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山避暑札记（四） 赶场

柴老大

山上的生活有些单调，因而赶场就是避暑的人们都比较喜欢参与的活动。

雪玉山上风光旖旎、景色宜人，旅游资源非常丰富，但欣赏山野风光、游览奇峰异景，免不了要爬坡下坎、长途跋涉，这对腿脚和体力都不太好的避暑老人们来说，难度还是比较大的。而到集市去赶场则不需要消耗太多体力。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嚣的氛围又会让人暂时忘掉单调寂寞的感觉，因而许多避暑老人也把赶场当成了调节情绪、消磨时光的娱乐活动。

在雪玉山这一带，只有武平新场有相对规范的住宅小区，因而这里就是避暑人群比较集中的地方。不过，虽然号称“新场”，其实这里并不赶场。之所以把这里称为“新场”，大概是为了与武平老场有所区别吧。

新场这个地方虽然也有一个菜市场，每天早晨也可以买到一些蔬菜、瓜果。不过，这里不但菜品不多，而且鱼、肉之类更少，很多新鲜食材只有在赶场才买得到。这样一来，赶场又成了避暑老人们必不可少的生活内容。于是，每逢赶场的日子，山里的集市上总会有大量的避暑老人出现。

武平老场在新场下面约两公里远的地方，当地人称这个地方为“茶园”。

我不知道“茶园”是不是得名于这里曾经有过种植茶树的历史，亦或这里曾经是人们喝茶聊天的“茶园”。总之现在的茶园街上既没得茶馆，场镇周边也见不到有种植茶树的园地，所以我一直对“茶园”这个名称有些莫名其妙、不得其解。

眼下连晴高温天气持续，上山来避暑的人在不断增多，对生活物资的需求量也在不断增加。雪玉山上本来就是地广人稀，农产品的产量并不高，有限的产出可能已经难以满足大量涌入的人们的需求。据说赶场的时候，集市上已有了些抢购的意味。因而每逢二五八的日子，赶场的人们为了能买到自己满意的食材，总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早早地出门了。

这天一大早，我们也跟着赶场的人群下山了。

山里的早晨，天空蓝得如水洗过一样清澈。雪玉之巅此时戴上了金灿灿的冕冠，而森林和原野之上却是一派薄雾氤氲。

这个时候，下山的公路还藏在大山的阴影里。公路上凉风习习、山野里空气清新，早行的人们一路走来怡然自得、神清气爽。

放眼望去，连绵群山起起伏伏、陡峭山峰直插蓝天，远山近岭层层叠叠、明峰暗崖轮廓分明。蓝天白云、山野苍翠，我们仿佛置身于一幅峰峦叠翠、溪流蜿蜒的水墨丹青之中。

转过路口，我们进入到一段山势陡峭、公路狭窄的山谷。远远望去，在群峰脚下的谷地里，茶园老场已露出了那沧桑的轮廓。

几栋古老的建筑、几间陈旧的纯木板门面的店铺在山崖之下的街边一字排开。街的对面有一棵苍劲的黄桷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一条流淌了千年的小溪从树下缓缓流过。走近茶园，一股古朴沧桑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公路从茶园老场贯穿而过。街边的药材收购商铺在不停地收购着山里人成捆成捆送来的杜仲、车前草和折耳根等药材。一些我们并不认识的药材在这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一个山里人正从背篼上的袋子里拿出来一些黑黢黢的类似于山菌形状的东西让收购商审视。我没见过这种药材，一问才知道这就是久闻大名的大黄，也是一种山里盛产的中药材。

雪玉山上出产的中药材可谓五花八门、品种繁多。像“杜仲”这种药材就是一种树皮，据说有补肝肾、强筋骨的功效。杜仲树不但在雪玉山这一带山野里普遍生长，山里人还多有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种植，因而在雪玉山上几乎到处都可看到这种树的身影。

雪玉山上还有一种名贵药材树名为“厚朴”，是中国特有的珍贵树种，还是被国家列入二级保护的植物。厚朴树在其它地方可能很少见，但雪玉山上却能够经常见到这种枝叶茂密的大树。

