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卖梨

颍川必琦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杭州卖梨</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九七七年的盛夏。</p><p class="ql-block"> 时近立秋,一年农事最为繁忙的夏日抢收抢种(农村人俗称“双抢”)接近尾声。生产队大块连片的水田大多已经插上了晚季稻秧苗,早插的都开始扎根泛出绿油油青苗。余下一些山弯坳地边角零星小块水田,一般都留在最后几天,<span style="font-size:18px;">靠牛力犁地人工翻土去完成。只要立秋前能插上秧苗,就不致影响晚季稻的成熟和收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哥是村里干农活的好把式,犁耙耖滚样样都精,再犟的牛在他手里都得乖乖地听从使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水哥是我的族兄,比我大三岁。父亲早故,他小学没读两年就早早地辍学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水哥平时少言寡语,做事踏实。他个头较小,但人其实很聪慧善良,心也很细。我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但在那个唯成分论和“白卷”英雄的年代,初中毕业的我也只能回村过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其时,我身子也很单簿,或许因为学习好吧,村里大人抬举我当了生产队的记工员,除了负责实时记录每天全队近百号劳动力出勤挣分情况外,其余时间就大多跟着水哥一起,背上一把喷雾器,给庄稼喷洒农药除虫。比起那些成年大人肩挑背扛的力气活,自然要轻松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天上午,队长又派工我和水哥随着大哥去下坞口几丘山田喷药除虫。山坳地块一般秧插得晚,稻子成熟收割也晚。大田成片稻子收割,原本寄生其间的一些有害稻虱、飞蛾便向仅剩那几块山坳稻田转移,待这里稻子收割完,无处寄身,便就近寻田头山坎杂草躲藏。到了田里秧苗大片泛绿后,再飞出来继续祸害。所以及时在这些刚收割完犁地前的田里山坎边喷洒一些速效除虫药很是必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到了田间歇息时间,大哥在田塍唯一的一棵梨树下,往有些润湿的泥巴地上垫上两.把稻草,招呼我和水哥一起坐下歇一会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村里本来有许多水果树。村中小溪水塘房前屋后十几棵大大的杏梅,散落山坡地头的一行行水蜜桃,还有生产队栽种在层层梯田坎边的梨树。春回大地,各种果树次第花开,然后挂果成熟。后来,那些私家个人所有的果树都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只留下生产队集体所有的一些梨树和桃树。八月初,村里的桃子早就过季,山花梨正好成熟。立秋光景采摘的山花梨,透熟,皮薄泛红,咬一口脆甜蜜香,水份十足。不知是本就没结果,还是已被人摘(那时或视之为偷)吃,这棵树上不见一个梨子,有些老态的树干枝桠撑起的树冠倒是不小,虽不十分密匝的树叶却也能为三人遮出一片荫凉之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三人边歇边闲聊。忽然,大哥若有所思地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你俩想去杭州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见我和水哥一头雾水,大哥接着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现时山花梨成熟,我想找个由头向队里请两天假,去集市收购一些梨子贩卖到杭州去,运气好或许能挣几个零化钱。如果你俩想的话我带你们一起去。”</span></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和水哥才反应过来,大哥是想带我俩去杭州卖梨。</p><p class="ql-block"> 别看大哥他识字不多,但胆大敢闯。那时农村计划分配的化肥奇缺,种水稻缺肥料,经常会收集一些人畜的毛发,斩碎用人尿浸泡后与烧制的焦泥灰混捣成烂泥巴状,再用手.摘成一颗颗塞入开始成活返青的稻秧根旁。七八十亩水田,仅靠积存那点农家人畜土肥自然不够。老家离杭州不算太远,两百来里地。镇子就有浙赣铁路客运小站,每天早晚两趟绿皮普客列车可直达杭州上海。于是,一到农闲,生产队每年都会派人外出去杭州甚至上海,拿着麻袋,走街串巷,找那些大大小小理发店和里弄居民家里收购头发鸡毛,归拢到了一定数量,再通过火车托运回来。这活计也不知啥时候开始有的,反正自我记事,大哥每年总会去个一二次,或几人一起或独行。那时还小,能收回多少毛发我不关心,只知道大哥回来多少都能给我带点好吃的,比如几颗果糖几块饼干,脆脆甜甜的,尽管总是只有那么一点,但于那时的我却是十分的稀罕和珍贵的。来来去去,次数多了,大哥对杭城的大街小巷也就熟悉了。</p><p class="ql-block"> 老家一带有一句俚语,“食个鲫鱼头,顶过嬉杭州。”那时,农村条件艰苦,不到逢年过节办大事,家里一年难得开几次荤,有时运气好能摸碗螺蛳抓几条野鱼打打牙祭已是欢天喜地。</p><p class="ql-block"> 但不管如何,那时的农村,经济落后污染也少,小溪水沟小鱼多,勤快一点的,一年总能抓吃几回。所以,农村年轻人,鱼总之没少吃,至于杭州,却很少有人去过。记得村里一同龄人,他杭州亲戚家小孩难得来村里,那齐整的穿戴,尤其是他带来的玩具,一支卡宾枪一个小足球,足足吸引了一村小孩的眼神和羡慕,也给一帮懵懂少年心里留下对天堂杭州无限的遐想和美好的向往。</p><p class="ql-block"> 向往是无疑的,但真要坐火车前往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我离家<span style="font-size:18px;">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邻县的县城。估计水哥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担心归担心,但埋在心里那颗充满向往的种子终究还是被拨动了。出于莫名的信任,看着大哥坚毅的目光,我和水哥对视了两眼,略一迟疑,两人便欣然表示愿意。当即三人便约好,这趟买卖,三人三份,责任自担,盈亏平分,各自请好假,准备好挑担用具,两只麻袋两根麻绳,一条扁担一根搭柱,隔天出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一说到要请假,我和水哥心里又有些胆怯了。