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师的家

老郗

进入2022年11月，全国疫情大面积反弹。虽然石家庄官方没有宣布封城，但从6日开始，各个小区都被封了。商店都关门了，马路上既无车又无人。整个城市出奇的安静，比前年全市大封城还让人害怕。人呆在家里，心却惶惶然。13日是郭老师的九十大寿。春天的时候，我就和同聚大哥初步商量过，到时给郭老师过一个网上生日祝寿活动。然而，此时此刻，谁还有这个心情呢？我没有再和同聚提祝寿的事，也没有和其他同学提及。今天是大年初二了。按照传统习俗，丈夫都要陪着媳妇回娘家。当然，对于我们这些古稀之人来说，回娘家的恐怕少之又少了，但却让我想起了我的又一个家——郭老师的家。 （一）可能和1963年中学生秋季运动会和1964年中学生春季运动会的成绩有关吧！64年暑假，学校让我和温占玺代表三中参加了市体委和教育局组织的全市青少年集训。集训结束后，我的短跑成绩进步非常大。200米栏和400米栏更是无人可及。从教练的言谈中，我也知道了，我的腿长，爆发力强，频率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64年秋季一开学，市里在几个中学就建立了省中学生代训队。一中是田径和无线电，二中是射击，三中是足球，师大附中是体操。全市各个学校的体育尖子生分别调到这几个学校，边学习，边训练。没想到三中足球代训队第一批名单里就有我。我不会踢球，却进了足球队。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想，反正我莫名其妙。代训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每一个队员都是公认的尖子，都要经过市体委审核批准的。在当时生活条件还比较差的情况下，代训队的生活远远高于一般人。去了代训队就给发运动服和运动鞋。每人每月伙食费21元，国家补助13.5元，还没有定量限制。要知道，那个时候其他同学的伙食标准是每月7.5元27斤粮食。张涛老师找我谈话：“学踢球非常容易。你是一个聪明人，只要你认真学上一个学期，比他们都不会差。”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只有我可以从头学起呢？张老师耐心地给我讲：“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你的速度比谁都快。你要是有了踢球的技术，任谁也拿你没办法。你只要认真地学，我相信到这学期期末你的足球技能就会赶上来。到那时，你就不是现在的郗望了。”张老师还告诉我：“从这次全运会看，谁家前锋的速度快，谁家就能进球，就能赢。这已经是一个趋势。你是我最看好的！”听了张老师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我非常感动。我决心好好练习，不辜负老师的一片良苦用心。也就在这段时间，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说在市体委召开的教练会上，一中负责田径代訓的主教练郭文兰老师和张涛老师为了我，针锋相对地争吵了好几次。好几个同学给我传话，郭老师想让我去她家一趟，想跟我聊聊天。他们都和我说，郭老师人可好了。虽然，那时一中和三中就隔着一条大沟，跨过沟就是另一个学校，但我从来没有去过。也没有时间去啊！白天，要上课，要训练；晚上，要上晚自习。在同学的撺掇下，一个周六的晚上我没有回家。天黑下来后，就随同学去了一中。隔开一中和三中的这条南北走向的大沟可能原来是条排水沟吧。现在里面并没有水。我们从大沟东面下去，从大沟西面爬上去，就到了一中的大操场。大操场的西面才是教室。郭老师的家在一中大操场的西北角。体育器材室就是郭老师的家。器材室是里外屋，郭老师一家住在里屋，外屋放着跳箱，垫子等体育器材。我们敲门进去后，看到外屋已经坐着好几个同学。他们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垫子上，有的站着。我来的有些唐突了；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些局促不安。郭老师却一眼就认出了我。像看见熟人一样，迅速起身，笑着过来拉着我的手，就把我往屋里领。“没关系，不是别人，都是我的学生。他们都是来玩的。”老师边说边把我让到一个凳子上。原来坐着的那个同学坐到体操垫子上去了。屋里的人都挺客气，点头示意后都静下来听郭老师和我说话。他们中有几人穿着红运动裤，白运动鞋，显然是运动队的。市里暑期集训时，各个学校的体育尖子生都去了，唯独没有一中和“七一”的学生。因为他们去张家口参加比赛了。