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河畔写意

楚鸽

走过2022年夏季，大多的河是枯竭的，极端天气榨干无数水域，诸多河床裸露，像老农皲裂的手。疫情走过三年，抗疫也掏空了国库，12月份一直平安的县城空气骤然紧张，疫情由广州解封，蔓延至学校、医院，家庭，“狼”群来袭，神州大地到处是“羊”的哀哼。

当年“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八百里洞庭湖，干涸之时，去哪里踏寻“柳毅传书”的足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真情缺失年代，天灾加疫情，真是熬炼人！无处可逃，幸亏还有长翅膀的意识可以自慰: 倘若无根的云能吸尽湖泊之水，想必横躺的蚌壳也能封存肆虐的病毒吧？

回到现实的居所，走出家门50米，就是湘北边城清波粼粼、杨柳依依的长安河。即使受干旱及修桥修路的影响，它也并不完全是生硬的，只是有点瘦骨伶仃、青筋突兀。河床或干或湿低洼处，有上游的工业废水、生活废水汩汩流动。这水流经二桥还脏兮兮的，有时到三桥时居然就清了，其中居然有活蹦的鱼！于是，招引来白鹭垂钓，翠鸟疾飞，渔者布网，生存委实不易，谁会放过捕食的机会呢？每一条鱼会给鸟、给人带来什么，狭窄的视野给不出回答，人们忽略源头的污浊，就像无法捕捉那无处不在的新冠病毒及其源头。

前些日子终于下了点像样的雨。不知那些干渴的山村能否积蓄一点点水。

接着又下了一场薄薄的小雪。清晨就有交警在桥上扫雪。真是奇怪，几乎快一个月了，桥栏边伶仃的三两小雪堆只是变了颜色，盐粒般倔强地嘲弄着太阳。

然而长安河终于有了点浅吟低唱的模样。很奇怪护河堤上一株兰草怎么跑到河中央去了，看到不远处那块露出水面的不起眼的石头，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跌落凡尘的《石头记》，还是变异的《天仙配》？小小河床演绎的爱情故事，也写满现实男女婚姻的隔膜与无奈。如此奋不顾身扑向的爱情，也会沦陷在孤独里。两个女孩在河畔摄影，优雅又惬意，不知她们会遇上怎样的夫婿？冒失的野菜带着青春的勇气恋上冬天，这河畔的爱情啊，是如此迷离飘忽又坚韧执着。

或许明天会有寒潮袭来，甚至雨雪纷飞，无论天气如何变幻，长安河畔始终是浪漫多情。大多的银杏树无法挽留叶子，任其飘零到柳树下，草丛中，就像疫情解封后排着长队离婚的夫妇，在寒风中显出萧瑟激愤的模样。然而总有几棵情深意浓的，枝叶还紧密依偎着，抗拒着风力的拖拽。于是，在寒薄中读丰满，在苍翠中读金黄，在婀娜中读坚贞，便多了惺惺相惜的味道。

冬天杀气腾腾，干着拆散又暴虐的勾当。但你若来到长河畔，却会拾取很多的温馨。看吧，低矮并不壮实的外国松，张开它的松针，为多少无家可归的落叶预备好舒适的温床；即使是生硬的枝杈，也会柔情地为一些鸟们提供精美的巢。

在这冬天的河畔，还有多少如矮松不加粉饰浑然天成的收容所呢？啊，落在岩石窝中的叶们，铺成黄金地毯的叶们，如此温柔的聚集，是要为哪个落魄者或者感染者或者避难者铺床叠被吗？疫情带着冰与火降临，只要人心是热的，就能抱团取嗳，积腋成裘，共克维艰。即使漂泊者，也有身心的栖居之所，更有生命的价值所在。请看这冬天的河畔，在极端天气里忽冷忽热，万物不也以赤诚之心愉悦我们的眼目，抚慰我们仓惶的心灵吗？

谁会想到，雨雪之后，还有一丛丛白色的小花在枯枝败叶中绽放？它们无梅之娇艳，无菊之傲骨，无傲霜斗雪之秉赋，可能被不确定的天气迷惑了对时令的感知，开在了冬天！它们开得并不娇媚，甚至憔悴，但是，依然努力绽放。兴许，这些花安身立命，它们要用绽放诠释活着的内涵。看，那三两枚花骨朵正在瘦瘦的梦里咧开纯洁的笑，多么天真无邪。

不由放下了诸多忧虑。一群错过季节的小花，都能活得这么淡然和坚强，人怎能活不过花？一天的难处一天担当，生命的质量胜于数量，何况，人活百年，以上帝的视角，也不过弹指之间。花尚且都得他爱惜，何况人呢？

只要河床在，就会有水来。苟延残喘的浊流毕竟不长久，雨水到，河面自然就清波粼粼了。即使细水长流，也不必恼，多情的长安河，总有景致让你怦然心动。

请看，水中央，木桩上，一只翠鸟顾盼，一束蒹葭摇曳，一根枯枝翘首，它们的倒影婉转着视线，在对岸屋影的映衬下，正在举办免费的活画展！朋友，可要凝息屏气呀，千万别惊扰这幅即兴而作的水墨画！

然而，翠鸟是水的精灵，它怎能安静地入画呢？瞧，一眨眼，它以敏捷的身姿在水面涟漪处写下一首诗，诗的意象是冒泡的鱼。虽然未曾见过翠鸟食鱼模样，但猜想它品味自己的佳作，一定非常陶醉。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看看，那在青翠箬叶下憩息的翠鸟，像不像张志和笔下留连忘返的渔夫？

小小翠鸟，居然有英雄的气概。在一片激流之中，它气定神闲地屹立于树桩之上，就像在战火中用望远镜窥伺敌情的将军。看，一旦瞄准对手，迅即射击！

它的闲适，它的机敏，它的淡定，它的勇气，丰富了冬日河床的内涵，我们走过疫情放开的冬天，是不是要撷取精神，养精蓄锐，为这疫情的阴霾涂抹色彩、增添生动呢？

期待小河活水涌动。

期待我们的心常有活水涌动。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然而我更爱这冬日河畔，夕阳西下，留连忘返，一个痴女子，还在寻找生命长河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