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犬毛毛

胖梨

　　结束防疫值守的那天，打开手机，得知了毛毛突然离世的消息。聊天框里，家人一连串的疑问，焦急的情绪溢出屏幕，我的心咯噔一下又恢复了平静，或许，我早已接受了“我总在失去”的现实。

毛毛是一条漂亮的金毛犬。2018年的夏天，一辆班车将两个月大的它从邻县凤山送来我的身边。打开箱子的那瞬间，我的心就融化了。这是一只多可爱的小狗呀：耷拉的小耳朵，毛绒绒的身子，黑葡萄般的圆眼儿，怯怯的表情……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怀里，它也顺势用鼻子抵着我的脸儿，好像在说“嘿，你就是我的新主人吗？”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后来能长到60厘米高，身子变得浑厚肥圆，一身浅黄色的毛，忽扇的大耳朵，机灵贪玩的性子，嘴巴里总是叼着它最喜欢的海豚玩偶，迫不及待地要大家陪着它玩闹。

　　从小到大我都与狗狗亲近，不会在意它们身上的体味，家人也知道我这特殊属性，于是照顾小金毛的事儿便交由我负责。一开始，重头戏是给小狗起名字，家人凑在一块，“嘟嘟”、“贝贝”等常见名此起彼伏，后来为了好记些，我们索性叫它“毛毛”。都说宠物犬的饮食要特别注意，我以为只要不是生肉、过咸的熟食就可以，奈何狗狗天性是杂食动物，闻见肉味就会流哈喇子，要是你在吃饭时叫一声“毛毛”，它立马就摇着尾巴跑来。因为幼犬的肠胃脆弱，所以我拿出一百分的耐心去饲养它。狗粮混合些羊奶，晾凉了再给它吃，标配是搪瓷碗，避免小爪子一脚踩翻，水是时常添加的，每天喂上它两顿或三顿，久而久之，一到时间，毛毛就会自个跑到碗边嗅嗅，要是我动作慢，“汪汪”声便开始加大音量，这是提醒我该开饭了。

　　一个暑假的朝夕相处，毛毛和我成了好朋友，外出归家，还没走到五楼，我就知道它一定在楼梯那等着我。要是我不搭理它，直接走进房间，它就会委屈地趴在门上，用鼻子贴在门缝边发出呼呼的声音，试图让我注意到它。要是我打开房门放它进来，它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扑上来，钻到我的怀里，使劲扭动身子，像极了一个开心的孩子。每当我轻轻捋着毛毛的背部，揉揉它的小脑袋，它还会伸展它的肚子，让我抚摸。奶奶说：“这狗通人性啊，把你当最亲的人了。”是吧，就像《珍珠鸟》里所说“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人与动物之间，通过信赖的桥梁，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亲人一般的感情。

　　当时我家租住的房子并不宽，对比起同胞的兄弟姐妹，毛毛有些憋屈。虽说它不受绳索的束缚，可它作为猎犬也不能撒欢地在屋子里跑。我给它买过好几个窝，大多都被它的歪牙给咬破了，直到家人用木板、棉絮、我的旧衣给它铺了一个窝，它才开始自觉到里边休息。我猜它是嗅到我的气味有了安全感，虽然狗狗不可能将这份依赖用言语表达出来，但其实它心里什么都知道。

　　时间过得很快，毛毛也随着体型变大，过度活蹦乱跳被家人“发配”至楼顶。在这片活动区里，养着二十来只家禽，毛毛蹿跳跑动时就会把大家惊醒，此时鸡鸣狗叫，穿插过路的喵喵声，比集市还热闹。我家的鸡尝尝厮打在一起，“咯咯咯”一响，鸡毛便从栏中落到了狗头上，这可惹急了毛毛，嗖一下地就来个扑咬。对于这画面，家人总结为七个字：正宗的鸡飞狗跳。我曾经抓拍到一张照片，毛毛把爪子霸气地搭在一只母鸡身上，好像在警告它们“再吵，就把你们吃掉！”说来奇怪，本是水火不容的敌家，却在某天午后达成了和平共处的约定，正当我沉浸在“毛毛终于懂事”的感动中，弟弟的话打破了我的滤镜。“姐姐，毛毛经常偷吃鸡饲料。”带着一丝疑虑，我特地晚上再来观察，结果把这“惯犯”抓个正着。只见毛毛把狗粮吃干净后，熟练地在栏前巡逻，一番狼吞虎咽，没几下就把饲料吃了大半，面对我的批评，毛毛毫不在意，嘴角一沉，甚至冲我翻了个白眼儿，看到毛毛这么厚脸皮，母鸡们全都聚在一起，时不时掸掸羽毛、啄啄木板以示不满，这时，毛毛才会悻悻地走过一边。