队长他能同意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看我们担心,大哥老成地分析给我们听。</span>要是“双抢”大忙关头,除非你真个生病躺床上,一般断然不会同意的。现在,起早贪黑忙碌了近一月,大家都有些疲劳了。所以,生产队员如有需要请假,按往年惯例,队里或许会准假一二天。</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果然,编了一个理由,第二天请假倒是顺利。我由大哥代请,水哥自个去请。那时长途贩运买卖还是不被允许甚至是要当作投机倒把被打击的。所以请假的理由只能是编一个。好在我们三个整个双抢从未请假歇过工,加之农忙也接近扫尾,当然,也或是善良的队长有意睁一眼闭一眼,总之队长倒是很爽快就给了两天事假。</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p><p class="ql-block"> 八月初,山村的天亮也有点早。清晨不到四点,天已蒙蒙亮。母亲叫我起床。</p><p class="ql-block"> “干吗呢,今天又不用出早工!”我闭着双眼嘟囔着说。</p><p class="ql-block"> “是不出早工,但你忘了今天要干啥了?”听母亲这么说,猛然想起大哥带我们去杭州的事,我一骨碌起身下床。舀水洗完脸,这时大哥也走了过来。母亲端岀两碗比通常干一些的菜泡饭放在桌子上。</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家里在被日本人火烧后一直空置的老宅基上起了三间瓦房。大哥成家几年后已分家单过,说是分家,其实三房东头的走廊一直是连通的,中间也没有上门。那年头口粮不足,谁家连自饱都不容易,所以大哥分家后一般不会过来蹭吃。今天准备了两人早餐,一定是母亲昨天同大哥说好的。</p><p class="ql-block"> 两人吃饭的时候,水哥进来打了个照面,也不多说便掉头先走了。我和大哥会意,也敢紧把早餐吃完。这时母亲又从灶头拿出三张还冒着热气的麦糊烧(家乡一种自制干粮)塞进大哥的布包。稍错开几分钟,我和大哥也赶去先前约好的地点会合。为少惹麻烦,三人的挑担用具,昨天晚上大哥和水哥趁天黑已悄悄放到邻村靠路山脚草沟中藏掖好。</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二,离家十五里地的集镇,每逢二五八集市。集镇周边几个公社大队,丘陵坡地栽种山花梨多。这几天正好山花梨上市。</p><p class="ql-block"> 集镇旁边也有火车站,每天早晚各有一对列车停靠上下客 。所以,大哥带我们舍近就远,是经过精心算计的。离自家三里地的公社所在地也有集市和火车站,但这一带土地少种梨树的不多,很少见人挑梨子上集市去售卖的。而且离村子近,容易碰见村子里人,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我家靠村口住,出门便是出村大路,倒也不惊动人家。邻居人家有几条狗,因为是熟人,这时也不叫了。三人会合,取出昨晚藏好的挑担,大哥想了想,又忽地让三根搭柱留下。我们不明所以也不问,只是照做了,便急急向着十五里外的集镇赶去。 </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清晨,薄雾蒙蒙,路边刚插上秧苗的田里青蛙已开始在那顾自呱呱地欢叫。十来里的路,再抄些小道直径,也就差不多一个多点小时便到了。</p><p class="ql-block"> 农村街市都是敞开的,四通八达。五点来钟,集上刚刚开市,还不很闹热。那时集市上小摊小贩本来也不太敢大声叫卖。我和水哥是第一次来镇里赶集,大哥想必赶集来过多次,所以他带着我俩径直找到铁路桥头。果然,这里已零零散散聚集了几个挑担,大大小小的箩筐麻袋里装着或满或浅的梨子。那时,集体的梨子一般都按规定由供销社统购统销,种植多的产地,生产队往往也会留下一部分分派给各家,而且有些农户也会在自留菜地边种上一两棵梨树。象这样零散有多有少挑来集市零卖的大多是从自家嘴里省下拿到集上换几个钱以贴补家用的。这些人往往来得早,卖得急,说不定趁早卖掉还得赶上生产队里出工干活呢。我们呢,也要算好时间赶火车。所以,跟这些人收购,双方也都不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稍经讨价还价,大致对上自己的心理价位便成交。挑梨谈价全凭大哥做主,我和水哥不懂这些,只是一味跟在他后面,把成交的梨子从卖主的挑担搬到我们自己的挑担边。把梨子装进麻袋是轻手轻脚地,可不敢拿着箩筐往麻袋哗啦啦地倒,那样确实省事,但熟透的梨子皮薄,往里倒难保不磕破,那就破相而且很容易烂,我们还指望挑过去卖个好价钱呢!</p><p class="ql-block"> 没花太长时间,三人湊集的钱除了留足三人去杭州车票的钱,差不多花完,三挑梨子也收满,拢共三百来斤。最后,原本装得重量差不太多的三挑,大哥又从四只麻袋中各匀过去一些,然后挽绳扎口架扁担,三副挑担都试挑了一下,确保绳子不会半路上滑脱,这才挑起那装得最多一挑,带着我俩往火车站赶。</p><p class="ql-block"> 车站离集市大约二里地,赶到那里也不过七点多一点。购买车票候车时,又陆续进来几挑梨担,想来也与我们一样是赶火车贩梨去外地卖的。不久,从新安江岭后起点至杭州的早班绿皮车进站,三人挑着百来斤担子上车。还好,或许农忙未完全结束,小站上车的人不很拥挤。倒是从站台上到车厢,那时的绿皮列车都有那么几级台阶,又窄又陡,挑着重担上去,一头高一头低,着实有些费劲,弄不好手抓不牢,一头滑落,挑担打翻,一挑梨子即便不砸破,大概也会滚落轨道路基,真是那样话,火车可不会等你,这一趟买卖也就泡汤了。还好,有惊无险,一番挣扎,三人总算把担子挑上了车,并在两节车厢连接处找个空放下码好。去车厢找位置坐是不可能的,一来没见什么空位,二来梨子放在过道也不放心。还好大哥有办法,他招呼我们拿三根扁担并排找车门边空地上一横,三人坐上去刚好。</p><p class="ql-block"> 没坐车厢,车窗外新鲜看不了;昨晚一夜没睡好,初出远门上杭州终究有些许莫名的亢奋和忐忑;今天起床早,又一路奔忙赶车。所以,这时一坐一靠,三人顿觉有些累和困了。车厢外传来的火车与铁轨摩擦而起的咔嚓咔嚓声,好似一曲平直无味的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却谁也没敢真睡。三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路到杭州城站,下车已是过午饭时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p><p class="ql-block"> 杭州城站是大站,也是这趟短途普客列车的终点,下车出站人头簇拥。挑着沉重担子,我和水哥紧跟着大哥一步也不敢拉下,生怕被人流冲散走丢落单 。那样话,我俩第一次来杭,两眼一抹黑,离开大哥什么都干不了。而且两人身上除了挑的梨子,连买回程的火车票钱都凑不够。三人挨挨挤挤总算挪出了站,来到车站门口广场人少的花坛边,赶紧放下担子歇一歇。大哥拿出妈妈早上塞进挎包的三张麦糊烧,一人一张,让我们赶紧填填肚子。的确,早上出门到现在差不多七八个小时,肚子已是咕咕直叫。俗话说,长路无轻担。