所以，一中的体育生我一个也不认识。郭老师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一边热情地拉着我的手不放，一边把我介绍给大家。接着又问我现在的训练情况。她听得非常认真，不插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很快就放松了。就像在家里给母亲讲学校的事情，弟弟妹妹围在旁边时一样。可母亲从来没有拉着我的手听过我说话。我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拿出来，可是看着郭老师慈祥的面容，又不好意思把手拿出来。出乎我想象的是郭老师个子一点都不高，岁数一点都不大。慈祥、小巧和貌美是我的第一印象。要不是她穿着运动裤，运动鞋和晒得略略发黑的脸庞，要不是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过来迎我，真不敢相信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郭老师。简洁的白小褂配上红色的灯笼运动裤，穿在她身上，看着随意，却给人潇洒自如的感觉。俊俏的脸蛋上那两颗又黑又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给人清水芙蓉庄重华美的感觉。任谁都会过目不忘。郭老师从始至终没有给我说传言中的她在争取让我到一中，更没有问我想不想来一中。她就是鼓励我好好训练，争取更好的成绩。我看着时间不早了，也觉着因为我的到来打扰了大家的兴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就提出要回去了。老师没有挽留我。只是临出门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再叮嘱我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好好训练。告别了大家，我俩翻沟回去了。 （二） 10月中旬，我调到了一中。运动队的同学每天早上单独跑操。下午七、八节课集中训练。每天下午训练时，老师领着做完准备活动后我就按照郭老师布置的训练内容自己练习。隔几天后，我就按着暑期集训时张教练教的那一套练练跨栏。过了一段时间，郭老师把她爱人纪老师叫来了。让他隔三差五地辅导我跨栏。郭老师对我说：“大纪的跨栏技术在我们班是最好的。让他辅导你，没问题。”纪老师是三中的老师，我认识纪老师。我们都知道他和郭老师是大学同班同学，都知道他和郭老师的爱情佳话。纪老师当年除了各项体育成绩优异外，还是他们班的团支部书记。因为反右快结束时，他这个团支书在他们班里找不出右派，自己就成了右派。分配时他从北京被分配到了石家庄。本来身为国家体操一级运动员、一级裁判员的郭老师也是要留在北京母校的，但郭老师为了爱情，毅然绝然跟着纪老师也从北京来到了石家庄。本来劳资科已经通知他俩到当时极为落后的井陉山区了。恰好教育局长走进劳资科，看到既秀丽端庄又娇羞可爱的郭老师后，随手翻了一下她俩的档案。除了佩服郭老师为了爱情的勇气，更怜香惜玉，心疼她这个弱女子，就把她留到了一中。纪老师也沾光去了三中。纪老师在三中时，就和别的右派不一样。别的右派见了我们都是低着头，不敢和我们说话。即使说话，也是唯唯诺诺，能躲尽量躲。纪老师见了我们却总是是笑呵呵的。不是别人告诉，还真想不到他是右派。我在三中上高一，他在三中教初中俄语。按说不搭界，他却在我们下午训练时常常主动和我们说话。他给我们讲解过准备活动的重要性，给我们说过高抬腿、小步跑和后蹬跑的要领。我开始练习足球后，他还主动教我足球的脚法。我在三中就非常喜欢纪老师。纪老师总是循循善诱，耐心地给我讲解。我也格外认真，努力。很快，我的跨栏技术就有了明显的提高，成绩直线上升。1965年我就拿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证书和证章，1966年全市中学生春季运动会上我的200米栏达到了国家一级运动员标准。 （三）在运动队里，范建军和我关系最好。虽说我俩以前也素不相识，但现在都是各自到了一个新的班级，心理上都有些别扭。午饭后，别人回教室了，我俩就常常在操场上玩会再回教室。一天中午，他从兜里拿出两块熟红薯，递给我一块后，就吸溜吸溜地吃起了另一块。我拿着红薯很好奇，就问他：“你从哪里弄来到？”他嘻嘻地笑着，除了吃就是不说话。我不高兴了：“问你呢！会说话吗？”可能是看我太严肃了吧，过了一会，才小声跟我说：“郭老师屋里的小火炉上。”我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是怎么变化的，立时就急了。