　　印象中毛毛就生过一次大病，但也把全家折腾得够呛。那时我已经返校工作，家人各忙各的无暇顾及它，这便给了它胡吃海塞的自由。周末回家，毛毛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表情委屈极了，耳朵低垂，身子也弯了，虽然肚子看起来是圆滚滚，但活力明显泄了一半。我拿起一片菜叶放在它头上，捏它的耳朵，笑它是只菜狗，它生气地啃着脚边的大白菜，嘎嘣几声，埋怨我不心疼它。后来，一个周的时间里，毛毛都在宠物店那挂点滴，样子可怜又搞笑，尽管如此，毛毛也没有吸取教训，趁着大家不注意，它还是会以无辜的模样去偷吃小朋友的火腿肠，偷喝牛奶，有时还会偷吃辣条，我怕它再受伤，果断封锁了它的偷吃路线，没想到，它居然开始“内部消化”了母鸡刚下的鸡蛋。

　　毛毛对什么都感兴趣，春天的花朵，夏天的田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白霜。有时带毛毛出去遛弯，有昆虫在草丛里弹琴，还有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停在它的鼻头，毛毛按耐不住好奇，就会冲上去用脚挠，可怎么也挠不着。它顿了顿跳起来用嘴咬，还是扑个空。上下左右，反复转动，胖乎乎的身子累得气喘吁吁。我站在一旁看着毛毛着急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

　　有时出于私心让毛毛留在房间里陪我，本以为会是一个温馨的画面，结果早上起来，房间里一片狼藉；有时放毛毛在门前活动，本以为能拍些纪念影像，结果它就像野马似的，“嘭”的把大家碰倒；有时学着网上的教程，想教毛毛一些基本技能，结果它鼓一会腮帮子便呼呼大睡；毛毛是自发进行的潇洒模式，却总能在家人要揪它时做出快哭了的样子，再慢慢挪动脚步，靠在人的身边服软，你说它只有顽劣吗？并不，它聪明着呢。

　　毛毛有高度的灵敏性，一嗅到陌生的气味，就会叫个不停，除非是看到来人和主人亲热攀谈，否则它的神情一定会变得严肃，进入警戒状态。若是看到亲戚来往，毛毛就惬意地躺在地上，摆摆脑袋，似乎在旁听大家的聊天；若是小孩们靠近它、抓住它的大尾巴，它也不恼，反倒是撒起娇来，比孩童还幼稚。

　　毛毛虽然长得标致，算是狗届的“萌妹”，但一直是单身，帅气的同族金毛、德牧、哈士奇、拉布拉多都没瞧上它，倒是瘦小的柴狗朝它伸来了橄榄枝。我常说老毛，你就从了阿黄（住在附近的一只小土狗）吧，至少人家为了你追了好几百米呢。为此，毛毛摆出了更高傲的姿态，以此来反抗我的乱拉红线。也不知它哪来的自信，要是它知道曾经有路人说这只金毛和主人一样胖，估计它能嚎叫一下午。

　　玩球、玩飞盘，在田间欢跳，半眯着眼听我唱歌……太多难忘的片段，我曾以为毛毛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命运的捉弄，毛毛的生活多了“颠沛流离”四个字，而我因为突发的变故，只能无奈地将它寄养，失去了最纯粹的陪伴。但不管是在原主人家里，还是在好朋友家里，毛毛都能快速适应，它仿佛感知到我的难处，不再挑食，不再顽皮，也不再用任性地吼叫去吸引大家的注意。

我遇见过很多种类的狗狗，它们不会说话，只会送给大家灿烂的笑容，毛毛也是如此。它是可爱的，也是坚强的。

　　短暂相聚时，毛毛就静静地靠在我身边，舔舔我的手，示意我再揉揉它，摸摸它，或是像幼时那般流着哈喇子，直勾勾地盯着我，希望我再多喂它一些；或是用身子拱拱弟弟，要弟弟再抱抱它，逗逗它，唤它一声“毛毛”……它甚至学会了在我举起手机时，就看向镜头，眨眨眼，笑一笑，定格在影像里的便只剩美好。或许，它确信，这是能让我们永远记住它的唯一方法。

　　毛毛的性情在成年后一直保持稳定，直到姑姑往家里带回一只黑色小狗，毛毛突然变得小气起来。睡觉前，它不让大家靠近它的窝，因为它要贴着小狗，一起睡在暖和的被子上；白天活动时，它不允许大家抱着小黑玩，因为它担心小黑被抢走。明明没当过妈妈，却把自己当成了妈妈，毛毛一心护着小狗，谁惹几句就呲牙咧嘴，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看着家人分享的视频，我稍稍放下了不安，有了小狗的陪伴，毛毛的生活可以多些快乐吧？我默默地安慰自己……

　　姑姑说，在最后一刻，毛毛是猛地冲到大家面前，哆哆嗦嗦直到撑不住了才走的。那它是不是在等我呢？是不是想再冲我大声的“汪汪”呢？胸口突然锥心般的疼。

电影《一条狗的使命》里，狗狗贝利经历多次重生，最后又回到原主人的身边，结局感人、令人动容，可我并不希望这剧情发生在毛毛的身上。

只愿毛毛快快搭乘平行时空的列车，去一个能给它遮阳避雨的人家吧，尽情玩闹，奔跑，不要再遇见像我这样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