这些大山里出产的药材可都是雪玉山珍贵的自然资源。

走进茶园老场的农贸集市，这里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扎着白色或黑色头巾的，是大山里的一些老年人；穿着民族服装的，应该是一些当地的少数民族妇女；身着迷彩服脚穿解放鞋的，是那些在山里面务农的壮实汉子，也许有些人还是回乡来的退伍军人。

人群中穿着体恤、衬衫，脚蹬着旅游鞋的显然就是那些上山来避暑的人们了。只见那些人不停地在集市里来回穿梭，有些不时在高声地讨价还价，有些手上大包小包地提着采购到的各种蔬菜山货，脸上都挂着像过节一样愉快的笑容……

农贸集市的面积不大，里面设置的摊位也不多。通道两边，一个紧挨着一个摆放着山里人家自己生产的蔬菜、瓜果和各种山货。并不宽阔的通道上，到处都是人们进行交易的场地。

丝瓜、南瓜，白菜、青椒、豇豆，看来山里的瓜菜品种也不少。这些大山里种植出来的蔬菜，不但绿色健康，还有更好的口感，因而避暑的人们都非常喜欢。

不过，山里人用背篼运到集市来的瓜菜并不多，因而这些新鲜瓜果蔬菜都是抢手货，很快就会被赶场的人们抢购一空。

我们在集市里走走停停、问价买菜，好半天也走不出多远。前面还有个地方被避暑老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我们只好顺着人流慢慢地挤过去。原来这里有一个老乡正在出售自家地里种出来的嫩包谷。那些围在边上的全都是一些避暑大妈，只见她们正在不断地扒开堆子选择嫩包谷。

嫩包谷就是那些生长中刚刚完成了灌浆阶段的糯包谷。对这种嫩包谷，有的人比较喜欢吃嫩一点的，有些人则对成熟一点的更感兴趣，真所谓各有所爱。

只见有的大妈拿着一个个嫩包谷，撕开外皮查看成熟程度，有的还掰下几颗苞米放在嘴里咀嚼，以验证包谷的甜度和成熟程度。选到了满意的，她们就装进手里挎着的购物袋，不满意的则又放回堆里去。

圈子里的大妈们不断地拿包谷、撕外皮、装购物袋的热闹场面，真可以勾画出一幅幅争先恐后抢购嫩包谷的百态漫画。

盛夏时节，嫩包谷这东西可是高山上的“特产”。季节一过，山下的市场里已没了踪影，而高山上面的季节要晚一些，这个时候才刚刚有新鲜嫩包谷上市。这个时节正好成就了避暑人们的口福。

见到这么好的嫩包谷，老伴也赶紧挤进圈子去抓了几个，不然一会儿也许就买完了。

嫩包谷这东西又甜又糯又富含多种营养成分，城里的老老少少都非常喜欢。围着抢购的大妈们大概也都是想着多买一些，等到周末儿女们上山来的时候，不但可以尝到新鲜嫩包谷，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带一些下山，与同事、朋友们分享。

不过大山里面的产量有限，这东西在市场里自然就成了抢手货，我们今天能买到一些嫩包谷，也算我们的运气不错！

山里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这个时节本来嫩包谷就是抢手货，价格高一点也可以接受。然而集市里最上等的嫩包谷也就卖一元钱一个，像我们买的这种稍微小一点的，甚至只要五毛钱一个。更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卖嫩包谷的山里人非常敦厚，凡有人一次买上十个，他还奉送一个，以示谢意。

不单是卖嫩包谷的老乡诚信，整个集市上的蔬菜、瓜果、山货等价格都比较实惠。卖蔬菜山货的山里人总是把斤两称得足足的，甚至每次还要刻意多给一点以示诚意。在收钱的时候，如果算出来有三角二毛的零头，山里人也肯定不会收取这点零钱，以示大方让利。大山里这个民风民俗，真有点令我们这些喜欢斤斤计较的城里人汗颜！

