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爷爷的一张照片说起

语过添情

<p class="ql-block">  三叔家的毛弟媳妇小余在微信里发了一张爷爷的老照片,这是三叔一直珍藏的。我如获至宝,在手机上放大又放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凝视着爷爷那慈祥的面容,闪烁在黑白间那炯然的神态,我的心是重重的,沉沉的,久久不能平静。有关爷爷的往事在我脑海里翻滚着,受爷爷关爱的那种幸福之感在记忆中回味着,还有那揪心之痛,离别伤感,一起涌来,不觉潸然泪下。</p> <p class="ql-block">  爷爷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的,时年已久,爷爷在世前的一些事情留给我的印象似乎不多,之所以还能记得点,那都是刻下印痕的,一直都没有忘记。</p><p class="ql-block"> 爷爷是位共产党员,游击队长。听奶奶说,就是在沭阳的马厂、李恒、汤涧、马屯一带打游击。日本鬼子占领沭阳去马厂扫荡那一次,游击队与其交上了火,日本人的机关枪突突突地几乎响了一夜,爷爷和他游击队的队友们一起与敌人周旋,摸爬滚打,英勇杀敌。最后还是因为力量的悬殊选择了撤退,突围回到家里时已经鸡叫三遍,天都麻麻亮了。奶奶有时候讲起来很传神,我们听得也带劲。解放战争中,支援了淮海战役后,爷爷又随着地方队伍南下。南下,奶奶告诉我们这是机动江南。回到家乡后,爷爷任官田乡(后改七雄乡)双河村首任党支部书记,由于处在解放初期,敌对势力情况复杂,爷爷依然是配枪工作的。听奶奶说过,有一次爷爷起五更去乡里开会,到王河埃西乱坑时,黑地窜出两个人,用石灰袋子朝爷爷的头上套去,想谋害他。由于爷爷个子大,身强力壮,虽说被迷得眼睛看不见,但甩手搏击,拔枪示警,吓得两坏蛋拔腿就跑。爷爷持的这支手枪我见过,印象也很深,到家时就挂在爷爷床头的墙上,直到1962年被县公安局统一收回。无论在哪个时期,爷爷都是个顶天立地,威风凛凛,铁骨铮铮,说一不二的汉子。任村党支部书记后,他是全村老百姓的主心骨,无论是任庄、王河埃,还是郁庄、宋庄、吴庄、徐庄、赵庄、沈庄,他整天马不停蹄,忙乎于百姓之中,从村庄到农田,从村部到百姓家中,到处都留下他的身影。记得有一次在沂河淌,生产队的麦子刚收完快要运清了,哪些拾麦子的人要抢地里散落的麦穗,队长管不住了。只听忽然有人喊“大队徐书记来了!”哪些要抢麦子的人闻风而散,可见他的威风和尊严。原来他是来找队长布置抓紧抢运麦子,沂河上游要开闸放水了。还有一次王河埃一个姓夏的村民,有点口吃,不知和谁闹了矛盾,找到我们家,结结巴巴地向爷爷倾诉,我年幼不懂事,站在一旁看热闹,观他的表情,听他结语,跟着奶奶一起笑。爷爷宽慰他并叫他放心,一定会处理好的。只三言两语,让他会意地笑着走了。</p> <p class="ql-block">  爷爷是疼爱我们的,特别对我这个长孙,偏爱有加,可也不溺爱。他外出给我带好吃的,骑自行车背着我走亲访友,帮我做些小玩具。那时他有一辆飞鸽牌自行车,是全村唯一的一辆。他看我的兴趣大,带我到队场上学骑车。为了平衡,在车后座架上绑上一根扁担,再用手扶着让我骑。鞍座高我的腿还够不着,就学着从车大杠里掏。我知道,他那是带我玩,虽然心疼他的自行车,但对孙子的爱永远是物体不能相比的。有一年2月2龙抬头的那一天晚上,月亮像明镜似的,把村庄上的夜照得通亮。晚饭后,三表叔带着我们小伙伴玩起了点火把游戏,就是将家里那残剩的刷锅把烧点着举着,扔着,跑着追着闹着,还玩起了捉迷藏。那时的村庄上家家都有草堆,或麦穰堆,或稻草堆,或豆秸堆,或棒桔丛(玉米杆),用于平时烧火做饭。爷爷看到我们在玩火,担心我们玩时把草堆点着,引起火灾。先是训斥,我们不听,继续跑着玩。他后来追上来,我们都挨了他的巴掌。我一生中只挨了爷爷的一次打,所以印象特别深。</p> <p class="ql-block">  爷爷识的字不多,做了大队书记,有时到乡里,县里开会,内容记在小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我都几乎不认得。