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至死是少年

远方不远

　　李白的《静夜思》作为启蒙诗幼时就背得烂熟，但真正认识李白还是从他的《早发白帝城》开始。这一天，李白东下江陵，无限快意地写下了这首朝气蓬勃、激越奋发的诗篇。然而此时的李白，是一位年近花甲刚刚经历生死劫难、饱受离乱之苦的老人，他为一展抱负错投永王，在流放边地的路途中幸遇大赦，乘舟而返。诗中不但丝毫没有颓丧之气，甚至充满少年的意气风发之感。对！这就是李白，永远的少年李白！这一年，距李白辞世只有三年。

　　李白自小多有才学，五岁能诵六甲，青少年时期已作诗赋多篇，小有名气。二十四岁出蜀地，所谓“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峨眉山月歌》）。“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渡荆门送别》）。年轻的李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一路行来，奇绝壮美的山川河流如巨幅宏图尽收眼底，“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望天门山》)，美好的前景，理想的风帆，李白心中的宏图也在悄然地、坚定地铺展开来。

　　游历途中，李白遍访名山大川，拜谒当世名士以求赏识与推荐。他自视甚高，“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上李邕》），他将自己比作大鹏鸟，总有一天会和风而起，直冲云霄。口出狂言，尚可认为李白初生牛犊，锋芒毕露，然而若干年后，李白卧病榻上，命不久矣，虽心有遗恨，也依然不改青云之志，仍狂傲不羁地写道：“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临终歌》），他说我这只大鹏鸟翅膀摧折无力高飞了，但我翅膀激起的风也必将影响万世。可以说，李白做到了。

　　在玉真公主等人的举荐下，李白终得玄宗召见，奉旨入京，一朝得偿所愿，他潇洒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喜形露于色，不狂不李白。然而好景不长，三年后被玄宗赐金放还。李白不郁闷吗，他郁闷。他满腹委屈与牢骚，只有借诗酒聊以自慰。但至情至性的李白，走到哪里都受欢迎的李白，怎会被轻易打倒。“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金樽玉盘，美酒佳肴，如此高规格的盛宴，他无心饮用，他还是怀抱着长剑，怀抱着理想——“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他不甘沉沦，仍然高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其一》）他仍然豪情：“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仍然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将进酒》）他仍然张狂：“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仍然豁达：“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这就是李白，会失望会愤懑，是因为真情真性的自然流露；永远心怀希望充满激情，是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个从蜀地仗剑走来的少年李白，从来没有变过。永远年轻，永远积极向上，才是他生命的底色。

　　政治失意后的李白是快乐的，他浪迹天涯，遍结友人；他也是孤独的，因为胸中抱负还无法实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饮，邀请明月与自己的影子为伴，“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月下独酌其一》），高歌起舞看似热闹，其实也只是他一人在月夜下跌跌撞撞，这是何等孤独。而反过来，即使如此，李白仍能于孤独之境中奇思妙想自得其乐，这一份洒脱自远超常人。“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独坐敬亭山》）。鸟儿都飞走了，一片云儿也随风飘远，是也厌弃了我吗？不理我，没关系，还有对面的敬亭山与我相看不厌。天地之间山水草木在李白眼中皆可以有人情，都可以是朋友，比起柳宗元《江雪》之中凄绝沉郁的孤独之情，又多了几分悠然自在，让人心境开阔。这就是李白，他总能从挫折困境中找到希望，于孤独失落中产生振奋人心的力量。这是少年才有的百折不挠，这是少年才有的疯狂和自信！

　　如此李白，在游侠风盛行的大唐，又怎少得了他翩然傲岸的身影。“归来使酒气，未肯拜萧曹。羞入原宪室，荒淫隐蓬蒿”（《白马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侠客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建功立业，功成身退，这侠义精神贯穿着李白的一生。他虽为一介书生，却腰佩宝剑行侠仗义；他虽渴求功业，却不屑摧眉折腰事权贵；他虽久历风尘，却一身少年气，不改来时心！天真也好，孤傲也罢，可这就是李白，一生都在为理想努力，他心中那奋进不止的信念就如一团烈火，一直燃烧到生命尾声。

　　李白终年61岁，自出蜀后，再也没有回过家乡。晚年的李白贫病交加，病逝于安徽当涂县族叔李阳冰家中。李白的一生传奇而浪漫，疯狂并天真，他独特的人格，壮丽的诗篇，乐观的精神，感染着一代又一代人。李白被后世尊称为“谪仙人”，“诗仙李白”，但在我心中，他永远是一位风华卓绝、赤诚热烈，闪耀着青春光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