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的路，到底有多长？

子悠

　　生死的路，到底有多长？

作者：子悠

冬至日临近，气温骤降。厚厚的冰霜，似乎从弥漫雾气的一间层离析出来，徐徐地沉降在寂廖的旷野上。霜自今夜起，仿佛就在一夜之间，天地交泰，万物都染着清凌凌的白霜。

于是，我径自地走向南边的阳台，推开窗户，金色的阳光扑面而来，温暖的光辉静静地倾洒过来，满满的洒向大地，洒满岁月。

窗台左则的那棵马褂木，自春天以来，生发萌绿；又在夏季热列的流光中，繁盛茂密；待到清秋时节，还不忘沾染浅绿微黄相间的斑驳。于今，几近隆冬苦寒，便已披了一身辉煌躍眼的盛装，像巍然黄橙的礼仪战士耸耸而立。

那是一种流动的金黄，当一阵寒风吹来或一辆车驶过，恓惶在枝头的黄灿灿的叶子，顿时扭动身躯，变换姿势，迎风起舞。仿佛是在时光的尽头，每一片落叶都耗尽自己生命中最后的能量，向无数南来北往的行人送去一片金色的心意，致敬所有的岁月山河。

我们常常说，人生路漫漫，来日方长。其实不必然，我们的来日不一定方长。人生四季，草木一秋，娑婆世界，方生方死。有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江沧凄怆，而今摇落。树犹如此，况乎人矣！”毕竟要问，这世间从生到死的距离到底有多长？

也许我们不能这般狭隘，不该把时间的长短，作为衡量寿夭折亡的标准。有诗人不是说过吗？但凡世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而有的人活着，他却死了。而我想说的是，对于亲人生命的陨落离世，我们真的能做到鼓瓢而歌，坦然释怀吗？

12月18日这天早晨，强冷空气浩浩荡荡南下，天气异常寒冷。路边的枯草上，早已覆盖了一层层脆脆的霜晶，浅浅地踩上去喳喳的作响。好在当日的阳光并没有辜负我们，硬是从云雾茫茫的东方冉然升起，送来缕缕的温暖。这自然安和的温暖，开始小心翼翼地烘焙着我们怆然冰冷的心。

话说几天前的晚上，人生最伤悲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敬爱的叔叔，那一息尚存的生命倏忽而逝了，生命从此定格在了2022年12月16日。亲人的突然离世，犹如一个偌大的风柜，从此吹起了我们失去至亲的痛楚悲鸣。

于是，我们决定18日早上，送叔叔最后一程，把叔叔的遗体送去殡仪馆火化。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去殡仪馆的。当真不是害怕，因为自小到大，在我们的教育里，就不曾有有关死亡的教育，故而对这个地方，总觉颇为忌讳。

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偏僻又荒凉，廖廓霜天里，一阵阵紧急的寒风吹来，几乎令每一个人心颤抖。几株硕大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光溜溜的枝丫虬兀。殡仪馆的前面横竖停着好些车辆，外面稀稀拉拉的站了好几群的人。这当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神情都有些肃穆紧张。这些人都是来送亲人最后一程的，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舍与哀伤。在这个生命永世终结的地方，在这个万念具灰的时刻，他们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神色也有些木讷，在他们无声的相望里，彼此的内心深处曾有多少说不出的——对逝者的挽叹与不舍！

瞻仰逝者的遗容与目送遗体的火化，让我对生命有了另一番感慨。瞻仰遗容的那一刻，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叔叔好像并没有离世，而是像往常一样累了，然后安静地睡下。他眼睛微微的闭起，面容虽然清廋，但神情安和慈详，几乎看不出一点痛苦的表情。

凝望逝者的静谧安详，我们都感到十分的欣慰。我想，叔叔或许是带着微笑上路的，他此生没有无奈与遗憾，清风明月给了他一生的慰藉。他如此从容不迫地驾鹤西去，一定是奔向幸福快乐的天堂！或许彼岸鲜花铺地，一路缤纷，那里不再有伤病不再有痛苦。

但凡生命的穷通寿夭贵贱，本是枯荣有数。叔叔享年76岁，也算是高寿。观其平凡的一生，多是勤俭忧劳，质朴温厚，他胸襟大度，慈悲宽容，素来与人为善。他爱家庭爱子女，凡事先子女之忧而忧，后子女之乐而乐，尽管不曾对子女说一声我爱你们，但他一生无微不至的爱与奉献，曾胜过了多少语言的苍白。

叔叔前后加起来病了一年多，自病以来，他硬是拖着孱弱的病体，顽强地与病魔抗争，直到生命的善终。收起悲痛，回过头来想想，叔叔的一生又是幸运的。因为他的正直善良，因为他的勤劳朴素，因为他的包容忍耐，终是为后辈儿女们树立了庄严的榜样。儿女们也义无反顾地承接了父辈们的训戒与教诲，秉持了“孝友为先，耕读第一”的家风与传统，从此忠孝持家，诗书处世，光躍了门楣。所以，韵秋说，这是叔叔一生修来的。

从生到死的距离，到底是很短很短的，几乎就在一瞬间。有的时候，生死离别短得无法让人转个身回个头。多少人，昨天还有说有笑，顷刻之间就永世相隔，殊途同归，人生何其短呵！生生死死就在刹那。

于今，故人已矣，愿逝者安息！

而留下来的我们，请不再哀愁，务必把悲伤安放好，让思念藏在心底。人生总是有太多太多的来不及，一眨眼，就是一日，一回头就是一年，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我们都要学会面对，学会坚强，学会向死而生。其实，上辈们平凡生命所追求的最朴实的生命意义，不就是要我们把握当下的眼中景、碗中餐、身边人吗？我们日常的三餐四季，伴在家人的灯火可亲，还有夫妻的相濡以沫，以及父慈子孝的烟火温馨，这便是人间最美最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