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想热土炕

长安人

文字编写：长安人图片网络：感谢作者音乐配置：渴望（电视剧主题曲）定稿时间：2022.12.18 我的老家在陕西关中道.长安区东部.少陵原畔东兆村，出生在农村的我，自上世纪五十年代起，经历着睡土炕的漫长岁月。离开了老家，乡愁总是在心头，执笔写下老家的土炕，以慰籍我心。 ——题记 关于炕的记忆，每个上点年纪的陕西农村人都有刻骨铭心的记忆，只因为炕是冬天最温暖的一个场所，一家子人坐在热烘烘的炕上拉着家常，是多么温馨的画面。炕也称“土炕”，是中国北方人，尤其农村人在天寒地冻的日子，用来取暖御寒的必备工具。炕主要由炕眼，炕膛，烟囱三大部分组成，过去，用黏土制作的土块，俗称“胡基”砌成。 炕眼是用来填入柴禾的入口，柴禾包括干枯的玉米秆、麦秆等农作物的秸秆，也有枯干的蒿子、细树枝、树叶等东西。炕膛里边空间较大，是用来燃烧柴禾的地方。烟囱用来排放柴禾燃烧后产生的烟雾。炕眼和炕膛建在室内，只有烟囱建在室外。经过柴禾在炕膛里充分燃烧后，会产生大量热量传送到炕面上，久久不能散去，进而达到取暖御寒的效果。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冬天真的比之现在要冷的多，每天的西北风”呜呜”的刮个不停，三天两后响，一场鹅毛大雪就下起来了，房檐上的冰溜子挂的一尺多长。翁里的水冻的结了冰。太阳就像个摆设，感觉不到丝毫的暖和，只有中午那会，阳光才会强些，地面的雪慢慢的开始融化，当太阳稍稍偏西，地面又很快冻了起来，一冬天，很少见到路干的样子。天寒地冻的，未见太阳落山，各家就早早用柴火煨起炕来，一时间，满村子被浓烟弥漫着。偶尔，三五只麻雀钻到房檐下椽巴眼里，叽叽喳喳叫着，成为了它们夜晚避寒最好的栖息地。 我家老院子住着我亲叔父和门宗叔父，共四户人家，我家占有的一间上房和前院做灶房的安间房，均盘有土炕。炕边放着一把椅子，可以坐在椅子上穿鞋脱鞋，上炕下炕。吃过晚饭，到了煨炕的时候了，我母亲会拿着荊条担笼（偶尔，我父亲也会担当起煨炕任务）装着从大房角存放的柴火，顺着炕洞门煨进去，那点燃的柴火或明或暗的在炕洞里闪烁着，滚滚的浓烟从烟囱排出，烟亦会顺着墙壁的缝隙处悄悄地溢了出来，弄的满屋子全是烟，呛的我母亲只咳嗽。热气在炕里慢慢地温，一会儿功夫，炕上就会暖暖的。灶房炕，白天做饭暖和和的，遇到三九寒冷的天，晚上也要煨上柴火。睡在暖暖的土炕上，不知窗外之寒，常让我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母亲的蒲蓝就放在她的头顶，蒲蓝里放着她的针头线脑，剪刀、环锥、顶针、布头，还有几颗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扣子……每天晚上，等我们都睡下了，母亲就靠着墙，借着煤油灯的亮光，为我们缝缝补补。 前院灶房锅头连着炕，冬天，我坐在炕上看着母亲做饭。母亲坐在灶膛前，一边填柴火一边拉着风箱，火从锅的底下串出，映照着母亲的脸颊。锅开了，母亲揭开锅的那一霎那，升腾的蒸汽弥漫了整个屋子，蒸汽之中，母亲变得模糊了，只能看见她那劳顿的身影……。早上要上学了，母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的棉衣裤赶紧塞到被子下面去暖，等到我起来时不至于冰冷。 那年月，农村人一天吃两顿饭，时间大体在上午的九点半至十点；下午的三点半至四点，土炕一直保持着恒温。夏天，我母亲把带耳把子的黑瓷罐放在炕上做醋，罐里按量放着红糖和加着温开水，然后盖上盖密封起来，待的三.