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

行云流水

2022年11月28日，是你出殡的日子。冒着疫情突发的各种风险，曾经我们相处得最好的几个同学还是相约去参加了你的葬礼。 因为事发突然，我们都难以接受，所以都不约而同的决定一定要去为你守灵一夜。其实，不用言说大家也都明白，这一次将是我们之间最后地告别。 你的遗体运回了你后来的老家，说那是你曾经最喜欢的地方，你生前一直念叨着等有一天就回去建新房。但因这些年来你们一直奔波在外，重建新房的愿望也就一直没有达成。 由于老家已经年久无人居住，不言而喻地透着些许的荒凉。灵堂也是临时搭建起的简易棚，更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看着你那和我们当年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和她的几个堂兄弟姐妹表情空洞的守在灵前，一种酸楚便难以自制地涌上心头…… 倒是你定格在遗像里的神情，让我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目光坚定有神，嘴角微微上扬，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的温和而充满着力量。 　　我们相识在故乡的那片热土上，相识在人生最美的年华里。我们一起同窗苦读，我们一起爬山涉水，我们一起听风赏月，我们一起淌过了那条叫做青春的河流。 无论是在那高高的山之巅，还是在那清清的江水畔，到处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和足迹！忘不了那山间燃起的炊烟；忘不了那烤菌香香的味道；更忘不了我们在那洒满银色月光的沙滩上烧起的篝火映红了我们纯真的脸颊…… 三年的同窗时光，在那个书声琅琅的教室里，我们见证了彼此最优秀的一面，所以我们成了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的好朋友。我们正值人生最美的青春年华，我们真诚，我们热情，我们彼此尊重，更是相互深深地懂得；我们一样执着，我们一样坚定，我们一样地相信路在脚下、梦在远方…… 从此，我们之间不仅仅只是深厚的同学情谊，我们还相约这一生一世都将是最好的朋友！ 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后来的我们不得不承认，无论相聚还是分离都不过是人生的常态。 　　在我们的生命有过炽热而美好的交集之后，我们就像从那同一个端点发出的多条射线，各自射向了不同的方向。后来，你我都走出了故乡，忙碌在了不同的地方。我们都有了家庭，有了各自的爱人和孩子，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轨迹。此后的很多年里，我们似乎断了联系，也渐渐淡出了彼此的视线…… 时光易老，流年易逝，转眼之间就是半生已过。当我们出走半生，再次归来却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多年以后，我们终于再一次相见，当年的老同学又重聚一堂。你的笑容依旧还是那么的亲切温和，仿佛这些年来我们从未走远，那些青春年少的往事不过就在昨天。或许，我们每一个人也都不曾忘记，当生命中有些美好的东西无法再现，我们都会选择把那些珍贵的记忆用心珍藏。 时隔多年，尽管我们之间的那份情意并不曾变淡，但时光地流逝终究不只改变了我们的容颜，同时也改变了我们的心性，对你我还是有了异样的感觉。 　　与我们相比，此时的你算得上是小有成就，有着光鲜的装束，有着阔绰的出手，无疑在我们的这一波同学里，你成了最有经济实力的那一个人。但我仿佛感觉你的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可贵的东西，除了多了一些处世的圆融，我再也感受不出曾经深藏在你目光里的那份坚毅。最让我惊讶的是，后来的你竟特别地喜欢上了喝酒。 之后，三年多的新冠疫情，你所在的城市经历了无数波地反复，这样你回家看望父母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随之，我们之间又有了偶尔见面的机会。也就是在这期间我越来越发现，你对酒的嗜好已经不是一般的痴迷。每有饭局，你必醉，一醉就醉得一塌糊涂…… 　　因为你的缘故，我们自然也认识了你的妻子，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大气、爽朗、又通情达理。不仅在人前给足了你面子，对你的父母也特别地孝顺。也就在这几年间，她不止一次的给我打过电话，诉说着对你过量饮酒的不满和对你醉酒后的种种担忧。这些年来，你们忙于生意上的奔波，夫妻俩也是聚少离多，长期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她一面操心着生意上事情，一面又要担心着你的身体状况，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她的处境和心情我又怎会不理解！ 在我们看来，你的妻子处事得体；你们的女儿乖巧懂事；你的岳父岳母家也给予了你们最大的支持——你和妻子结婚后到你们出去打拼之前，一直在他们那边生活，即便你们出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一直给你们留了土地和房产。这本应该是个多幸福美满的家庭啊！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命属于我们都只有一次，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珍惜生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我们何尝又不曾劝过你呢？只是每一次你不是点头答应说好，就是笑笑还是笑笑，接下来的日子，据说依然还是两天一小醉，三天一大醉。 　　我不知道，在我们阔别的那些年里，你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有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让你的改变如此之大，大到我们无法认同。我们一直相信，我们心中期待的那个你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然而，几年过去了你却是越走越远。我渐渐有了一种意识，你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你！ 我们上学的时候，你虽然成绩不是很优秀，家境也不是很好，我们也能感觉得到你深藏于内心里的自卑，但你肯默默努力，自强不息地向上生长，是多么令人可钦可佩！而如今的你虽然物质条件都远比我们优越了，但你的精神世界却已经垮塌了，你彻底地迷失了自己，彻底地沦陷在了酒里。 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各有各的责任，各有各的担当，各人都有各人难以言说的委屈。谁不是一路风雨兼程？谁又不是一身疲惫？只是当我们已人到中年，我们是不是应该静下心来，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再一次问问自己，我们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无论前半生我们选择了什么样的路，我们都已经真心地苦过、累过、用心地付出过，就足矣。纵有遗憾，也不必耿耿于怀，世事难得圆满，不完美本就是人生。 倒是，半生以来，我们一直忙着匆匆地赶路，忙着顾及眼前的那些身外之物，我们可曾好好的爱过自己？可曾真正的在意过家人的感受？