1966年8月份,文化大革命的风暴也波及到我们村里,先是破四旧、立四新(“破四旧”,指的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立四新”,就是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抄了各家各户的古书古籍,把各家的祖先牌位一起运到村部烧掉。我们家的祖先牌位被我们提前藏到房屋的“脚手眼里”,后来又被我们偷偷地埋到了祖坟边。这“破四旧”,首当其冲地是撤掉各家各户的供桌,烧掉祖先的牌位。接着村里也出现了大字报,小字报,批斗会。记得爷爷那时老开会,白天开,有时整夜开。后来经常见他闷闷不乐,天热,就在地上铺张柴席子,长时间躺在那儿抽闷烟。那大紫柳的烟叶长长的,卷的烟卷也长长的,他一卷十几根,躺在那儿,不吭一声,整夜整夜地抽。看出他的心情多么郁闷,多么懊糟。再后来,我们听说,村里重点开了他的批斗会,有人诬陷说他解放前带枪投降过敌人。最让他伤心的是诬陷他也想夺他书记权的这个人是个亲戚。就是他领的头开批斗会,贴爷爷的大字报。爷爷打游击时出生入死,面对敌人无所畏惧,今天却被以“莫须有”罪名诬陷,他怎能受得了这窝囊气。有一天都下晌午了,爷爷才回到家,浑身被抹了浆糊,贴上了大字报。我们一家大小抹着泪哭着帮他脱衣服,揭身上的大字报。爷爷风风火火几十年,在地方轰轰烈烈,这样地窝囊他,压在心中的闷气无处出,时间不长就患了重病。当时,父亲在淮阴工作,他带爷爷去查了病,确诊癌症晚期。在回到沭阳后,父亲,二叔,小叔又陪爷爷治疗一阶段,最后实在没有回天之力,爷爷在家中病床上躺了十来天,因无法进食,瘦得皮包骨头。每当亲友来探望时,有时我也站在床头陪着泪。去世后,村部在我们家门前的自留地上举行了追悼会。因我父亲当时在淮阴地委组织部工作,县、乡、村都有些父亲的好友或时任的领导来,加上亲戚朋友、乡亲百姓,参加追悼会的有好几百人,花圈就有上百个,追悼会上的悼词给予爷爷一生最好的肯定。</p> <p class="ql-block">  爷爷这张照片上的日期是1965年,他那时身体还好,应该是他到唐山部队看望三叔,三叔带他到北京游玩时留的影。他端庄正冠,瘦削着脸,目光炯炯有神,先祖中他该是最先留下照片的人了。爷爷去世时,父亲找画师画了一张遗像,应该也是用这张照片作底版的。后来爷爷这张带有像框的照片,就挂在奶奶家“当门地”的侧墙上,里面还夹着奶奶的一张单身照,还有父亲的,三叔的,我小时候的照片,一挂就是好多年。直到祖母去世时,她的大孙媳爱明又将爷爷的这张老照片连同奶奶的一张单身照(都是绝版的),在照像馆放大了几套并配有像框,送给我们叔侄几家留存。</p> <p class="ql-block">  爷爷留下的这张老照片,给他的四个儿子,我们四大家徐氏宗枝留下了先祖的身影,使后辈们可以瞻仰到先祖的遗像,瞻观到先祖的遗容。正是从爷爷这一辈的先祖开始,我们这一宗枝才开始由雇农转向贫农,才有了顶点自己的地,再也不是完全靠打长短工过着雇农生活的农民无产者了。正是从爷爷这一辈的先祖起步,我们家才开始跟着共产党走,走上了穷人翻身解放之路。走上了拥护共产党,永远跟党走的光明之路。有时我在想,假如爷爷打游击时真的是熬不过,带枪投降了敌人;或者说他没有跟上共产党的队伍走上革命之路,而误入当地的“毛人水怪”一起,入伙“流亡分子”,那我们这一家人将会是什么样的境地。再换一种设想,我们也许就像众多的乡亲一样,做上一个安分守法,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个地道的农民。</p> <p class="ql-block">  爷爷走了,走了有半个世纪多。半个世纪来的变化太大了。国家强大了,人们生活富裕了。家家踏上了小康之路,人人在追求幸福指数更高的美好生活。饮水当思源,幸福生活哪里来?来源于先辈们的浴血奋战打江山,来源于前辈们的艰苦创业搞建设,来源于我们踔厉风发再创造。</p><p class="ql-block"> 从爷爷的一张照片说起,说到底,就是提醒后辈们别忘了先祖走过的革命路,要传承好先祖留下的家教家风,永远跟党走,走正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