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真冷

阿忠

<p class="ql-block">日记,是流淌的岁月,即使不去记录它,日子也去得潇洒从容,藏在自巳心里的往事,总是期待找人叙说。</p><p class="ql-block">北大荒的寒冷和艰苦,那是写真,人间自有真情在,那是写实。</p><p class="ql-block">阿忠修改于2022.12.16</p> <p class="ql-block">挂在墙上的日历显示: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那一年的最后一天。</p><p class="ql-block">北大荒小兴安岭的冬天特别寒冷,兴安岭辽阔的荒野里,西北风象一头发了狂的野兽,追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滿天乱舞。路边下半截埋在雪地里长长的枯黄色的野草,也随着狂怒的西北风东倒西歪,歇斯底里不停的嚎叫着。</p> <p class="ql-block">远处连绵起伏的小山包,近处一堆堆高高的原木堆上,铺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p><p class="ql-block">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在这片辽阔的旷野里,看不到一株活的植物,也见不到一只活的动物,仿佛人世间的一切生命在这里已经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不远处,一间屋顶上盖着厚厚白雪的土坯房,那是北安农场在小兴安岭的一个原木堆放点。</p><p class="ql-block">小屋里炉火烧得很旺,我和东北知青大老孙,还有看屋做饭的老赵和上海知青小王,围坐在炉边烤火取暖。</p> <p class="ql-block">说句实话,我知道冬天到兴安岭伐木卸车,要比在农场工作艰苦的多,但是,那时上山伐木能吃上白面馒头,还能吃上一碗大白菜炒肉片,要比在农场一天二顿的窝窝头和一碗没有丁点油水的白菜汤强多了。</p><p class="ql-block">挨过饿人都知道,在这北大荒漫长的冬夜里,这饿着睡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所以这次上兴安岭卸车我是积极报名的。</p> <p class="ql-block">老赵五十多岁年纪是农场的老职工,略显苍老的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p><p class="ql-block">他一边用手往炉子里添木块,一边笑呵呵的对我俩说:今天是一九七二年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和小王炒菜时多放点肉。说着又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瓶白酒说:晚上咱们把这瓶白酒也干了,一起庆祝新年的到来。</p><p class="ql-block">我赶紧接着说:"老赵你安排的太好了,晚上你再多蒸点馒头"。我话音未落,老赵头接着说:"行了,我早知道你还惦记着山下的兄弟,你要的馒头我早安排好了″。说着走到桌子边拿起一袋馒头,在我眼前晃了晃哈哈大笑起来。</p> <p class="ql-block">"嘟嘟嘟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在这寂静的北大荒原野里显得特别刺耳。</p><p class="ql-block">开车的驾驶员也是农场的老职工,和老赵头差不多年纪,胖胖的身材长的肥头大耳,滿脸的络腮胡子,我们知青都叫他老王头。</p><p class="ql-block">老王头一边使劲的按着喇叭,一边从车窗里探出大脑袋扯着破锣似的大嗓门叫道:"你们俩个臭小子,快点出来卸车,这么冷的天我还得赶回家喝酒呢"。</p> <p class="ql-block">老赵赶紧催着我和大老孙说:″你俩快去吧,要不然这个傢伙又该瞎嚷嚷了"。又嘱咐我们说:″卸完木头早点回来我和小王等你们回来喝酒哦"。又特地关照:"卸车千万注意安全"。</p><p class="ql-block">我和大老孙连忙戴上狗皮帽,穿上棉袄,套上棉手套,拿起扳钩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往木头堆放点走去。</p> <p class="ql-block">旷野里纷飞的大雪,瞬间便遮住了我俩的脚印。空中雪花片片绽开,飞舞,盘旋,凋落,整个小兴安岭仿佛回到了远古时代的寂静,凄凉。</p><p class="ql-block">老王头老远见到我们俩,推开车门大声喊道:″你们俩快点来卸车,这个鬼天气真她娘的冷",</p><p class="ql-block">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随后一阵东北独有的蛤蟆头剌鼻的烟味,从车门缝里钻出来,在这无色无味的旷野里,随着纷飞的大雪一起游荡。