这一阵出站更是累得够呛,闷热心焦加累,比之农村双抢还要累十分,至今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吃了点东西 ,稍事休息。大致辨别了一下方位,大哥挑起担子走在前面,我俩紧紧跟着,朝西穿过站前广场,踅进一条窄窄短短的弄堂小巷,不过三五分钟,便见一处不过篮球场大小的石棉瓦大棚下的简易菜场。原来大哥以往来杭走街串巷收购头发时,曾留意到过这处有个菜市场。他想,这里离车站近,人流较多,顺利的话,买完梨子或许还能赶上下午那趟火车回去呢。只是今天走近一看,场地小倒是其次,关键是顾客很少。要想在这里一下午销掉几百斤梨子应该不现实。于是,三人一合计,听从大哥的提议,转场去离城站四五站公交车路程的龙翔桥市场。三人重新挑起担子,说走就走。怕走错路,大哥带着我们再回到站前广场。挑着重担坐公交车怕是不方便,三人就循着去往龙翔桥方向公交车线路,走环城东路左拐解放大道再右拐走延安路。大约三四里路程,虽然这时头顶有些浓云,太阳也没有那么暴烈,但很是沉闷湿热,似有夏天阵雨的前兆。或许因为心怀期许,三人仅仅歇了几脚,便<span style="font-size:18px;">赶到龙翔桥菜市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比起之前到过的那个菜市场,龙翔桥这边要气派而且热闹许多。然而,正在我们挑着担子兴冲冲走向大门时候,两位臂佩红袖章的市场管理人员拦住了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其中一位稍年轻的,一只手别向后腰,另一手指向走在前面的大哥,大声喝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你们,干什么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来卖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眼睛又不瞎,当然知道你们来卖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概是听出我大哥讲的不是杭州口音,他接着又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是问你们三人从哪里来,有无生产大队的转运贩卖许可介绍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哥一听,顿时愣住了,我和水哥更是懵在那里不知所措。心想这下糟了,地方集市上虽然不禁止农民自种零星瓜果售卖,但大宗水果确实禁止公开尤其是擅自长途贩运转卖牟利的。别说事先我们没想到这事,可即使想到了也没地方敢出这证明呵。现在我们根本就拿不出这些东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见把我们问住,凭经验,年轻人自然知道遇到什么情况。正在他欲进一步发难之时,站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的那位年长一些的市管员走近过来。或许还是个小官,他先找事指派那位年轻人去市场里巡查,然后靠近了大哥,轻轻开了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这里是正规市场,要是你们没有相关介绍信的,我们是不可能也不敢放你们进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哥见这位管理员似乎是个负责的,讲话口气也比较和善,便趋前想进一步求情。没等开口,年长管理员便抢先说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请你们还是离开这里,另想办法吧。看你们一定是大老远从乡下过来,辛辛苦苦也不容易,我们也就不为难你们了。趁早赶紧走,免得拖下去给你们惹来更大的麻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又看管理员一脸真诚和无奈,我们知道再磨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相反还可能真的惹来大麻烦。无奈,大哥便与我和水哥会了会眼神,三人挑起担子先离开市场门口再说。我走在最后,清楚听到那位年长管理员重重叹了一口气,并轻轻自言自语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一路辛辛苦苦不容易,真难为他们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走了一段路,寻一个里弄拐角无人处停下。大哥这时似乎也不知再向何处去了,而我俩更是茫然不知所措。茫茫杭州城,何处能容我们三个外乡人?不能卖,或许可以挑回去或者转运其他地方想法售卖,卖不卖得掉亏不亏暂且不说,但是盘缠呢?本想着梨子开卖就有钱的,这下好了,梨子不让卖,三人身上仅有零散余钱估计连吃碗光面都不一定够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看看太阳已过头顶西斜,万般无奈,最后还是大哥下定决心,再挑回站前那个弄堂小菜场碰一碰运气,看城里人下班时间买东西的人会不会多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同样的街路,同样的重量,往回挑的路,一副担子似乎加重了许多,搁在肩膀上沉甸甸的。这时有些想念那一根平日劳动挑担总是形影相随甘当配角之搭柱的好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搭柱是老家乡下挑重担时与扁担搭配使用的农具,使用时搭柱开口一端托在扁担下方,中间偏上位置架在空肩上,搭柱与扁担构成丁字形。挑担人一手扶定稳住挑担,另一手伸出抓住搭柱下半部位合适位置下压,利用杠杠原理平衡和分担双肩受力。同时也用作挑担人在高低不平山路或长途挑重担时支撑休息、换肩等功效。昨晚三个搭柱是习惯性的随挑担一起送出村外的。早晨大哥不让带它,当时我俩还有些不明所以。现在虽然有所怀念有些遗憾,但心里其实已经明白,大哥是对的。即便带上,就那上车出站和城市街路上人来车往比肩接踵样子,在乡下是挑担好帮手的搭柱真的难有其用武之地,因为你不但使转不开,反倒更碍手碍脚,误事也不安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屋漏偏遭连夜雨,老天也凑热闹,这紧要关头,先前有些阴沉闷热的天空,一阵雷鸣,半路上竟忽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阵雨。虽然三人随身都带有一大块尼龙布,本来是为垫地上摆摊做准备的,这时只好应急拿出来披在身上挡雨。大热的天,肩挑百把斤担子,披上不透风的雨披,满身就像一个蒸笼,闷热异常。头顶风雨交加,身上汗流浃背,装梨的麻袋被雨水淋透,搁在肩上是越挑越重。也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回走的路是那么漫长。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总算重新挑回了城站附近那个简易菜市场。