五天罐里盛物发酵后，隔一段时间，母亲揭开盖搅动一下，半个月功夫，一罐清亮的红糖醋便做成了，整整一夏天，我们一家人都吃着母亲做的红糖醋。忙罢过后，我母亲会用同样的方法，用粮食做大曲酒，赶上农历六月十三过古会，照待亲戚都用着母亲做的大曲酒。秋收时节，土炕又成为烘焙粮食的地方，白天，我家的灶房炕上，常是堆满了小豆角子、嫩包谷棒子……冬.春两季，天气寒冷面不好发，母亲会把那发面放在靠锅台跟前，不等的早上蒸馒头，那面已经发的扑腾扑腾的，灶膛内大火熊熊，铁锅打好草圈，半个多小时，一锅馒头就蒸好了。 立客难打发，脱鞋上炕，是家人最为热情的待客方式，那时家家户户并没有什么比热炕更好的坐位了，家里来了人，总要把她们让上热炕头，烫一壶热酒，一块吃喝说笑。土炕上留下着我姨，门宗我淑娥姐的身影……我母亲爱码花花牌，临近的我那婶婶、叔叔常会来我家，坐在土炕上，用包谷豆顶着数一起玩牌。土炕，也是我们一家人围坐一起吃饭的地方，家里叫人“割”（做）盛粮大板柜时，顺便打了一个小方桌，我们把它叫“炕桌”，逢下雪下雨天，一家人在上面吃饭（晴好日，男人们都上了外面“老碗会”去吃饭）<h1 style="text-align: justify;">蓦然记起母亲一句老套的话语，肚子疼，趴在热炕上暖一暖就好了。</h1><h1 style="text-align: justify;">母亲做起了针线活，长长的麻扯了半炕，拧麻绳、纳鞋底。</h1>土炕，从灶火里燃火，燃火穿过炕洞，穿越烟囱飞上村庄，使得村庄有了烟火气息，有了鲜活的生命力！ 忙罢刚结束，趁着队里的碾麦场空闲着，家里都要预备好几块“炕面子”，我与父亲一起，把它打好、晒干，一防炕塌了，及时补换上。炕面子的主要材料，是一种用麦草和泥浆混合凝固成的六十公分见方，厚约寸许的预制材料，混合着麦草的泥浆，倒进一个用木条做成的正方形模子里，把泥土夯瓷实，取掉模子，让太阳爆晒干，备用。我家没有做炕面子的炕墼子，常会到邻居家借用，因为借“炕墼”的人家，多半是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准备。最常见的是土炕的某一块下陷，大冬天还不能把旧炕打掉重新盘，人们就在塌陷的地方放一块木板，凑合着再用一阵子，等到夏天或者准备好了盘炕用的料，才可以把旧炕打掉盘新的。记的小时候，我家的上房屋土炕，因面积大，支撑点小，曾两次出现局部坍塌，父亲就赶紧用新打的炕面子修补好。 干旱之年，农作物成势不好，我家还养着一只怀羔的母羊，队里分下的包谷秆有时还要喂羊，根本不够烧。冬天，我和父亲交替拿着铁耙子，到苜蓿地里和荒坡上搂干柴。麦苗已“蜗冬”（蛰伏），不怕牲口啃吃，队里都会把满槽的牲口赶放到田地里，我父亲肩扛着锨，手提着担笼地里拣牛粪，晒干了，用之煨炕时压火。西安大雁塔马路旁，两行白杨树长的很旺盛，秋天落叶季环卫工人掃不及，我和父亲拉着架子车掃树叶，好几趟跑着去掃，养的羊有树叶吃了，省下的包谷秆专门用来煨炕。锯末子煨炕更耐火，我母亲托付志成叔，从县木材加工厂买回四.五麻袋锯末子，嗮干煨炕用。 每隔一段时间炕洞里就积满了灰，就得掏灰，叫“掏炕”，把炕灰用“灰耙子”从炕四角内掏出来，用筐运到“粪堆”上去，可以当肥料施用。土炕，最起码要经过了这几道工序，盘炕、烧炕、煨炕、掏炕，才能住得热乎、住得舒服。开春季，村里的人也会把掏下的炕灰撒到田地里，起到防暖杀虫作用。谁家要是盖房或盘炕打土坯胡基，会用炕洞掏的灰，撒在打土坯胡基模子低部光石头上，打的土坯胡基一点都不沾，很容易端起来。麦忙光场，炕洞灰派上了用场，每碾完一场麦，场面都会浮起沉土，早上摊场前，地面泼上水，撒上炕洞灰，石磙子磙过后，场面又变的严严实实。 