我不客气地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他压根没有想到我会为了一小块红薯就气急败坏。立时懵了。我连珠炮地对他讲：“这是人家的定量，你知道吗？你吃了，人家就没饭吃了。”“你是从“七一”学校来的，你当然不知道一般人家吃不饱的滋味。”他觉得很委屈：“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好吃。”我跟他讲：“我们班同学每天都是九两粮食，他们都是半饥半饱。你知道吗？不要以为，我们在代训队里随便吃。别人就和我们一样。”我又对他讲：“我弟弟妹妹每天都吃不饱。我妈就是用一斤粮票换五斤红薯给他们吃。暂时让他们吃个水饱的。”“你想过吗？这俩块红薯是纪老师和他孩子们的口粮啊！你都吃了，让他们怎么办？”过了一会，建军抬头问我：“那我该怎么办呢？”“我们去给郭老师认错吧！以后再也不要吃人家的红薯了。”我说。“我拿过好几次了，但每次都是只拿一小块，自习课时，偷偷地吃。今天我是为了让你高兴，才拿了两块。”建军不好意思委屈地给我说。我俩约好了晚饭后去郭老师家给郭老师和纪老师认错。晚饭后，我俩在操场转了两圈后才去了郭老师家。我们进去时，郭老师在里屋，纪老师和两个孩子围着火炉正吃饭呢。棒子面粥、红薯和咸菜。纪老师要站起来，我俩赶紧让纪老师坐下。这时，郭老师也从里屋出来了。“怎么，不上晚自习了？”郭老师笑着问。“不是，不是，我俩过来一下就走。”建军一反常态结结巴巴地说。建军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给纪老师递过去。纪老师没有接馒头。纪老师和郭老师几乎是同时看着我俩，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郭老师和纪老师都瞪大了眼睛，惊愕极了。我也不知道建军怀里揣着两个馒头。建军低着头，哼哼唧唧地说：“我偷吃了你们好几次红薯。我给你们认错来了。这是赔给你们的。”“吃就吃了呗，认什么错。还要赔我们？”纪老师接着话茬说。“这两个馒头是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弄的？”郭老师盯着建军问。“郗望和我说，红薯是纪老师和芳芳、媛媛的定量。我吃了，他们就没饭吃了。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建军低着头又说：“馒头是刚刚吃饭时，我悄悄藏起来的。”郭老师听明白了。他先让建军把馒头放在火炉上，找地方坐下。示意纪老师他们继续吃饭。郭老师冲着建军说：“建军，郗望把话说的过重了。你吃两块红薯没什么。媛媛她们还小，吃不了多少。不差你那两口。以后，想吃了还可以吃。我这屋从来不上锁。”郭老师说完，又笑着转向了我。“你看你把建军吓得。哪儿那么严重。放在炉台上的红薯就是让人吃的。不只是建军，别人也吃。”顿了一下，她又对我说：“到我这里吃点东西，怎么能叫偷呢？你说，是吗？”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就缓和了。建军也长舒了一口气，还瞟了我一眼。停了一下，没想到郭老师话锋一转，指着火炉上的馒头冲着我俩说：“这我可要批评你俩了。你们怎么能随便把我们饭桌上的馒头往外拿呢？”郭老师边说，边拍了拍建军的肩膀。“你们可知道，我们在运动队里随便吃，是国家对我们的照顾和关怀，是让我们吃饱了，早日出成绩的。”停了一下后，又重重地说：“可不是让我们偷出来给外人吃的呀！”郭老师的一个“偷”字，把我立马吓了一跳。郭老师盯着我俩认真地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刚刚看到建军拿出馒头时，我觉得他比我想得周到。听郭老师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害怕了。突然，纪老师站起来说话了。“你不要吓唬孩子们了。这有什么，明天你给食堂管理员送去四两粮票，一毛钱。把事情解释一下不就得了吗？”“你不要管，好不好？这是我的学生。我不能让他们犯错。”郭老师一反刚才笑呵呵的表情，冲着纪老师吼起来。芳芳和媛媛看着郭老师那样都吓坏了，要哭了。我第一次这么近看到郭老师发脾气的模样。原来那么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瞪起来后更让人害怕呀！纪老师坐下，不说话了。建军低着头。我不知所措。郭老师平静了一下，又对我们说：“我跟你俩说，有些事情是可以马马虎虎的，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这个你们一定要清楚，否则，将来要犯错误的。”