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这时的三人身上早已透湿,披着的雨布一揭开,热气腾腾。所幸的是,这里不设门岗,也没见有市场管理人员来赶你走。找块空地放下三个挑担,大哥招呼</span>我和水哥抓紧找地方坐下缓口气,而他这时却还顾不上休息,先是把六只麻袋口子打开透透气,以免把里面的梨子捂坏了。然后又拖着已是十分疲惫的身体,走向市场本就不多的几个摊位去打探了解情况。</p><p class="ql-block"> 我和水哥看着有些萧条的市场,心里无比忐忑和担忧。来回一折腾,这时已经下午两三点钟了。今天还会有买家光顾吗?今天卖不出去或卖不完怎么办?说实在的,此时我心里对这趟买卖是赚是亏的关心已是其次,最担心的还是如何回去。请假两天,如果三人不能及时回家,一旦假满队里派活找不到人,事情败露,又该如何解释?</p><p class="ql-block"> 一身的疲惫,一脸的无奈。原本来到一个大城市的新鲜劲兴奋感已荡然无存,就希望大哥转一圈能带点好消息回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p><p class="ql-block"> 等待的时间让人心焦也倍觉漫长,其实大哥仅仅在市场几个水果摊位前转了一圈,没过多长时间就回来了。看着大哥有些沮丧的表情 , 我们便知道,一定没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p><p class="ql-block"> 看来今天不但回不去,还得饿肚子露宿街头。当然,饿的问题或许好解决,乡下人不讲究,啃个山花梨也能充饥。但明天呢,还有希望将梨子全卖掉吗?第一次出远门干贩卖活的我和水哥脸上愁容愈加明显。大哥毕竟经事多,脸上虽然没太多表现,但从他时而皱眉表情看,他内心其实也很着急,只是作为三人主心骨,不想在我俩面前过多表露这种情绪而已。</p><p class="ql-block"> 在焦虑和等待中,时间分分秒秒在流失,很快就到下午3点来钟。</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很快。这时,外面早已雨过天晴。虽然夏日天黑晚,但太阳已明显偏西。然而,就在三人沮丧绝望无奈时候,一辆人力三轮拉货空车从外面弄堂口不疾不徐地拐入菜场。</p><p class="ql-block"> 转机,突如其来。</p><p class="ql-block"> 蹬车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粗眉大眼,一脸经久风吹日晒才有的古铜色脸庞,上下一身工装服,头戴一顶有些破旧泛黄的遮阳草帽,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早已被汗水渍透的长毛巾。见这名男子到来,马上有几个瓜果摊主,似乎嗅到商机,欲殷勤地上前打招呼。想来这或许是个瓜果生意常客,只是不知道是卖还是买的。</p><p class="ql-block"> 这会是我们机会吗?三人一边朝三轮车那边看,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p><p class="ql-block"> 停车下来,骑车的男子一边微微点头招手回应几个向他打招呼的摊主,一边用双眼向场内睃巡了一遍。当目光扫向我们三人和身边三副满挑的梨子时,他稍一迟顿,便撇下其他人,径直向我们走来。我和水哥没有经验,而此前一直有些焦虑的大哥,此时却好似看到了希望,反应也很快,马上快步迎上前去。</p><p class="ql-block"> “师傅,你是要买梨吗?”</p><p class="ql-block"> 听大哥问话,刚刚还有些发愣的我俩也有些明白过来。</p><p class="ql-block"> 那人也不答话,只是走近挑担,从麻袋敞开的口上掏出一只梨子,眼看手摸,甚至还放鼻子边嗅了一嗅。</p><p class="ql-block"> “师傅,这是义乌山花梨,正宗的,刚树上摘下我们就坐车赶来的,很新鲜,皮薄肉厚,又甜又脆,你可以尝一个……”</p><p class="ql-block"> 大哥看这师傅像是一个买主,不待他回答,就又主动介绍起来。好不容易等来的一位客人,生怕他转r头走掉。</p><p class="ql-block"> “我当然知道这是义乌山花梨,还用你介绍?”</p><p class="ql-block"> 这下,师傅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然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大哥:</p><p class="ql-block"> “怎么卖,多钱一斤?”</p><p class="ql-block"> 一听有戏,三人都来了精神。不过谈生意,我和水哥都不会,只能全凭大哥周旋。好在路上大哥就跟我们合计过,刨去梨子买入价格和路途费用,加成一定的利润,心理定价在0.2元一市斤。大哥不清楚这位师傅买多买少,就先按合计零卖价报了“2毛一斤”。</p><p class="ql-block"> “你这是零卖价吧!”</p><p class="ql-block"> 师傅的这一句话,让我仨眼睛顿时一亮。他难道想整买,全要了我们这三挑梨子?如果这样,那是最好不过的了。</p><p class="ql-block"> 想必这师傅也是位老手,他这一问,其实也把我们的价格上限定格了。好在听他口气似乎想全要,本来有些绝望的大哥,这时也马上回道:</p><p class="ql-block"> “是的。如果师傅能多买一些,还可便宜一点。”</p><p class="ql-block"> 顿了顿,师傅又问:</p><p class="ql-block"> “你们这三挑总共有多少斤?”</p><p class="ql-block"> 果然,他有可能全要。</p><p class="ql-block"> “全部三百挂零。”</p><p class="ql-block"> 师傅这时回到三轮车旁边,从座位下翻出一个有些破旧的笔记簿和笔,写写划划,好像在计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师傅对大哥说:</p><p class="ql-block"> “你们这些山花梨,东西不错。但这么多熟透薄皮的梨子,又淋了雨,如果今天不卖掉,闷在麻袋里一夜,到明天品相会变差,那样损失会不小。”</p><p class="ql-block"> 他看我们仨好象听着有些心情沉重样子,稍一停顿,接着又说:</p><p class="ql-block"> “我是摆水果小摊的。今天来这边办事,顺道踅进来看看。本来并没打算买进太多的水果。刚才见你们这梨子不错,都到现在这时候了好像还没开卖,估计你们也遇到了难处。这样吧,如果价格合适,我可以把这三担梨子全部盘走。”</p><p class="ql-block">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水哥喜从心起,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p><p class="ql-block"> 大哥谅必也这样心情,只是他 比我俩沉得住气。他转过头来,向我俩投来一个征询眼神。