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针

赵蘅

1996年，我在巴黎美术学院，有意捡了一片落叶别在纽扣上拍照 “胸针是时光最好的记录者，她也许有瑕疵，就像饱经风霜的银丝与鬓角：她一定有故事，无声述说着她所来自的时代和过往的因缘际会。”——郑莺燕（《胸针时尚百年》） 郑莺燕女士送我和妈妈的胸针，菲利普大师的作品。 “我们逆流而上，又不断带回过去。”——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斯比》）胸针赵蘅上月小雪前，一个邀请去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看了《20世纪胸针艺术特展》，非常赞同常务副馆长、本展总策划杜鹏飞的一句比喻，他说这是“冬日寒风中的一股暖流”。本人一向喜欢胸针，娘家人妈妈姐姐都喜欢。所幸助理小友华丽也偏爱，约好慕名而去，尽享其中，两个钟头沉浸在胸针历史的长河里，勾起了我记忆的涟漪。本展以年代而分:20代，30代，40代，50 代……对于只管佩戴并不懂其演变奥秘的我，倍感新鲜，等于普及了有关知识的空白。我们进入展厅时，讲解已开始一会，一眼看见了美女主持非常年轻，苗条的一身黑，胸前别了一枚展翅的凤凰胸针。和她交替讲解的还有一位戴帽女士，话语中听出她是策展人。显然两人都非常熟悉展品，情有独钟，溢于言表。展厅灯光璀璨，展品琳琅满目，花鸟鱼虫，花花草草，凡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好事物，均成为胸针设计的元素。观后才了解，938件胸针竟完全出自这位主持郑莺燕女士的藏品。按时间的脉络，系统地展示，连二战时期也没中断。女主持提到穿的确良时代，让我触动，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当年时髦、现已淘汰的纺织品曾让无数女性青睐。令我惊叹还有一大亮点，成组成套和胸针相应的51张老海报在展厅完整呈现，这简直是怀旧和时尚交融的世界！ 郑莺燕和她的胸针藏品油画棒彩铅 26x18.5cm 2022年11月18日 我特别注意对20世纪初的胸针介绍，自然联想到小时家里有好多美国影星的照片，那是妈妈在天津中西女校读书时保存的。她曾偷偷给奥斯卡影后瑙玛.希拉写过信，赞美她从来不演侮辱华人和低俗的影片，希望她出演《罗蜜欧与朱丽叶》。后来瑙玛.希拉寄给她签名的照片，她果真后来主演了《罗密欧与朱丽叶》。脑海里还浮现一张1937年妈妈十八岁的毕业照，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描写“她和同班女生一样穿着自己设计的淡绿色长款旗袍，细长裸露的胳膊，双手捧着系玫瑰红缎带的毕业文凭。镂花别针，满月般的浅笑，如同电影明星。两只插满白的粉的鲜花篮摆在她跟前，那高高的提把上缠着绿色的松枝。爸爸在德国时放大过这张照片，那时已有将黑白照加工成彩色的技术。”就在那一年，七七事变发生。南开大学被炸。那一代无忧无虑少女的翡翠年华被击碎了！ 十八岁妈妈在一九三七年。 麦当娜饰演《贝隆夫人》戴过的胸针海报（影片主题歌《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在卡塔尔世界杯上重新演唱）油画棒彩铅 26x18.5cm 2022年11月18日 记忆中见到真的胸针，是在1956年妈妈出席莱比锡大学晚宴时佩戴的，织锦缎旗袍配上胸针，带我和弟弟送爸妈到门边的德国女工连声赞道“ Mutter schön！” （意思是 Die Mutter ist schön!