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腊八饭

寒雪傲梅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不知不觉又度一年。容颜苍老，银丝斑斑；思念永存，记忆犹然。

　　

岁末将至，腊八节来临，各种风味的腊八粥随之上市。但曾困绕人们三年的新冠病毒，不断的变异晋级，导致社会经济倒退。在国家放开政策的推进下，此时的西安，正是过阳的高峰期。各条战线的勇士们都在与病毒抗衡斗争，处于阳过、阳康的恢复中，无心再乎腊八节的悄悄到来。更别谈做腊八饭、熬腊八粥，品腊八味了！

　　然而，飘零在外的我，随着时岁的渐长，生活水平的提高，几乎对所有的节日都失去兴趣，唯一保持的就是对腊八节的热爱不减！因为母亲将岁月的芬芳，煮进了那锅热腾腾的腊八饭中，品着爽口，回味无穷！

　　我的家乡位于陕西省咸阳市的关中平原，腊八节做“腊八面”不仅仅是当地的传统民俗，更重要的是三秦大地独一无二的美味，温馨而充满期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腊月，天寒地冻，村民们的生活也相当清贫，食物匮乏，每天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件很不错的事。至于对腊八饭的渴求，早早就成了我们舌尖上的奢望。虽然没有太多的食材作为腊八饭的搭配，但在寒冷的冬天，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腊八饭，在当时真是件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记得小时候，当岁月刚一步入腊月，年味就渐渐的浓起来了，过了腊八就是年，那可真的不是虚传。不要说大人们开始东颠西跑，想方设法多赚点钱好置办年货，就连孩子们也盼着穿新衣服，吃白馍馍。大街小巷都是忙碌的身影，期待的神情。

　　村子附近的贞元镇每逢农历二五八有集市。童年的记忆里，一到腊月初五，人们就去集市置办腊八饭所需的食材。母亲也是这庞大队伍中的一员。

　　

初五这天，母亲早早吃完饭，收拾好屋子，便从箱底掏出用手帕裹得严严实实积攒了很久的零钱，箭步去集上买回“腊八面”所需的主材（黄豆）和配菜（白菜，菠菜，豆腐、红萝卜、蒜苗、大葱、香菜、粉条）之类。

　　随后母亲又把早已淘净泡好的玉米盛入斗中，让父亲提着，并带我们（家里没养牛，我们姐妹齐力推着碾子跑，代替牛的劳动）去石磨上磨一磨、或石碾上碾一碾，脱掉皮。经数圈的碾砸，皮肉分离，揽回家略微凉嗮，用簸箕簸去皮和杂质，圆圆的玉米仁，粒粒饱满圆滑，颗颗晶莹剔透，黄中露白，特别耀眼。 人们称之为“麦仁”。这个“麦仁”，可一直是我们当地老祖宗流传下做腊八饭的独特之宝。

　　腊八饭的制作虽看似简单，不外乎就是将麦仁和黄豆煮熟，下入手指宽窄的面片，再倒入多种炒好的菜肴而已。但这实惠的背后，可大有学问和技巧所在。

　　腊八饭必须具备观感夺目，质感爽口。制作是一个耗时费力、认真细心、把握量度和适度及顺序的精准过程，马虎不得。第一，火候适中，麦仁和黄豆熟而不粘；第二，面片薄而筋，光滑不会滥；第三，合理搭配，色泽鲜艳。

初七的下午，母亲就开始她熟练而有序的腊八饭制作了。母亲先把麦仁和黄豆泡入凉水中：

　 再把买好的菜逐个洗干净切好。锅里倒油烧火，爆葱姜倒菜开炒，炊烟袅袅，满屋飘香，鲜艳夺目。

　　傍晚时分，母亲开始烧水，足足半黑老娲锅的水，在灶下熊熊的硬材火燃烧中沸腾，麦仁和黄豆在锅中打滚。大火转中火慢熬片刻后，停火浸泡。一个晚上，搅搅烧烧停停，咕咚咕咚大约需要三四次，为了保持麦仁金黄透亮，熟而不粘，散发清香，她甚至彻夜未眠。一个人在厨房默默的、轻轻的劳碌着，唯恐惊醒孩子们。灯光下，只能看见她瘦弱的身躯在晃动……

　　母亲利用停火的时段，取适量面粉加水和面团，揉光滑，擀开擀薄，切成大约一指宽半指长的菱形片。

　　腊八节清晨，天刚麻麻亮，母亲就将面片倒入已熟透的麦仁黄豆锅内，沸腾片刻，倒入炒好的菜肴后调味。霎时间，半锅的腊八饭，散发着浓浓的豆香、甜甜的玉米香、纯正的麦香，再和蔬菜的油香交织在一起，溢满了整个土屋，把我们从梦里唤醒。

