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滴滴的老故事

平凡的老樊

　　说的是人生有两大幸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高小毕业那年遇上罢课闹革命，打断了上大学金榜题名的梦，只剩个洞房花烛还有个盼头，就老做那寻媳妇儿的美梦。

半大小子正是青春躁动期，不管那家娶媳妇都要去闹房去起哄。甚至在路上集市上庙会戏台边碰见个把好看的闺女，禁不住要多剜几眼，心或许通通跳几下子，偶尔会做一两个春梦。

没学上了，就下田干活。生产队一帮人锄地，锄到东头，锄到西头，锄来锄去，耐不住寂寞的四爷给大伙们说瞎话儿：

说是早先有个书生，娶了一房媳妇，只顾读书写文章，冷落了花滴滴的小佳人。小佳人无奈便去县衙击鼓告状，县长升堂问状告何人？小佳人哭哭啼啼吟道：

“奴家本姓金，

家住水寨村，

过门三年整，

没挨过丈夫身。”

县长把惊堂木一敲，掣出签子传唤书生。书生到堂随答曰：

“ 书生本姓黄，

家住白音堂，

天天读书写文章，

哪有闲心进洞房？”

县长也是读书人出身，一听有理，心想这是媒婆的事，这媒婆说错媒了，于是派公差拘来媒婆问话，媒婆巧言如簧说：

“ 媒人我本姓杜，

家住十里铺，

只管把媒说，

管不住合铺不合铺。”

县长一听，他妈的都有理啊？本县也有理！随写判词：

“县长我本姓段，

坐镇南阳县。

我只管断官司，

不管你们狗联蛋。”随即喝令各打二十大板，退堂了。

大家听了，笑得直不起腰，那锄头也稳不住了，pan掉不少庄稼苗。从此，小伙伴们篡改几句后，天天挂嘴上的是“县长本姓范，坐镇宝丰县，只管断官司，不管那狗联蛋。”其实除了同情那花滴滴的小佳人，心里骂那书生是衅球，二蛋，神经头，放着花滴滴的佳人不去缠绵恩爱，读啥子狗屁经书做什么八股文章，岂不知科举不再，等满头鬓霜胡子白了，你就是考个状元，还有几天好日子过呢。

四爷是个故事篓子，那肚子里装的瞎话儿真是成本儿又成捆儿，见俺们这群半大小子上了钩，路边大树下歇工，又绘声绘色讲了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典故。

说是宋朝有个一品宰相，年近七十岁了，又娶一房花滴滴的娇妾。这床第之欢开始勉强为之，日久便难以为继。花滴滴正是青春妙龄，耐不住寂寥，随与年轻门客有染，这宰相天天早朝，门客便趁机与花滴滴相会。时间久了，宰相似有感觉不对的地方，宅内也听闻一些闲言碎语。一天，起了个大五更，谎称皇上紧急召见，匆匆起床离去。门客待宰相上轿即跑去花滴滴热被窝内风流快活。这宰相多个心眼，轿子半路折回，想捉个现行。轻手轻脚回到花滴滴门外，溜着墙根听动静。只听室内那男的浪声浪语道：“咦哟，搂着你这身子，软绵绵的象花倌一个样，软和和的。”花滴滴答说：“你身子柔得象和好面的面剂儿，摸着都舒坦，那象老头子净骨子没有肉，活脱脱一块老干姜。”宰相心中好恼，正要破门而入捉奸，转念一想，我这身份是当朝一品，惹出去当朝文武肯定要嗤笑我治家不严，门风不佳，岂不坏了名声。抬手找根竹竿，照住门前大树上的老鸹窝捅过来，那鸟儿扑扑楞楞飞上天空，哇啦哇啦的连叫几声，惊动了室内一对鸳鸯慌做一团。宰相见惊了他们好事，也就扭头上朝去了。……

四爷说到到这儿打住话，不往下说了。小伙伴们急不可耐想听下文，一连声催问。四爷慢悠悠的抽了一袋旱烟，磕磕鞋底帮说，讲个条件，下工你们这群大小伙子人人去沟底拣两块石头带回我家，猪圈被老母猪拱个豁子口，得帮我把豁子口堵上了再说。

晚上下工，几个小伙伴慌慌拐进四爷家，三下五除二堵上缺口，便缠着四爷听下文。四奶在院子里又骂四爷开了：“肚子里装一肚子牛杂碎，净是下面那些事，不会说点上面好听的事？”四爷说：“上面的事不敢胡说，说窜了，犯大错误，不定把大头给弄丢了。这下面的事咋说也不犯病儿，逮住了小头受点儿罪罢了。”四奶笑得嗄嘎的，说别把这群正经孩子们给带歪了。四爷正色说，这都是咱老范家的侄子侄孙，我心疼着哩。

围着四爷，一群孩子们立的立，坐的坐，仰脸巴望听下文。

说是那年八月十五中秋节说到就到了。喝罢汤，宰相老爷在当院摆上月饼要赏月，请花滴滴和小门客入席。宰相老爷说，宰相府里来往无白丁，今天赏月咱来点文雅的，吟诗赏月，首句必用月，用对了赏酒发月饼，对不上来，光身逐出相府，各回山村种地去。那俩个野鸳鸯忐忑不安，不知宰相卖的啥药，心头小鹿乱撞。月亮升上来了，皎洁亮堂，把大树上的老鸹窝也照得清清楚楚。宰相抖抖痰，开言道：

“八月十五月正东，

老鸦不叫竹竿捅。

花倌搂住面剂睡，

干姜门外听得清。”宰相吟罢，呷酒一口，切下月饼一块，一边品尝一边手指小门客，该你了！小门客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见宰相并无怒意，静下心来，诗眼来了：

“八月十五月正南，

您说这事已半年，

大人不计小人过，

宰相肚里能撑船。”这句一语戳中宰相心事，沉吟半晌，想道这事真不敢闹大了。宰相肚里就得能撑下去船，没度量这宰相就干不下去了。于是笑吟吟的说，好诗！好诗！赏月饼一块，浮一大白。小门客抹了脸上汗珠，闷下一口酒，千恩万谢的。

宰相望望久不言声的花滴滴，说道，你原在青楼风花雪月吟诗诵句吹拉弹唱，这应该难不倒你吧？那花滴滴起身道个万福，随即莺歌燕语哼唱道：

“八月十五月正西，

年老莫娶年少妻。

倘若生下麒麟子，

谁敢槽头来认驹！”宰相本娶几房太太，终因膝下无子，才在青楼娶这一位花娇娘。此话一听，正和心意，就不往下追究。第二年，花滴滴产下一子，终于继承了宰相的家业和香烟。

四奶奶说，又是黄不拉矶的，你不把孩子们往正路上领。四爷正色说，看各人悟性，这故事里有故事，度量小的办不成大事呢。

小伙伴哈哈大笑，净说的是门客花倌和花滴滴面剂，干姜捅老鸹窝，一遍一遍的俗不可耐。一群小伙伴们美得梦里都在念诵那八月十五的故事，半年多了，还不停的絮絮叨叨，然后大笑一场。我当时似懂非懂，大了几岁后仔细品品，好象有悟了什么似的。整个故事只有俩句是十分经典的，一为宰相肚里能能撑船，二为年老莫娶年少妻。这才是警世恒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