我和大哥算是一家的,自然全凭大哥作主,但水哥毕竟不一样。水哥也立马明白,当即朝大哥微微点了点头。大哥会意,转头说道:</p><p class="ql-block"> “师傅,我们外乡过来,对这里情况也不太熟悉,就你先说个价吧!”</p><p class="ql-block"> “统价一毛六,我全要了!”</p><p class="ql-block"> “师傅,看你也是一个爽快人。说实话,你这时候能帮我们这些梨子全要了,我们真的很感激。但我们也真的不容易。如果按你说的价,我们三个不但赚不到钱,估计路费都得赔进。师傅,您看能不能好事做到底,价格上是不是再加一点?”</p><p class="ql-block"> 大哥稍作思考,便讨价还价道。</p><p class="ql-block"> 这师傅确实也是一个爽快人,略一迟疑,便说:</p><p class="ql-block"> “看你们也不像是惯于贩卖的人,跑这么一趟的确也不容易。我么是摆摊的,当然也不可能一分钱不赚白忙活。这样吧,我们双方各让两分,一口价,一毛八分。行的话,我全要了,要不,我掉头就走!”</p><p class="ql-block"> 说完,他就盯着我大哥。看大哥好像还在犹豫,便作势要掉头走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我和水哥这时其实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价格虽比原先设想的低,但我们心里清楚,按大哥预算,我们这一趟购价加来去开销,成本大致核到每斤一毛四分。如果一毛八成交,虽然比零卖低了2分,但毕竟这是统价一次全卖。这是出乎意料的好事。看大哥似乎还在犹豫,我和水哥不免有些忐忑,担心大哥还会再抬价,更生怕这位师傅真的抬脚离去。我俩狠不得替大哥答应了,但又怕打乱了大哥的思路。毕竟,大哥清楚价格底线,知道这其中的紧要。或许,大哥自有其它考虑呢。</p><p class="ql-block"> 果然,没犹豫多久,就在师傅将要转身之际,大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终于,成交了!谢天谢地!真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p><p class="ql-block"> 然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p><p class="ql-block"> 然而,正在三人满心欢喜,以为很快可以过秤拿钱坐车回家的时候,师傅接下来一番话,让我们刚放下的心顿时又不踏实了。</p><p class="ql-block"> “我呢是在灵隐七路公交车站头那里摆水果摊的。今天一次性收你们这么多梨子是我临时起意。所以,我现在身上带的钱不够付你们的,大概还差一小半,要麻烦你们跟我去那边摊上过秤结算。”</p><p class="ql-block"> 顿了顿,见我们没有反应,其实我们是对这突如其来情况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又接着说:</p><p class="ql-block"> “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现在先预付你们一半现金,六袋梨搬我车上。我再给你们写个凭据,你们三人就在城站公交车站,坐七路车起点,直达灵隐终点站下车,顺利话我们差不多时间到那里,见面结算。”</p><p class="ql-block"> 我和水哥终究没见过世面,听完这些顿时一脸懵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理不出头绪。这一次,大哥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稍一迟疑便马上与对方商量起来。</p><p class="ql-block"> “师傅,你是个爽快人,按理我们应该相信您。但对我们乡下人来说,这一半钱不是小数目,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任何闪失。我知道,今天你也是在帮我们,是不是可以再帮忙找这里熟人凑借一下呢?”</p><p class="ql-block"> “我这边也不太常来的,今天不过是有事路过进来看看。何况这几十块钱,一下子也是没地方借的。”</p><p class="ql-block"> 想了想,他又看着有些惋惜地说:“你们信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实在没办法,要不这些梨我就不收了?”</p><p class="ql-block"> 听师傅这么一说,我和水哥马上心里一紧。不要了,这怎么办?都这时候了,说不定再也难得碰到这么一个大顾客了。就这市场人气,这几百斤梨子明天零卖一天也不定能卖完。更何况师傅说的没错,熟透摘下的梨子淋了雨,是不宜闷在湿透的麻袋中存放过夜的。再说,卖不了梨,回不去且不说,吃碗面条都没钱。守着三挑梨子,将就着在这里露个宿,或许没人赶,但菜场环境,蚊子不会少。蚊子这东西欺生,晩上估计会毫不客气地疯狂叮咬,即便三人皮糙肉粗也架不住蚊子前仆后继轮番轰炸。想到这些,两人不免忧心纠结。既希望买卖成交,但又确实担心其中有诈。如果只少个一二元不要了也罢,权当让价少赚一点,钱物两清也就轻松回家。现在说要缺小半货款,就是二十来块,这毕竟不是小数目,一旦真被诈走,那跑这一趟,不但赚不到钱,反要每人赔上个三五元。对于生产队干一天不到一毛分红的我们来说,这可就相当于三人一两个月白干了。</p><p class="ql-block"> 此刻的大哥,心里一定也与我们一样矛盾纠结,而且应该比我和水哥想得更多更深。</p><p class="ql-block"> 果然,师傅见我们三人迟疑不定,也有些无奈地摊了摊双手,轻轻地说了句“祝你们好运!”然后便转身离去。见此,还有些犹豫的大哥可不敢再迟疑,连忙快走两步,叫住已走近三轮车的师傅。</p><p class="ql-block"> “师傅,这样行不行。看你也诚心想买,我们呢也诚心想卖。本来我们希望这时候成交拿钱,兴许还可赶下午火车回家,现在看来这已经没有可能了。既然这样,我们愿意一起随你去灵隐你的摊上过秤结算。”</p><p class="ql-block"> 师傅被叫住,听大哥说完,转过身来说:</p><p class="ql-block"> “成交还是没问题,但要带你们三人一起去摊位,恐怕做不到!”</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让我们跑老远上他摊上结账,却又不想让人随他一起走。三人一听,心中不免更加狐疑警惕 。</p><p class="ql-block"> “三副挑担,搁我三轮车上,堆叠捆绑好已是勉强,再要带三人,别说坐不了,即使能坐上,这里去灵隐,差不多二十里地,半是平地半上坡,连人带车六七百斤,我一辆人力三轮车,又如何拉得动?或许你们庄稼人可以跟车走着去,但走到那该是什么时候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随你车走。”听师傅这么一说,我们便知道有些误解了。这时大哥也立马接话。