妈妈美），那种夸张滑稽的表情至今还记得。次年回国我随身带的一只小红箱里，有洋娃娃和画片，也有几枚属于自己的胸针-鹦鹉胸针和颜色桶胸针，过了那么多年它们居然都没丢。我到北京上学定居后，每逢回家，妈妈总以“这个你还记得吧？”为借口，让我带走几件原本属于她的纪念品，其中一枚银灰色蜘蛛的胸针，非常典雅。有一年我到南京被初中的母校四女中（汇文女中）约去演讲，还是妈妈亲自帮我挑选与衬衣协调的胸针。妈妈曾有过不少名贵首饰，可惜各种原因都遗失了。在那个疯狂年代，我也像中了邪似的，对这些原本点缀生活之美的饰品极端排斥。可我居然还带了老相册去干校，工歇时拿出偷偷看两眼，老照片上爸妈结婚纪念日的全家福，妈妈总是戴胸针的。照片里那个穿着妈妈旗袍改的裙子打扮洋气的小女孩，还是眼下穿补丁衣服的自己吗？ 十一岁的自画像画于莱比锡学画初期 1957年带回的德国胸针 佩戴童年胸针的小老太 妈妈送我德国胸针，纪念往昔时光 总算盼来了可以满世界跑的时代，只要好看又艺术并且不贵的胸针，我就会买下带回。1994年第一次去香港，在女人街买了几枚胸针，黑白一枚后来只在葬礼上用过，金叶镶蓝紫珠子的一枚一直珍爱。在马德里我给妈妈姐姐挑了扇形的华贵胸针，价格不菲，我没舍得给自己买一枚。我收藏的许多胸针来自女友们的赠送，老作家梅娘、孙阿姨生前送过一朵草绿色小花的，是她在美国阿拉斯加买的。郭珊在今年的新书发布会上送我一枚垂着彩色长尾的小鸟胸针，笑嘻嘻的还加了一句：“这个只配你戴！”近年华丽送的几枚也都非常漂亮，我非常可心。女人爱美是掩饰不住的。看过电影《女英列传》，那个被捕的女谍报员被酷刑折磨得形如枯槁，临行前刮墙上的白粉抹脸，以保持尊严。郁风阿姨在回忆文章里写过狱中她用肥皂盒养花草。安妮和姐姐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奄奄一息，小姑娘们一定也有胸针，当然早被党卫军给搜刮走了。就像我参观纳粹集中营见过的触目惊心一幕：头发堆，鞋子堆，首饰更是掠夺的物品。疫情前最后一次出国是到俄罗斯。在阿尔巴特大街大街买了套娃胸针，在伏尔加河畔的小商店买了一枚镶红琥珀的胸针，可惜回国后不慎丢了琥珀，只剩下空心金属花瓣。不禁唏嘘，假如有机会重返那里，只希望和平的阳光照耀广袤大地！胸针带给我太多难忘的记忆了。即使哪天没戴上它出门，秋天里我也会拣一片树叶当作天然的胸针别在衣襟上。 1994年从香港带会的胸针 1997年从西班牙带回送姐姐的胸针 2009年来自马六甲海峡的胸针 2013年从莫斯科带回的胸针 阿尔巴特大街买的胸针 2019年在伏尔加河畔买的胸针 小小胸针赵蘅小小胸针，令多少女子钟爱即使一身灰不溜秋衣装小小胸针，瞬间会让妳光彩 小小胸针，见证我多少过往童稚的欢乐，中年的忧伤老年的超脱，却频频回望 小小胸针，凝结友情的光芒一枚，又一枚，晶莹剔透带来惊喜，甜蜜心房 2022年12月14日 妈妈说猫头鹰是智者，朋友送妈妈的胸针，妈妈又送给了我。 梅娘、孙嘉瑞老师2014年送我的胸针 2022年钢琴家郭珊送我的胸针 华丽送我的美丽胸针  历年朋友们送我的胸针 英国女画家Panni 送我的胸针 英国女画家Panni 送我的胸针 (2)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维米尔作品上海建设书店陈列品书友赠送） 《到灯塔去》（伍尔夫著上海建设书店陈列品书友赠送） 2022年秋的银杏叶。一个月后防疫政策大改观，对于我们所有的人，一场新的考验来了。我坚信，只要心中有美好，一定能渡过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