已经小有收获的我们继续在集市里寻找着计划采购的目标。只见前面有几个老乡在路边卖土鸡、土鸭，旁边还有一只白鹅出售。

这些鸡鸭等家禽，都是在山林里散养生长的，其肉质口感肯定与那些大规模养殖场的“产品”肯定不一样。因而山里的土鸡土鸭也让避暑老人们特别喜欢。

在山里的老乡家里，我们曾亲眼见过那些自由自在生长的“土鸡”。

山里人家一般把鸡舍建在陡峭的山崖边上，周边就是原始丛林，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自家院坝。据老乡说，他们家的鸡基本上是不管的，早晨这些鸡自己出去觅食，晚上会自己归来。每天他们去鸡舍喂一点红苕、土豆、玉米之类的饲料，其它时候就让那些鸡在山林里自由进出，找一些昆虫、野草或草籽吃。

在这种条件下生长的“土鸡”，吸收了大山里的雨露精华，其营养价值与添加剂催长的“饲料鸡”相比，当然会有天壤之别。

我们走上前去，想买一只土鸡，但又迟疑着在这里徘徊不定。因为那只白鹅也让我们有些心动。

虽然都是农家养的家禽，但据说鹅的营养价值与鸡鸭大不一样。中医认为：鹅肉性味甘平，有益气补虚、和胃止渴的功效，比较适合夏天进食。并且鹅肉脂肪含量很低，不饱和脂肪酸含量高，是理想的高蛋白、低脂肪、低胆固醇的肉类食材。

考虑到我们平时在城里生活，一般吃鸡鸭的时候比较多，而吃鹅肉的机会相对就比较少一些。现到了山上，况且这次一起上山来避暑的人又比较多，正好买一只鹅让大家尝一下鲜，同时也为大家补充一点高蛋白、低胆固醇的营养。

拿定了主意，我们就买下了那只肥肥的大白鹅。

山里的集市，干蘑菇、干笋、干豇豆等各种干货玲琅满目，但那些五颜六色的凉粉似乎更吸引人的眼球。其中有一种深绿色的凉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据说，这是山里人用一种树叶捣成浆汁，然后凝固而成的“凉粉”。盛夏时节，用各种颜色的凉粉混合搭配，再配上姜末、葱粒和蒜汁等佐料，肯定是一碟既饱眼福又饱口福的美味小吃。

前面有个火热的油炸摊位，锅里正炸着一些食品。案板上堆放着一些刚炸好的鸡腿、小河鱼和小块酥肉。那炸得金黄的小河鱼，不但看起来外焦里酥，而且远远地就能闻到弥漫在集市里的阵阵香味。不过，现在的人们似乎都追求健康食品，像这些油炸出来的东西，大家都是敬而远之。尽管色泽鲜艳、香味诱人，但那个油炸摊位前几乎看不到避暑老人们停留的身影。

我们继续在集市上浏览，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食材。在一个人头稀疏的角落，有一个山里人独自蹲在装满大米的袋子边上，看起来好像无人问津。

现在是农历六月下旬，今年的新米肯定还没有上市，而往年的大米可能不太好卖。不过，雪玉山下的大米还是很有点名气的。据说早些年间，龙河流域有一种大米品质优良，年年都要运往京城，是供宫里的皇室家族享用的贡品。

与我们一起来赶场的邻居中，有一个退休前曾在国营粮店工作的大姐。具有多年从事粮食销售工作经历的她见多识广，不但对大米的成色、品质和口感烂熟于心，并且对各种大米的来路也是了若指掌。

这时候，只见那位大姐走过去，弯下腰看了一下这袋大米，又拿了一点大米在手上反复细看，随后放了几粒米在口中咬了几下找口感，最后不露声色地买了一些。

早就知道她是行家里手，她选中的大米一定是质优价廉不会有错，所以我们毫不犹豫地跟着她也买了二十多斤。

与能人在一起，早晚就会有借着光的时候，当然，这还要看你是不是知道人家的真本事。

赶场结束了，我们从集市上满载而归！

“仓禀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雪玉山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成就了这一方物产丰富、民众黍米富足，更孕育出大山里这民风淳朴、百姓友善、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令人惊喜、令人陶醉！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愿雪玉山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熟，愿山里的人们岁岁阜康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