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宋洛学是北冯村村支部书记兼村长。这人我见过,是位约六十开外的老人。他一头灰白的头发,胡子也挺长;不过,身体还挺硬朗。六十年代,文学作品上人们常以“老支书”为题进行写作,似乎这“老”就意味着正确。干部一屁股坐到底,不死不换人;这正说明我们干部制度的僵化落后,缺乏竞争——封建的终身制!这与先进的“辩证唯物论”根本背道而驰!难道人们不知晓:流水不腐的道理么?</p><p class="ql-block">天还蒙蒙亮,宋洛学他就起床敲响钟,把人们赶到田里去劳作;到很晚才收工;但人们却出工,不出力。我估计宋洛学他有二个目的:其一,这样可体现出他对党的忠诚,对工作认真负责任;其二,把工作队与群众有意识隔开。于是,工作队来了一个“三同”: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那时候我们也常到各家各户去吃派饭,顺便了解情况。吃派饭就是工作队预先知某某,我们到他家吃派饭,吃完后,我们必须交钱和粮票给他们。我记得我到过宋书辰家吃过饭,他虽是农村的人,却见过市面,讲话也很有条理,他原是村干部;家中很干净,吃的是窝窝头和稀饭——桌上放了四样素菜。我清晰地记得他在咸萝卜丝中还滴了两小滴麻油;这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这股麻油的清香真刺激人的感官和引发人的饥饿感。宋书辰在村干部中属谨小慎微的老实人,但群众口碑尚好;后整顿班子时工作队就把他推上去了。</p><p class="ql-block">后我又到另一条件差的贫农家吃派饭,他房屋破旧,家中昏暗,卫生条件也不好。吃饭时,他的三四个孩子都拖着两条长长的绿鼻涕在旁边乞求地望着我们吃;他老婆肚子又大了,而且吃的是水煮苦涩霉烂的地瓜干片……就在三年困难时期,在老家九江,我也未曾这么艰苦过!条件如此差,群众又缺少粮食,所以我吃到一半,就推说吃饱了。之后,我对同学讲,我怕孩子们没吃的,不敢多吃;这本是我真实的想法;我是出于同情……但最后,这事不知怎么会传到带领我们下乡的老师那儿去了,传变了味的讯息和极“左”的思维方式使我在同学生活会上还受了到不公正的批评……那时,上面常以人们反馈的“小报告”来衡量一个人对组织的观念和忠诚。口无遮拦的我,故这“小报告”一生总缠绕着我……</p><p class="ql-block">一些队干部总以各种名义多吃多占,这也属“四清”之列。记得一个队干部“洗澡”——检讨时,他讲他自己是:“老鼠鼻子猫儿嘴,闻有吃喝跑断腿,大包小包往家拿,爱贪便宜沾油水”。如今,这个基层干部的问题似乎依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只是改革开放后,田地已划归到农民名下,干部在这个问题上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抑制。但从一些报刊上曝露的文章讲:乡干部竟把个体餐饮的老板都吃垮了,几万元餐费均打白条,长年不还。而且,李书记欠的帐,他调走后,这个体户的老板就去找新上任的张书记讨钱,张书记则一推了之;若再去找当时的李书记时,他反倒振振有词;他已调离了,这帐应由当地乡村政府管。两头这么一推,这帐便泡汤了。而新来的张书记来了,吃完后,又叫此人挂帐。若敢讲“不”字——但他也绝无此胆量——他们都按着他的“气管”,要活命么?……对这类问题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按照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宗旨:党的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是人民的公仆。岂有 “‘仆人’吃喝醉如泥,还有敢在‘主人’身上剥层皮”的道理么?!吏制不改,改革开放必无长久的后劲,取得的成就也会泡汤!宋洛学的大儿子在部队是位团长,他来信规劝他的老父亲。这老人家倒无多少劣迹,只是工作方法生硬,文化水平低一些。</p><p class="ql-block">村里有个中年妇女,他丈夫早死,一直孀居在家。但她有个已婚的情人与她家一墙之隔,男的常常半夜搭梯上墙……其儿对母很孝敬,他能体量母亲孤独之苦;为此,他与他媳妇俩私下因此而常有矛盾……</p><p class="ql-block">由于干部瞎指挥,社员出工不出力,往往田间的收成与撒下的粮种相差无几,甚至收不回来!那一段,为大闹钢铁,搞公共食堂;各家把锅都砸了。在错误路线和思想引导下,农民生产没有积极性,所以农村普遍缺粮非常严重。工作队刚下乡时,便以每月分配一次口粮给村民;谁知有的人把数量有限的月口粮仅七天就吃完;之后,他又躺在坑上不起来了。于是,工作队干脆就来一个“一星期一分发”——任你作一两天吃完,到下次也不至饿死吧!</p><p class="ql-block">对这事,我是这样认识的:毛主席指引人们走合作化,走共同致富绝对是正确的!但那个年代的人的思想觉悟还跟不上来,特别是干部的素质和领导水平跟不上;外加科技水平差——人们出工不出力,最后是人荒地皮,地饿肚皮!报纸上曾报道,以色列他们也有合作社;不过,他们的干部须通过竞选,才能上去当领导;他们之所以能搞得好,得益于他们的干部体制!</p><p class="ql-block">一天,邻村由县放映队下乡放电影,北冯村的人和工作队员晚饭后就被邀集一起去看电影。村头旷野,人群麇集。电影是王心刚和王晓棠主演的《猛垅沙》,讲的是少数民族参与解放军反敌特、保边防的故事。电影散去时,我才发现带我去的伙伴们不知什么时间先行走了、或许是因我走散了。我一人凭借来时的一点模糊记忆摸黑向回走去……黑灯瞎火的,不知怎的,我迷了路,竟走进了墓地,一座座坟头……我担心的倒不是鬼,而是地富反坏阶级敌人的谋杀。我因害怕反而变得更冷静了;我把削水果的刀也扳开了……除了阵阵寒冷的风响,就是我这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频频乱跳的心了。之后,我发现了远处有几道手电筒的长长亮的光柱在夜空中抖晃,这在深黑的村夜特别醒目;我似乎听见有叫我的声音,我便打着手电筒朝那边走了过去……来接我的是物理基础课部一位五十岁左右领队的老师和几位同学,那教师气急败坏地严厉斥责了我;回去后,大家连夜开会,并以近似斗争方式要我作深刻检讨……我想:只要人平安回家了,这点误解、委屈也算不了什么!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难免有马高凳低之时。许多人经不起一点点挫折,稍有打击就去跳楼轻生……我真奇怪:你有死的勇气,却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真不可思议!教训、挫折、委屈、打击也许是更为可贵的另类精神财富;也可能是苍天将降“大任”于你之前的最后一次考验!</p><p class="ql-block">同学张顺颐讲:与他同组的老魏同志告诉他,行路时要特别注意角落,因为地富反坏右很可能在这冷僻的角落对你实行暗杀。老魏同志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干部。那年冬天,他戴着一顶毛长长的皮帽子,他中等身材,瘦黑个,布满皱纹的脸说明他的经验老道。</p><p class="ql-block">晚上睡觉时,陈林队长从腰间取下一把小手枪,他称为“撸子”,放在枕头底下。我挺担心这枪会走火。那时,我们都睡暖炕。有天晚上,由于炕火烧旺了一点,半夜大夥被烤热而苏醒,陈队长叫我把铺垫翻过来,一看,呀!被子下垫的高梁凉席子都烤焦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