手法——意识流与梦境、对话与独白、倒叙和插叙等多种手法巧妙集合，让不同时间、不同人物、不同事件在同一画面呈现，要靠读者自行拼凑阅读记忆，最后才知道整个故事的轮廓。此外，《佩德罗·巴拉莫》语言优美如诗，简短、精确、有力，描写风景精准洗练。《佩德罗·巴拉莫》这本书的情节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穷困少年通过巧取豪夺成了一方霸主。小说塑造了墨西哥一个破落的庄园主之子佩德罗·巴拉莫，讲述了他由一个负债人变成一方巨富的过程。他用卑劣手段掠夺别人土地；他抵赖债务甚至谋财害命。作者突破传统小说的“时空观念”，时间顺序随意颠倒，大量倒插笔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上的衔接交待；模糊了真实与想象的界限，鬼魂昼行、死人说话，生者和死者可以无障碍地自由交流。生与死、人与鬼、地狱与天堂，模糊朦胧，没有界限。小说几乎整篇都是独白，主要叙事人的出场顺序没有什么内在逻辑，这些随处散落、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拼凑起巴拉莫近70年的人生。</p><p class="ql-block">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1967），只是使魔幻现实主义臻至完美程度。胡安·鲁尔福比加西亚·马尔克斯大10岁。1961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到达墨西哥，此时他32岁，已经写了5本书，但他的写作陷入瓶颈。这时有朋友扔给他一本书，让他好好学学。这本书就是300页的《佩德罗·巴拉莫》。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发现胡安·鲁尔福，就像发现弗兰兹·卡夫卡一样，无疑是我记忆中的重要一章。此前我不但没有读过胡安·鲁尔福的书，甚至没听说过他。他赞叹胡安·鲁尔福为“拉美文学王国最早的国王”，他深情回忆：“我能够背诵《佩德罗·巴拉莫》全书，且能倒背不出大错。并且我还能说出每个故事在我读的那本书的哪一页上，没有一个人物的任何特点我不熟悉。”他坦言从胡安·鲁尔福的作品中“找到了继续写书而需寻找的道路”。更关键的是，他直接在《百年孤独》开篇借鉴了《佩德罗·巴拉莫》的文字：“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佩德罗·巴拉莫》中的相关段落是这样的：“雷德里亚神父很多年后将会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情景。在那天夜里，硬邦邦的床使他难以入睡，迫使他走出家门。米盖尔·巴拉莫就是在那晚死去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常说：“学习写作终归要以前贤为楷模。”从他的创作中可以看到卡夫卡、海明威、福克纳、塞万提斯等艺术大师的影响。而《百年孤独》则主要是受到胡安·鲁尔福的影响。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描绘了马孔多小镇被刮上天空而消亡、俏姑娘雷梅苔丝抓住床单上天、蚂蚁吃掉长猪尾巴的小孩、天降黄花雨、锅里的水无火自沸等等，其魔幻写法与胡安·鲁尔福如出一辙。</p><p class="ql-block">诗人吉狄马加谈到胡安·鲁尔福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影响，认为《百年孤独》某种意义上就是《佩德罗·巴拉莫》的放大。胡安·鲁尔福一生只留下三部虚构作品，却成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文学导师，成为二十世纪拉美文学的奠基人之一。由加西亚·马尔克斯对胡安·鲁尔福的文学借鉴，可以印证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心得：学习写作终归要以前贤为楷模。</p><p class="ql-block">《今晚报》<span style="font-size: 18px;">2022年12月21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