</p><p class="ql-block"> “我个子小跑路快,随你车我应该能跟得上。上坡时我兴许还可帮你推车。 ”</p><p class="ql-block"> “ 这倒也可以。”师傅想了想说。看样子,他也确实是希望这笔买卖成交的。接着,他朝站在旁边一直没啥说话的我和水哥俩看了一眼,然后又关心地问大哥:</p><p class="ql-block"> “那你这两个小兄弟呢?”</p><p class="ql-block"> 其实,大哥刚才一瞬间就已考虑到许多。见问,便顺口回答道:</p><p class="ql-block"> “我这两位弟弟,是第一次出远门,来到杭州是东南西北都还没弄清楚。我不在身边让他俩独自在这等几个小时,我也确实不放心。一旦走散丢失,又身无分文,那就麻烦大了。前面听师傅说,城站公交站有起点7路车可一直到灵隐终点站。他俩识字,我想这不容易坐错走丢。所以,就让他俩坐公交车去灵隐。只是……”</p><p class="ql-block"> “ 还有什么事?”见大哥吱唔着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师傅又问。</p><p class="ql-block"> “师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我们买卖成交拿到钱或可赶上下午车回家。现在要去灵隐结账,来回一折腾,今天肯定是回不去了。三人去灵隐来回车票,还有逗留过夜的最起码的食宿开支,七七八八总要增加不少化费。师傅是个实在人,结算价格上能不能考虑再给我们加一点?”</p><p class="ql-block"> 大哥似乎有些理屈地轻声说完,不但师傅明显一愣,便是我和水哥也是心里格顿一下,有些意外。大哥好像有些得寸进尺了。难道不怕对方中止买卖甩手走掉吗!现在中止,于对方并无实质性损失,而于我们,则必然是损失够大麻烦不少。</p><p class="ql-block"> 然而,不曾想到的是,师傅低头沉思一会,再次朝我和水哥看了一眼,便如同下定决心似地说道:</p><p class="ql-block"> “行!价格不变。看你们实在也不容易,结算时我另外再加你们5元,权当交个朋友。”师傅是个生意人,但终究还是个爽快实在的善良之人。</p><p class="ql-block"> 见此,大哥连忙抓住师傅的双手,十分真诚地连声道谢。我和水哥一直提着的心这会终于踏实,便也由衷地向着师傅点头致谢。</p><p class="ql-block"> 这时,半阴半阳的天空,从云层间隙漏下的太阳更加西斜。见时候不早,四人便抓紧把三挑六麻袋梨子搬到车上装好。师傅再次向我俩明确一遍7路公交上下车地点,大哥不放心又反复叮嘱我,记住车次,不到灵隐站别下车,下车后在站台待着别乱跑等等。而后,师傅又让我和水哥随他车顺道出弄堂到城站广场叉路口,停下三轮车,再次为我们指点了7路公交站台位置,看我们点头明白了,他才骑上车子和大哥一起离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六</p><p class="ql-block"> 与大哥分开,按照师傅的指点,我和水哥没费多大劲很快便找到站前7路公交车站,等不了几分钟,开往灵隐的7路车进站,我再三确认无误后,两人上了车。或许是时候不早,这时再去往灵隐游玩未免有些迟,所以车上人并不怎么拥挤。只是我俩头一回乘坐城市公交,上车时稍有迟疑,又不敢硬挤,待我们上车却已没了座位。不过也无所谓,初来乍到,站着可以看见车窗外悠悠晃过的风景也不错。</p><p class="ql-block">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于我和水哥来说,初次来到天堂杭州,一路所见都是陌生的。车窗外景物飞速后撤,高大气派的楼房,笔直宽阔的街道,高大齐整的行道树,车行一路都是新鲜。七路车在城市街道穿行,七拐八转,也不知究竟走的哪路哪街,眼前豁然开朗。售票员报站湖滨到了,乘客中有人直呼左手边看到西湖了。果然,向往已久的美丽西湖就在眼前,这是不曾预想的意外收获,即便只是走马观花匆忙一瞥,也有些心满意足了。 </p><p class="ql-block"> 7路公交车很长一段线路都是沿湖行驶,过青少年宫,贴断桥残雪,经北山路驶向灵隐。一路新鲜,到站是终点也不担心下错站,两人倒也悠哉自在。只是忽然与大哥分开,他独自一人押运随车,不知情况怎么样。随三轮车走或跑,这么长的路,他吃得消跟得上?好在那踩三轮车的师傅,虽然是个摊贩,人也长得有些五大三粗,但从前面谈买卖过程的言行举止看,应该心地善良,不是个奸诈之人。想到这些,我和水哥俩倒有些放下心来,一路尽情地观览起车窗外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车过断桥,拐入北山路,就在我们随人指点看向右侧山上保俶塔时候,水哥忽然用肘轻轻捅了捅我的腰,然后往路边一辆正在缓缓前行的三轮车指了指。顺着他手指方向,我便看见了那辆载着我们六麻袋梨子的三轮车。师傅身子一耸一耸,很有节律地蹬着车往前赶,车速不算太慢。只是有些出乎我俩意料的是,这时的大哥并没有如他先前说的扶着三轮车跑路甚至推着车走,却是两脚搁在车斗一角,手抓绑麻袋的绳子,坐在三轮车右舷上,师傅则在前面有些费劲地蹬车。我知道,以大哥的品性,断不至自己擅自或者要求师傅载着他走的,想必是师傅看大哥跟着车走得累,就让大哥上车载着他走。这样看来,我俩前面的担心却是有些小人之心,确实多余了。事后我们问大哥才知道,他们出发后,大哥确实是扶车跟着跑的。因为街道平坦无坡,经常踩车载货的师傅力气大,蹬着三轮车骑得不慢。渐渐地,大哥气喘有些跟不上了。师傅又不好意思顾自骑走,毕竟梨子的钱没付,人生地不熟的,他知道大哥的担心,所以才要求跟车的。但这样总也不是个事,累人也碍事。所以,走不了半条街,师傅就停下车,拿出随车带着的绳索,重新把装满梨子的麻袋调整码放捆绑得严严牢牢的,硬是在车斗后部腾挪出一个勉强可以挤坐一人的地方。我们老家载重都用手推独轮车,没有人会踩三轮车。就这样,师傅以他的真诚善良和气力,载着大哥一路骑行。直到出北山路,过岳庙,快到植物园大门口。这时,大哥见三轮车开始爬坡,便马上让师傅停车。然后一路就是师傅前面蹬,大哥后面推,两人齐心协力,还不时聊上几句。本是买卖关系的两个陌生人,此时,路上行人看着就是一对配合默契的老伙计。两人合力,虽然上坡费劲,但速度却不见慢多少。</p><p class="ql-block"> 一路顺利,我和水哥7路车终点下车。果然在离站头不远的一处路边空旷地上,摆着几个水果摊位。大哥没到,也不知道哪一摊位是那位师傅的。我俩听大哥的不敢乱走,就在7路车下车站头等。不到半个钟点,就看到师傅和大哥拉推着一车梨子向着站头走来。</p><p class="ql-block"> 师傅把三轮车推到自己的摊位边,一边招呼在这里守摊的老婆给我们倒水,一边自己开始解绳卸车,动作十分利索。我们也顾不上歇一歇,赶紧上前搭手,四人很快把六袋梨子卸下,然后过秤结算。连同之前答应另算的五元钱,师傳很爽快地付了全款。我们再主动地帮着一起把三挑梨子挑到离摊位不远的棚屋存放妥当。</p><p class="ql-block"> 按照约定,钱物两清。至此,我们与师傅之间的这笔买卖交易似乎已经圆满终结。喝完师母端出的凉茶,拿着挑具,三人起身正准备再坐7路公交返回城站。