　　姐妹们一咕噜爬起，洗漱完毕你追我赶直奔厨房。只见母亲盛了两碗腊八面，祭祀祖先和神灵。一碗敬灶爷，一碗敬土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丰收吉祥。

随后又盛了好几碗，当姐妹们去拿筷时，母亲吩咐到：老大端一碗给院子所有的树木去涂，祈求天地万物生长旺盛；老二给东边你七嫂家送一碗；老三给西边你五婆家送一碗；老四给北头的你二爷家送一碗；老五给南头你三爸家送一碗……，母亲逐个叮咛着，垂涎三尺的我们，只好将馋舌收回，端起腊八饭穿梭在朦胧的乡村街道。

　　寂静的街道隐约可见好多身影晃动，模糊中分不清彼此，只能听见嚓嚓响的脚步声。当我们返回家时，案上已摆满好多碗乡邻们送过来的腊八饭。百家味又满屋飘香，各具特色，这不单是乡邻们相互学习的一种方式，也是他们彼此感情的升华，体现了三秦大地浓浓的乡村民情，真可谓“碗碗腊八饭，口口乡情浓”，“吃百家饭，身体长的快且壮，康福自然来”。

　　母亲吟起了民谣：“ 吃腊八，吃八碗，吃不下八碗不吃它”。在母亲的吟诵陪伴声中，急不可待的我们一拥而上，端起碗就囫囵吞枣起来。哇塞：甜甜的、粘粘的、滑滑的、香喷喷的、热腾腾的暖流一下子涌注全身，驱走了整个冬日的寒气。虽然食材不够充足，但与平日的黑面馍馍和玉米面窝窝头比，简直就是美味到极点。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母亲念着看着，姐妹们一个个吃得肚子圆圆的，摇晃着小脑袋，你看看我，我逗逗你，爱不释手放下碗后，在院子围一圈，开心的对起歌谣“腊腊（腊八饭）吃了？吃灶灶（二十三祭灶的坨坨馍）；灶灶吃了？吃臊臊（过年的臊子面）；臊臊吃了？吃嘴嘴（正月十五元宵节）；嘴嘴吃了？当瓷贼”。哈哈哈，谁接不上，就罚谁学动物叫。

　　香甜可口的腊八饭，给平淡的家，增添了一种渴望、和谐、热闹团圆、幸福、喜庆、美满的节日气氛。

　　过了腊八以后，年的味道愈加浓烈，小时候与其说是喜欢腊八节，倒不如说是喜欢过年，因为过年有妈妈亲手缝织的新衣服穿，有压岁钱领，还有糖果零食吃，多么温馨的向往和期盼！

　　年年有腊八，岁岁情意浓，这样的节日陪伴我们二十多个春秋。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人们的生活与物质水平都有了提高，我们姐妹们也都长大出嫁，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然每逢腊八节，尽管村里的石磨、石碾（都被拆除）都无踪影，无法碾出原质原样的“麦仁”来，但母亲总是早早的吩咐父亲，在村里电磨子上将玉米粒脱皮后，一分为二搞成“大糁”（替代当初的麦仁），分成等份，给我们姐妹逐个送家。大糁虽小，但很好煮，于是我便按照母亲的叮嘱，给孩子们学作可口美味的腊八饭。将母亲的味蕾传承下去。

　　岁月无声催人老，腊八有情暖心甜，天有不测风云，年迈的父母离我们而去，从此腊八饭也成了我的一种渴望与奢想。自从母亲去世后，至于有多久没吃过“腊八饭”，得让时间去回答。

　　随着高科技的发展，当年碾麦仁的石磨和石碾都已无踪影；就连磨大糁的磨子，也成了收购站的废铁，腊八饭也成了失传。如今腊八节，即使偶尔作顿腊八饭，也只是各种豆类熬的腊八粥，当年的腊八饭再也没机会吃到了。特别是近三年的疫情影响，别说过腊八节了，就连过年有家难归的人都不在少数。

　　那暖暖的腊八饭，一粒一粟都浓缩了家的味道；一勺一碗都承载着街坊四邻的浓浓乡情；那种严冬中的温暖、简单中的充实、满足中的自豪、热闹中的和睦、团圆中的快乐、开心中的幸福场景，深深的铭刻在我的脑海深处，只能描绘在这飞舞的墨迹中……

　　腊八有情人无心，过阳的日子的确有些艰辛，但阳康后的彩虹会分外美丽。唯愿早日山河无恙，西安常安，祖国昌盛富强。相信明年的腊八节会独具芬芳！

（注：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2022年12月22日（冬至）写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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