“就拿这两个馒头来说，事情不大，但性质非常严重。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偷。这和那两块红薯是两码事。以后，再也不许这样做了。听到了吗？”我俩忙不迭地点头。停了一下，郭老师又轻声细语地给我俩说：“这事就到此为止。不再提了，也不要给别人说。听见了吗？”我俩忙不迭地点头。“我明天就给管理员送去粮票和钱。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了。好吗？”我俩怀着愧疚的心情离开了郭老师家上晚自习去了。 （四）临近期末的一个周六晚饭后，建军和我一起出了饭堂。他对我说：“你每个周六都回家。你回家有什么事啊？”“没事啊！”我顺口回答。“那你今天到我们家去玩会儿吧！”我笑了：“开什么玩笑？我和你去天津？”建军诡异地笑了：“到郭老师家啊？”“一到周六晚上，郭老师家可热闹了。”他看我没有说话，又故作惨兮兮的样子说：“那里是我们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的家。”“你今天就去我们家吧！”他央求我。我知道郭老师家里每个周六都有同学去聊天，而且不止是运动队的同学，但我从来没有去过。我点头同意了。我俩进了郭老师家后，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同学了。大家正围在一起聊得热闹。今晚的主角好像是陈建胜。人们都围着建胜，听他胡侃。听了几句，我就明白了。原来他正在炫耀他今天下午训练后和他们班同学爬树的事呢。树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别人都不敢上树，唯独他，几下就爬上去了。他很得意，有人又奉承了两句。他站起来，甚而要表演一下。当他站起来一抬腿时，大家都看见他的运动裤右腿下面撕了一个长长的大口子。这下可糗到家了。（我们都是直接把运动裤穿在外面）人们都笑了起来。有人高兴地咳嗽起来了。有人乐的弯下了腰。有人问建胜：“你今天是让我们来看你的裤子的吧？大家笑得更厉害了。只有建胜，红着脸，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好尴尬呀！正在这时，郭老师从里屋出来了。“什么事，这么高兴？看把你们乐的。又是建胜吧。”建胜想躲，可是晚了。郭老师还是看到了。郭老师冲着大家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又冲着建胜说：“去，到里屋换上大纪的一条裤子。我给你缝一下。”说完，又冲着里屋喊：“大纪，找一条裤子，先给建胜穿上。”郭老师去里屋拿出针和线后，建胜还站在原地。“去啊！你这是怎么了？”纪老师也在里屋喊：“建胜，快进来呀！”建胜扭扭捏捏地进去了。郭老师坐下等着建胜。大家又开始瞎聊了。建胜慢腾腾地拿着裤子出来走向郭老师时，郭老师抬头看见了我俩还站在门口。就说：“郗望，快过来，站在门口干什么？”我和建军找了个地方坐下。郭老师麻利地拿起裤子，穿针引线，顺势把针在头发上趁了两下就边听大家聊天，边缝裤子。乔培还没有讲完他们班比赛乒乓球的事，郭老师就补好了。随手递给了建胜。迎芳冲着建胜说：“一会儿，回去洗洗你的裤子，都有味了。”人们轰地笑了起来。 （五）就像建军所说，每个周六的晚上郭老师家都异常热闹。家在外地的同学回家来了；市内的同学也时不时地要回家看看；偶尔，我们的一些好朋友，外校体育爱好者也来郭老师家做客，和我们一起品味家的味道，幸福的味道。因为这里有浓浓的亲情拥抱着我们。体育器材室是郭老师的家，郭老师的家也是我们的家。我们都把郭老师家当成了自己的又一个家。学累了，玩累了，回家去休息，去体味温馨，体味亲情。我们在这里共享快乐，倾述烦恼。这个家就像是一艘停泊在港湾上让我们休憩、温暖的船。它给每个人带来温馨，带来憧憬，带来多少梦魂萦绕，多少永远的牵挂。 <a href="https://www.meipian.cn/2s9x3tzv?first_share_to=group_singlemessage&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9683046#" target="_blank" data-link="create">神采飞扬那一刻</a> <a href="https://m.56.com/view/id-MTgxODA4NTgz.html?refer2=direct" target="_blank" data-link="create">迎一中校庆师生欢聚又一年</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