说到底，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上有多富足，而是有一个健健康康的好身体；幸福也不单单是有房有车，有超越别人的优越感，而是一家人的相濡以沫、和和美美。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多一些活着的意义，多一些幸福的可能，我们的生命也才能多一些圆满。 　　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深刻进过我青春里的印记，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深渊，我们却无能为力，除了失望，我的悲伤也不言而喻。我们终究成了不同世界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有意疏远了你。我们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既然我拯救不了你，我也不想看见你那种不忍直视的样子。或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各自安好，我守住我的本心，你过着你肆意放纵地每一天。因为我知道，此时除了你自己已经没人可以拯救你！我只祈求上天对你多一点眷顾，让你多一些平安。 这期间，我们也有过很多的争执，我说你变了，变得让我们大家都不认识；你也说我变了，变得横竖看你不顺眼！诚然，对于现在的你，我真的很不屑，你让你的父母为你着急焦心，让你的妻儿为你担惊受怕，我只想说身为一个成年人，你的责任和担当呢？曾经那个情深义重的你到底去哪了？ 我不想再和你做无谓的消耗，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从你那我再也感受不到一点点儿有价值的能量，所以你打电话我不想接，你发信息我也不想回，之后就是草草应付一句“我在忙“。你应该也感受到了我的敷衍，终于我们又一次渐渐少了联系。 　　直到不久前的一天，你给我发了一条信息：“香烟到头皆是灰，故事到头终成悲。曾经无话不说，现在无话可说。”是呀，我们早已不再是心照不宣的同路人，现实生活已经把我们拉远了十万八千里，我们之间还有可说的话吗？ 然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字，竟成了你留给我的绝笔。一语成谶你终于还是给你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悲剧的圆点。 你发的信息，我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我想你能好好的反思反思最好。 相隔没有几天，你的妻子突然又一次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你脑出血，在医院。她远在广州，又有疫情封控，一时间赶不回来。其实我第一时间是有过不祥预感的，在这个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时代，有多少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但她的口气还算平稳，我想那应该不是很严重的那种状况。我还在想着谢谢老天给你机会，等这次好了，你总该吸取点儿教训，下决心把酒戒了。 只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你的病情会急转直下。从你自己感觉不舒服坐车到医院，从打孔到开颅，从医生嘴里说出的手术还算不错，你脑部的出血点却从最初的一个点变成多个点，三天不到的时间，竟然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那天晚上，我们当年的那班同学费尽周折还是都赶到了医院。就在你躺着地病房外，两个女生哭地稀里哗啦，几个男生佯装镇静…… 那一刻，我们终于意识到你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你再也没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直到快夜里十二点，你的妻子和女儿，才匆匆赶到了医院。当她们打开病房门，看到你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母女俩奔溃到了极点。女儿一边哭，一边一声声地喊着再也无法回应她的爸爸；你的妻子已经泣不成声瘫软在地，只有嘴里在不停的念叨着你的名字，反反复复的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太自私了，为了酒你不要亲人，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医生还是比较人道的给家属做了最后的思想工作。他告诉你的女儿，爸爸是个好爸爸，但就是生活习惯不好，长时间的酗酒是导致你早逝的主要原因，要她坚强，要她接受现实，要她以后要好好读书，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好好生活；他告诉你的妻子，即便再不甘心，再继续手术，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就像一个西瓜，我们看到表面虽是完好，但里边的瓤子都已经坏掉了。他说你的身体十年前就已经有问题了，只是你太不在意…… 　　都说人生是一趟无法往返的单程列车，从上路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只能一路向前开去。又有人说人生是一场无法回放的电影，无论其中的片段是忧伤还是喜悦，是精彩还是落寞，都将匆忙地落下帷幕。 至此，你的一生在你人生的第四十四个年头终于画上了句号。后来你的妻子告诉我，你女儿说你出殡的那天就是你的四十四岁的生日。 就这样，你匆匆的走了，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个人孤独的走了。把撕心裂肺的痛留给了那些你挚爱的亲人，也把深深悲伤和遗憾留给了我们这些牵挂着你的朋友…… 曾经以为，四十多岁的我们早已在老去的路上，但，当生命真要走到终点，我又发现，其实四十多岁的年纪是多么的年轻。我们还有父母健在，还是子女没有长大成人，我们还没有做上爷爷、奶奶乐享天伦，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可以做…… 　　记得，你曾经说过：“故事因不完美，才会更加美丽动人……”但我还是想说如果数十年之后我们能再相见，又或数百年之后我们还能重逢，我还是喜欢你如初的模样；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们能一起走在老去的路上。 亲爱的朋友，既然你先走一步，那我们就此别过吧，请允许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 如果真有天堂，我只愿天堂里再也没有酒，你在那里可以一切安好！ 如果天堂里还有路可走，我只愿你在那条路上走得笃定，走得从容，走进温暖，走向幸福，走出自己欢喜而无憾的一生…… 后记 其实，我们都知道，无论我们的一生是悲是喜，随着生命的终结，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所以，我们还是努力的活好这一生吧，敬畏生命，珍爱生命，在有限的时间里活出无限的可能和意义！ 亲爱的朋友，请一定要记得：人生就是一场不断自救赎的过程。生活实苦，唯有自渡；出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 图片来源于网络，致谢原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