</p> <p class="ql-block">这时我用手搭在插销上对大老孙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放",谁知我的话音还未落,大老孙已拔出插销松开了手,只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我的右手掌随着棉手套,一起被钢丝绳带着挤压在拖车的铁架上,十多株巨大的原木一头挂在车头,一头倒在雪地里。</p> <p class="ql-block">我挤在铁架子里的手掌瞬间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我忘记了北大荒的寒冷,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淌,大老孙吓得拍着驾驶室的车门哆嗦着说:"王师傅,你快下来,他把手夹在车架上了"。</p><p class="ql-block">驾驶室的门开了,老王头看到这个情景滿脸不耐烦的说:″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他妈的去找谁来帮忙″。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真倒霉沒事找事"。</p><p class="ql-block">说罢看了看我挤在车架里的手掌,打开车门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开山斧,对着我说:"小子你忍着点,在这荒山野地里也没办法,你咬咬牙我把你挤在里面的手指剁了"。</p> <p class="ql-block">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十分镇定的对老王头说:"行,你就过来剁吧″。</p><p class="ql-block">老王头又转过身来对大老孙说:"你小子过来按住他的手臂,我来剁"。</p><p class="ql-block">这时大老孙"哇"的一声哭了,嘴巴里一个劲的嘟哝:"不行不行,我不敢按,我,我去找老赵去"。</p> <p class="ql-block">说完踏着地上厚厚的积雪,连滾带爬的往土坯房跑去。老王头冲着大老孙的背影喊道:"他妈的,没用的东西,你快去快回老子要冻死了"。</p><p class="ql-block">说罢又钻进驾驶室里,继续去享受蛤蟆头卷烟那刺鼻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整个手臂已经麻木,也不知疼痛的感觉了。此时狂怒的西北风好象也停止了嚎叫,雪也不下了,小兴安岭的旷野此时显得无比的宁静,静的有点可怕。</p> <p class="ql-block">天渐渐黑了,对面小树林出现了几束手电筒的光束,(原来大老孙和老赵去别的农场伐木点,喊来了二位就业农工,当时我们知青称呼他们为二劳改)由于天黑和疼痛,我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见二人都是一身黑棉袄棉裤,头上带着狗皮帽。</p><p class="ql-block">只见其中一位拉开车冂指着老王头说:"你真不是东西,不想办法怎么把手取出来,而直接用斧子剁,你还算不算是个人"。说罢从驾驶室里拿出斧子,和另外一个人轮流蹲在车下砍钢丝绳。</p> <p class="ql-block">拇指粗的钢丝绳,在他们俩的斧头下一股股断裂,巨大的原木在慢慢往下落,此时我的手掌又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p><p class="ql-block">"大家快躲开"随着二位黑衣人一声大喊,十多棵粗大的原木,顺着滑落的铁架倾斜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这寒冷寂静的山林里,发出连绵不绝的回声,我卡在铁架里的手终于拿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我在大老孙的搀扶下,不住的对二位热心人表示感谢:“谢谢你们两人的救助,请教两位尊姓大名″。黑衣人关切的看了看我的手掌说:"孩子不必谢我们,也不必知道我们的名字,出手相助是我们应该做的"。又转头对老赵说:“外面天冷快点进屋吧"。说完两位黑衣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小树林里走去,白茫茫的雪地里只留下两人深深的脚印。</p> <p class="ql-block">我坐在土坯房里的火炕上,老赵拿出了准备晚上喝的白酒,全都涂抹在我的手臂上点燃了火,蓝色的火苗随着老赵手掌上下不停的揉搓,火苗忽明勿暗,我那发白的手臂也渐渐红了。</p><p class="ql-block">天渐渐露出了白色,一九七二年的最后一个冬夜过去了,新年第一天降临人间,那年我二十岁了。</p><p class="ql-block">西北风又象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推着地上厚厚的积雪漫天乱舞,北大荒新年的第一天依旧是那样寒冷。</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