生产队盘着大土炕，面积足有十几平方米，那些年，生产队冬季常常在这里召开社员会，年岁大些的我伯我叔坐在炕上抽着早烟锅，年青人脚抌在炕沿边抽着用手卷的新疆“莫和”烟，弄得满屋烟雾缭绕，没开会前天常常是天南地北乱谝一通，也会讲出人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文化大革命，我忠益伯坐火车七天六夜，去新疆接侄子左东久回村上学，一生没有出过远门，只身一人将侄子接回，言语中流露着自豪感。我清杰伯在西安火车站“脚子班”扛麻袋，累了一天，工头又让加班，他不干，歹毒的工头叫来帮手想教训我清杰伯，那知我清杰伯汉大力不亏，一肩扛住了打过来的杠头子，出拳打倒了他们三个人。当年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骑兵营当过营长，参加过《红日》电影的拍摄，每提起这件事，我双运爷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 而论之盘炕，在乡村来说还真是个技术活，会盘炕的，盘出的土炕不但不会塌，而且烧热后满炕都热，不会盘炕的，盘的土炕不但四处冒烟，而且怎么烧也烧不热，或者只是炕头一个位置热，别的地方都是凉的。先把胡基两两竖着排列，底下要用泥固定，要在留两三条甚至四五条烟道，烟道是连通灶膛和烟囱，便于烟穿过。特别是炕边与墙相接的地方，一定要抹严实，不能有任何缝隙。如果做不严实，冬天烧炕时烟火就会从缝隙里跑出来，人会被呛得呆不住，房间里也会充满烟雾。炕边用砖石垒砌，上面安置石条或木质炕沿围护，宽15厘米左右，高出炕面两厘米左右。盘好之后，用柴火烧几天，让盘好的新炕慢慢地干，另检查一下盘的新炕周围是否漏烟，如果漏烟，可以把漏烟的地方再补好。炕热屋子暖，偶尔会闻到飘起烟烧泥土的味道，那味道正是乡村的味道。 比较讲究的人家，注重炕沿、炕围子的装饰。炕沿一般选用硬质木料，如枣木杏木甚至用梨木，打磨光亮刷上油漆，摸上去坐上去非常舒服。炕围上贴上炕围纸或是炕围布，有的还会画上花鸟草虫、松竹山水，寓意富贵吉祥。一般人家不去装饰，用水将干黄土稀释，用土刷子蘸着漫一下即可，炕的实用舒适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一九七五年，我家拨下新庄地，待的新房盖好后，我和我父亲又赶打着土坯胡基和炕面子。 我世昌叔是个土泥匠，盘土炕很有一手，我家专门请来了他盘炕，先后为后院安间房和前院小灶房盘了土炕，试火后很成功，烟囱很通畅，土炕预热亦快。 那时，我家日子紧张，盖房采取的是土坨木（檩条直接坨在土山墙上），炕围自不用说，只是用黄土漫了一下。 土炕与我有着不解之缘，结婚时，土炕成了我的婚床；妻子“坐月子”也都在土炕上。一九九二年、一九九四年，父母亲相继去世，使得我彻底告别了土炕。 随着土地被航天城征用，我东兆余村与枣园、高望堆、韩家湾、西兆余、焦村等村庄被拆迁，我迷失在回家的路上，望不见了炊烟……可那土炕的味道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渐行渐远的乡愁早已融进了我的血脉。 老家的土炕，魂牵梦绕的地方，它承载着我所有童年的记忆，亲情的眷顾，像灶膛火在燃烧。“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 史话注定着成为了过去。心中在想：岁月若能回首，我想再睡一回老家的热土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