这时,师傅想了想,再次把我们叫住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你们还想着赶火车回去,但现在已近五点,坐公交到城站肯定是赶不上今天去义乌的火车了。我看你们来一趟杭州不容易,这两位小兄弟应该还是第一次吧。反正回不去,已经到了灵隐寺门口,建议你们不如顺便进去玩一下,也不枉两位小兄弟跟你来杭州一趟。离寺庙关门还有大约一小时,你们可以把挑担先放我这里,进去简单参观一下,出来再取。”</p><p class="ql-block"> 见大哥有些犹豫,而我和水哥则一脸惊喜和纠结。或许以为我们是舍不得门票的钱,师傅紧接着又说道:</p><p class="ql-block"> “进景区门票的钱不会让你们化的。我呢在这摆摊卖水果已有些年头,前面守门检票的也都熟悉。我可以把你们从边门带进去,后面就你们自己去玩,我就不陪了。”</p><p class="ql-block"> 完全出乎意料,彻底把我们三人震住了。一桩买卖,萍水相逢,师傅却如此善待,很是难得,实在幸运。</p><p class="ql-block"> 师傅都帮忙到这个份上,我们还能说什么?三人连忙道谢。只是大哥说,扁担麻袋就不放这里了,免得耽误了你们收摊。他已来过灵隐,如果寺院大殿不让带进去,他可以在门外看管不进去。师傅见大哥说得在理也不多啰嗦,便顺手从摊上抓起两个刚卸下上架的山花梨往大大的工装口袋上一塞,然后带着三人朝马路对过的景区大门走去。</p><p class="ql-block"> 大门检票口右侧有一间不大的偏房,象个门岗传达室。里面坐着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光景的大叔,双眼微闭,两腿一架,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个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师傅快走两步,走近门岗,先是用杭州话直起嗓子朝着门岗叫了一声,见那大叔睁开眼,就双手掏向口袋,一人先走进门岗小屋。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师傅便招手让我们三个过去。只是,这时再看他工装两只口袋已明显不见鼓起的样子。师傅与门岗大叔,或许真有些交情,但这种交情也是需要不时地去维护才能保持的。</p><p class="ql-block"> 大叔打开门岗里开的一扇门,我们三个也不敢胡乱开口,便随师傅进入灵隐景区,果然没花我们一分钱。</p><p class="ql-block"> 师傅还有生意要做,说好只送我们进大门。即将分别,他又再三叮嘱大哥,寺庙几点谢客,景区大门又是几点关闭,还有返回城站7路车最后一趟车时间,让我们千万不能错过时间。不然出景区和返回城区都会比较麻烦,那样到时三人只能走着去城站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的奔忙,三人身心之疲累是一定的。好在虽然一波三折,结果却是不错。尤其是遇上这么一位善良且热情的师傅,如此照顾我们,关怀备至,真是幸之又幸,心里感到温暖无比。千恩万谢,师傅调头复从门岗离开,我们也随大哥急急地向着灵隐寺方向赶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七</p><p class="ql-block"> 此时,三人还真怕如那位师傅说的误了点,大哥带着一路匆匆前走。</p><p class="ql-block"> 我和水哥第一次来杭州,对灵隐景区和寺庙的一切知之甚少。只听村里一位上杭州走亲戚到过灵隐寺的小伙伴说过,殿里的佛像又高又大,走近仰望头上的帽子会掉地。想着马上就可以亲眼见到,不免有些激动。</p><p class="ql-block"> 再有不到一个小时,景区就要关闭。路上游客进少出多。接近寺庙,我和水哥忽然发现,这些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大多穿戴齐整,即便衣服有些老土甚至打着补丁的,也还是干干净净的。而我们仨人,一天奔忙,雨淋汗浸,一身原本虽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袖衣裤,此时粘在身上早已汗渍斑斑。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和水哥毕竟不象大哥见多识广有些习惯了,此时不免自渐形秽,面露羞赧,有些忸怩起来。</p><p class="ql-block"> 摸了摸肩上挎着的一个破旧帆布书包,我向大哥提出想换件干爽的衣服。</p><p class="ql-block"> “你哪来衣服换?”</p><p class="ql-block"> “临走时,妈将一件干净的汗背心塞在包里,现在应该还是干的。”</p><p class="ql-block"> 旁边的水哥这时也反应过来,马上接过话头说:</p><p class="ql-block"> “我包里也带了一件短袖布衫。”</p><p class="ql-block"> 见此,大哥点头同意。但接下去到哪里怎么换衣服到一时让我俩为难。两个乡下小伙,如果在村里,上下扒光跳进水塘赤条条洗澡也是不带心跳脸红的。然而这是大城市,让我们站在路边,众目睽睽之下,脱光上身换衣,总觉满身不自在。或许大哥也看出两人年轻脸皮薄,便将目光转向寺庙大门对过的山上。稍顷对我俩说:</p><p class="ql-block"> “对面山叫飞来峰,你俩抓紧跑山上,找个大石或树丛换了衣服马上下来。”</p><p class="ql-block"> 两人一听,把肩上扁担递给大哥,便往山上而去。一直爬到半山腰,找到一块巨石,再三确认周边没人,山下的人往上也看不见,便飞快剥下身上汗渍斑斑透着一股子汗酸味的衬衣往挎包一塞。待换好的干净衣服两人对看一眼,顿觉多了几分自信,然后就匆匆下山。两人这时满脑子想的是大雄宝殿那个能让人掉帽子的大佛,至于这飞来峰山上还有些什么,根本就无暇顾及。</p><p class="ql-block"> 进灵隐寺,是需要单独另买门票的,大哥前面对师傅的建议有些犹豫也并非真的舍不得门票这几个钱。带着我们来到寺庙门口售票处,毫不迟疑地掏钱买了两张门票递给我俩。</p><p class="ql-block"> “你呢?不进去?”</p><p class="ql-block"> “这里我以前来过,今天就不进去了。把你们扁担麻袋给我,我就在这旁边等着。你们进去后不要玩太久,转一圈还从这个门出来。我们还要抓紧出去赶车的。”</p><p class="ql-block"> 也不知他说的真假,但大哥这时一身疲态是显而易见的。我和水哥初到杭州几乎什么都不会,一天来的奔忙买卖,全是大哥一人在操心,或许内心揪紧了一整天的他,现在放松下来,也感到了身心疲惫,确实想乘隙坐下歇一歇。况且,游客进出大殿只有一个门,他也不担心我俩走叉了路。见此,我俩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检票进寺。</p><p class="ql-block"> 寺院果然气派,画栋雕梁,飞檐回栏,大树掩荫,香火缭绕。只是这些都不怎么吸引我和水哥,除了惊讶其气派。我们满脑子都是那宝殿的巨大佛像。其实,村里许多小伙伴,包括我俩,对仰看掉帽说法一直是半信半疑的,那该多大多高啊,又是怎么造上去的呢?