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奶奶的魂,刻在我的骨子里</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span></p><p class="ql-block"> 奶奶如果在世,现在已经一百零九岁了。 </p><p class="ql-block"> 一百零九,这个数字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得如星空一样遥远。一九一三年,奶奶出生。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份?历史书上写道:袁世凯就任民国大总统。原来奶奶是在中国诞生第一位正式总统(孙中山是临时大总统)的那一年诞生的,民国人,当然四九年解放了,就是共和国人了。奶奶殁于一九九三年。这一年,要是没记错,江泽民同志当选为国家主席。我们家告别了饥饿,但一切都处在起步阶段,家无余财。我和大姐已参加工作。我是一名教师,中教二级,月薪百元左右吧。姐在煤矿做电工,工资额度不详,但从家中旧纸堆里翻到姐遗落的一个帐本,买菜票买饭票构成每月开支的主要部分,其他都拿来补贴家用了,买信封四分钱都挂在帐上,拮据得让人看了心酸。那一年,父亲因伤提前退休在家养伤,尚未恢复劳动能力,大妹二妹正读大四大三,还是消费一族。母亲已到衡阳打工,一边搞卫生一边替人带小孩,月薪百元,住在一间不足四平米的平房里,工地捡来的废板搭了一张床,雨天还要拿盆子到床头接漏……</p><p class="ql-block"> 二〇一三年,奶奶满一百岁。这一年,习总书记就任国家主席,中国GDP已经超越小日本,排到世界老二的位置。大河有水小河满,我们家也跟着国家一起脱贫脱困了。我们兄弟姊妹都已成家立业,日子一天甜过一天。</p><p class="ql-block"> 沧海桑田般的一百一十年,老百姓最得实恵的还是最近三十年,可惜奶奶活到80岁,只活到幸福的门槛边,世界日渐精彩的三十年,奶奶只有泉下感知了。</p><p class="ql-block"> 想起奶奶就想起儿时的天空。山里人家的天就是巴掌那么大,是四面青山作边框的白云的照片,是我最爱看的鸟雀昆虫演绎故事的播放屏。白天,奶奶常在阶级上纺线搓麻。我爱蹲在奶奶身边,一边听纺车沙哑的歌谣,一边出神地望着天空,麻雀急冲冲在屋檐之间飞窜,白头翁在苦楝树间争闹,鹞子在高天上悠然自得地盘旋,蜻蜓带着雨的信息低空翻飞……奶奶的手不停地纺线,纱锭飞转,嗡嗡奏乐,宛如为我的天空动漫配置完整而流畅的天籁音乐。因为奶奶,纺车旁綕桶边,成为我儿时心灵最为安闲的栖所。</p><p class="ql-block"> 夏夜,我总是觉得奶奶手摇蒲扇守护的夏夜天空,比现在要美一万倍。蝉声在黄昏歇了,蛙声伴月光和鸣,星星缀在宝蓝色的天幕上,迷人而深邃。我们把凉席靠椅搬到屋外,对着星空说梦话,如果清风不摇动树影,奶奶就为我摇动蒲扇。冬夜,我总觉得雪花漫飞的冬天,虽然冻伤我的脚跟,但冬夜天空却最是温馨,因为奶奶常常会掬一把星星收在火箱里,然后塞进我的被窝。我一觉睡到天亮,但星星守护温暖,整宿不眠。</p><p class="ql-block"> 想起奶奶就想起家里的土灶。高高的土灶上架着一口大铁锅,估计可以装一百斤水,旁边是一口小铁锅,两锅之间还有一口瓮鼎。大锅常用来煮潲,小锅常用来炒菜,瓮鼎用来烧水。奶奶是三寸金莲的小脚,不能到外面干农活,这个土灶台就成为奶奶最重要的工作岗位。添柴禾,吹柴火,上料,舀潲,煮饭,炒菜,涮锅,洗碗……每天重复这些动作,辛苦而又单调,奶奶的小脚在灶屋里走路都有些踉跄,但奶奶只是觉得在尽一个家庭主妇的本份,对这些家务从未牢骚过。我们家处在村庄的最高处,吃饭的时候,奶奶就站在台阶上,放大声音象髙音喇叭呼唤未归的孩子,对门岭和后头山会将奶奶的声音拉长,反复回荡好几遍,到现在我耳边还有经常回响吃饭前奶奶唤我乳名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高高的土灶是我的零食加工厂。奶奶常常把红薯焖烂,赶在太阳天制成红薯皮,或者切成条,晒成牛筋红薯,这些都是饥荒岁月的常见美食。我的童年美食还有很多的是柴火里煨出来的。煨红薯煨芋头几乎想吃就吃,有时奶奶会拿青壳鸭蛋煨香了偷偷塞进我的书包,偶尔也能吃一回丝瓜叶包的胡椒煨瘦肉或者桐子叶包的煨高粱糯米粑……闻了那香味,神仙也难敌不流口水。</p><p class="ql-block"> 想起奶奶就想起家里的红漆储柜。红漆储柜经常上着锁,里面锁着许多密秘。有奶奶放了几年的新衣布料,也有存下来的布票粮票。最诱人的是柜子里有白糖,有红枣,有点子糖,有姑爷从广东带回去的桂圆肉和荔枝干……这些东西都很珍贵,奶奶也舍不得动,一包小小的糖果,也许到化了粘到糖纸上还没吃完。有时趁爷爷奶奶不注意,偷一把出来吃,奶奶知道了也只是笑笑,从来不骂人。当然,奶奶也会主动拿给我,只是不许我声张。那时候什么都紧张,家里的油也不够吃,奶奶就把油罐放在上锁的抽屉或柜子里,每餐煮完菜就锁起来。菜里油放得很少,大家都荒得很,要是有一碗油放在面前,估计端起来一口就能喝下去。有时我装上一碗热饭就往奶奶房屋跑,奶奶打开锁,舀一匙新鲜的猪油淋在我饭里,我再拌点辣椒灰、盐水,不要菜我就能把这碗饭美美地吃下去。这是艰难岁月里奶奶给我的特权。</p><p class="ql-block">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快三十年了,记忆被一天天风蚀,许许多多的散作浮尘,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爱不灭,如大漠危岩,纵然成了蘑菇的形状,总也屹立不倒,令远行的驼队景仰,奶奶予我之爱亦如此。</p><p class="ql-block"> 想起家乡想起儿时就想起奶奶,我情不自禁写下这段文字,奶奶在天之灵感受到孙儿的思念了吗?</p><p class="ql-block"> 最后,作诗一首,永志纪念:</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往事萋萋坟头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别情依依岸与潮。</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生死无奈阴阳隔,</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德有根枝叶茂。</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人生百年蝼蚁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儿孙育成岁月老。</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风扶雁飞雁得意,</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火烧陶成火魂消。</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天道人伦自有序,</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春开繁花为夏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感念乾坤先人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遗风不改代代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