想想马上可以看到大佛,两人心里一阵激动。不管真假如何,回去都有了挺直腰干的资本了。哼,如果是假的,看我们不戳穿你,今后你还怎么吹嘘?如果是真的,你也从此失去了炫耀的资本,因为今天我们俩也都见到了。心情爽快,走马观花,一路寻找,待到进入大雄宝殿,亲眼见到那尊大佛,虽然心有预期但终究还是被眼前所见震撼得倒吸一口冷气。果然够大够高!虽然大热天的,我们没戴帽子,但抬头仰望,仿佛真有帽子落地,两人心里已经完全彻底相信了那小伙伴所说的话了。心愿已了,围着大佛转了一圈,也不烧香不磕头,记着大哥的叮嘱,两人便匆匆走出寺庙。</p><p class="ql-block"> 与大哥汇合,走出景区大门。正在张罗着收摊的师傅,看到我们,便主动走过来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这么快就出来了?大概飞来峰没有上去玩吧?”</p><p class="ql-block"> 三人听了不明所以,便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去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工作了,去了几次灵隐,也上了飞来峰,这才有些明白当年师傅所说意思。其实,飞来峰名气一点不比灵隐寺大雄宝殿小。一句“峰从飞处飞来”名流千古。山上还有罗汉床,一线天,以及许多摩崖石刻。然而当时的我们,一心想着的只是大雄宝殿那个能让人掉帽子的大佛,匆匆上去下来,一路无暇他顾,对山上赫然存在的这些胜迹或是错身而过却也视若不见。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 七路车来了。告别师傅,三人上车,这下倒是都找到了座位。车子经过西湖边,看着波光潋滟的西湖,其实我和水哥是想下去看看西湖的,那怕不能深入游湖,能在湖边走走也是好的。大哥似乎看出我俩想法,说是先回城站,买好明天早班火车票再说。想想也对,出城火车经常一票难求。迟去了抢不到票,明天又得耽搁大半天。三人一路回到城站,排队买票,还好一切顺利。</p><p class="ql-block"> 这一趟出门,虽然过程跌宕,但结果还算圆满。明天回程已经落实,三人心里也彻底踏实了。</p><p class="ql-block"> “去,找地方吃晚面条!”</p><p class="ql-block"> 听大哥这么一说,我和水哥忽然觉得肚子真是饿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饿。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十三四个小时,我们只啃了一张薄薄的麦糊烧。或许先前全部注意力都在卖梨,愁情满怀顾不上肚子。现在定下心来,顿觉饥肠咕辘辘地响了。</p><p class="ql-block"> 在广场边找了家小面馆,点了三碗片儿川。面碗够大量亦足,吃饱没问题,只是这口味,我觉得远没有家里妈妈咸菜土豆手扞面好吃。</p><p class="ql-block"> 吃面条的时候,大哥看着站前广场,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们就睡在广场怎么样?”</p><p class="ql-block"> 水哥是个心细之人,父亲走了,长兄若父,早就当起大半个家。这时他马上明白大哥的想法,朝我看了一眼,抢先回答,“可以呀,大热天的,这么大的广场,一定比家门口乘凉更凉快!”</p><p class="ql-block"> 住的地方,回程的车票都有了着落,大哥便也彻底放下了心。</p><p class="ql-block"> “走,再带你们去西湖边逛逛!”</p><p class="ql-block"> 于是,三人也不坐车不进店,沿解放路,一路闲走到了西湖边。夏日天黑得晚。夜幕初临,湖边已是人来人往,闲逛纳凉的,看景拍照的都有。环湖四周的路灯影影绰绰,湖面碧波荡漾吹来阵阵凉风,这热的天徜徉湖边,确实凉爽舒服。除此,以我等见识,实在也是难以体会到西湖更多好的。</p><p class="ql-block"> 或许这一天下来,也确实是累了,逛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三人便离开湖边又一路走着回到城站。</p><p class="ql-block"> 城站候车大厅出大门,台阶前建有好多个花坛,水泥磨石的围台光溜溜的。嫌候车室门前进出站人来人往吵闹,三人找了一个稍为偏僻一点的花坛,把扁担往花坛绿植里侧一塞,拿还带有些许潮气的麻袋一卷作枕头,便和衣躺下。开始三人还在说几句话,似乎蚊子也不如我们想像那么多。过不多久,大哥和水哥那边就响起了轻轻的呼噜声。而我,也不知是新鲜还是兴奋,看着天上的星星,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反倒一时没了睡意。</p><p class="ql-block"> 开始是不想睡,可不久真来了睡意时却已是没法睡了。欺生的蚊子,好似嗅到了陌生的血液,成群结队地嗡嗡地欢叫着寻了过来,找到了目标便飞扑过来咬得你防无可防无法安睡。很快,大哥和水哥也被蚊虫叮咬醒了。于是,三人只得复又坐起,一边双手挥舞啪啪地赶打蚊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直到后半夜,实在是睏得熬不住,原本吹着觉得凉爽的夜风此时也有了几分寒意。先是大哥抽出先前当了枕头的两只麻袋摊开,身体躺下后把麻袋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和水哥一开始还不太情愿,只是没过太久,睡意上头终究抵挡不住,一番纠结,最终也学大哥样子,用麻袋盖身,并拿出包中那件汗渍斑斑酸味十足的脏衣服蒙在头上。效果不错,没多长时候,三人都进入了梦乡。</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七点多的火车,广场上赶车的出站的熙来攘往,也不怕没人把你吵醒而睡过头误了车。一觉到天亮,三人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找个公厕掬几捧自来水抹了一把脸,每人又奢侈一把买了两个肉馅大包子,一边吃一边持票进站,候车检票上车倒也顺当。</p><p class="ql-block"> 回到镇上车站下车,正是午饭时间。翻山抄小路,在村子后山上放好扁担麻袋,大哥把这一趟生意本利也当场算清楚分了。然后三人前后错开,空着手大模大样地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平平安安,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这是一个发生在四十五年前的真实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b> 或许,其间许多言行细节存在一定的加工成份;也或许,因跨越时间太长,仅凭回忆,文内叙及一些景物细节也与当年实际不一定完全符合。但是,千真万确,这是一件至今想起仍是历历在目记忆深刻的亲历往事!</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