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时

晴

　　岁月似奔腾不息的乌龙江水，不经意间我们高中毕业已经五十周年了。每次路经母校门口，总会忆起当年的校园、班级、老师和同学们……

　　中学时代这一件件一桩桩趣事不时涌现脑中。它不成规矩、零散的，就象散落于乌龙江边沙滩上星星点点的贝壳和珍珠。我好想将它们东一颗西一颗捡起来，细心拭去岁月沾染在每一片贝壳每一颗珍珠上的尘埃，再按我自己的理解和喜好把它串在一起拼成图案，变成我心中最美的文字呈献给敬爱的老师和亲爱的学友们，以纪念＂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那些美丽又朦胧的青春年代。

　　端坐桌前，摊开白纸，我思却似潮，似洪水开闸，欲倾泄千里。提笔，却无从下笔，思绪如天马行空尔无法集中。也许青葱年少轻狂无知劣迹斑斑，也许当时情景因时光冲刷变得模糊而无法把握，也许喜欢文字的人对每个字都比较慎重，也许……不知不觉夜已深，窗外细雨纷飞，略带寒意，遂和衣而卧，听嘀嗒雨声，思同学之情，反复辗转⋯忽然远方隐约飘浮北枫、禹君那首朴实无华而又摄人心魂歌声⋯回到那年、回到那天⋯走的久了，让时光倒流一次吧！走的倦了，让记忆张望从前……时空在逆转，眼前如万花筒般呈现：中学的校园、开学的陌生、上课的铃声、老师的叮咛，同学的笑脸、毕业的合影……

　　午后阳光恣意地普照静谧的校园，偶尔柳树梢上传来有气无力的知了叫声。青砖灰瓦的教学楼二楼左边教室里，瘦高个戴眼镜才兼文雅的班主任陈文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台下部分同学认真听讲，班长黄良铿以及宗祥、玉瑞、丽芳等学习好的同学边听边做笔记；建华、文定心不在焉地写写画画交流信息；爱月、秀华一本正经端坐着，眼睛却朝下瞄，好像是在偷看小说吧；教室右边后排恒坦和信国交头结耳又在做小动作；旁边隔排留着小分头整衣端坐认真学习寿杰，和他同桌理小平头的同学伏在桌上，正将语文书挡在面前正在瞌睡；后排黄淑珍、黄秀芬两位女生见状正在偷笑。这是谁呀？胆子这么大，竟敢在课中睡觉，＂文革＂教育虽混乱，学生受读书无用的影响，不认真学习，但也要尊重老师啊，嗯，和寿杰并排坐的是树椿！是我？这怎能在课堂上睡觉？我怎么这么痞呢？难怪期末考试不及格，难怪日后碌碌无为，正是：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课后，校篮球场上熙熙攘攘，一场义序与盘屿同学间的篮球半场赛正进行着……章光、恒坦、建华和我对阵以文定、玉树为首的四位盘屿同学，风华正茂的德光老师嘴衔裁判口哨正主持公道。别看我们＂四人帮＂平时大大咧咧的，连红卫兵都不想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打球是决不能输的。随着声声哨响，双方你争我抢，比赛很快进入白热化。场上双方球员眼睛瞪得溜圆，身手敏捷多变，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一点不敢松懈。刹时，章光一个假动作，恒坦箭步截球成功，随后左突右闪，挥手传球建华，建华运球迂回，躲过对方＂围追堵截＂成功地转球给在空位上的我，我一瞅准，抓住时机，突破防守＂噌、噌、噌＂一个三大步纵身往上起跳，同时手腕向上一抬，一个空心球直落框里。＂嘀＂一声哨响，＂无效＂！裁判德光老师双手往下交叉一摆：树椿三步跳投篮动作犯规！我一楞，自思三步上篮动作很规范漂亮。抗议！老师偏心。不服，再来个三步上篮吧。哦～老师我还能重来吗……

　　临近黄昏，我在（官产洲）堤旁＂守株待兔＂，我等的是同桌同学班级生活委员黄同心（因个高1米7被呢称＂米七＂），明天学校组织各班级师生到台江轮工影院观看新发行宽银幕彩色影片《智取威虎山》，因平时极少到正规影院看电影，所以心中非常期待和珍惜。我知道电影院要按票入坐的，中间位置好的票很少，而经过校总务处后分配到各班的好票更少，生活委员分发影票时肯定会照顾老师、班主干，此时我如不提前向他索取好票，那也将和大部分同学一起以抽签形式拿到位置偏的票。＂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次我要好好利用和＂米七＂的关系，为自己谋点好福利，今天下午全班同学参加围垦沙洲劳动，生活委员三点钟去总务处领电影票，然后到工地发放。劳动时我心不在焉地挑着沙土平整土地，不断朝学校来工地路上方向遥望，当远远望见到防洪堤上走来的黑点好象是他时，便向班长请假去堤外远处大号。放下担子，翻过沙堤，顺着堤边，迎着他的方向，走了500多米后蹲在矮树丛中，当我望眼欲穿几经失望的时候，米七同学从＂狗头岐＂方向走来了，我从堤底矮树丛隐藏处窜上堤顶，笑嘻嘻地说＂同桌，给一张好票吧！＂他一愣，出乎意料，又无可奈何＂这精灵狗！好吧，给你一张，但千万不要声张。＂我谢后，取了票让他先走，然后慢慢原路返回，在同学欢呼雀跃＂米七＂到来并围绕他吵吵闹闹抽签取票之际，我不动声色地溜回围垦工地在旁看热闹。恒坦同学取到票后见我还站在一旁，赶忙问拿到什么票？我将手中票送他眼前一扬，＂抽到好位置票啦，难怪这么高兴呢！＂说实在话，拿到上等位置电影票，内心是非常开心，感谢＂米七＂同桌的肝胆。但也是“悲哀”的，这是我有生以来首开利用关系走后门，为自己谋取福利。国人讲究人情世故礼尚往来，这是社会普遍存在的现象，这也是我后来适应社会与人之间“同流合污”的开始。

　　年少懵懂的芳华总是别样有趣，念学的岁月不经年，入伍的通知书就到家中来了。我休学在家，中午接黄雪金（堂姑）同学通知，下午四点班级在校操场拍毕业照，请务必参加！黄昏，我兴冲冲地赶到学校，大操场上人来人往，本年段各班级正有序集中操场旁，在义序照相馆师傅指挥下排队拍照。等轮到四班时我赶紧跟队进来，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戴上大红花。班主任陈文老师正招呼授课老师一起来拍照，在班长黄良铿认真负责指挥下，第一、二排女同学分别蹲、坐着，第四、五排男同学分别站在椅子和桌子上，第三排由我们胸戴红花的六位参军同学（黄良忠同学因事迟到）站立在中间，老师和班长分立两旁（性贤老师见人多，自告奋先插在第五排）。照相师是秀如同学的家长，他的头部钻进黑布里，不断调整相机位置、焦距，并端正我们姿态，一会儿只听师傅说＂好了，大家都别动＂然后掀开相机黑色盖布露出头来，眼睛盯着我们，左手高举，右手抓着按键，大声吆喝＂注意了，眼睛朝我手上看，笑一笑……预备…开始，＂咔嚓＂一声，短暂瞬间，记录了我们中学四年的所有回忆：风华正茂～福州廿一中高二（4）班师生合影，落款时间1972年12 月15日。拍照中同学们的瞬间各异表情：有人高兴，有人严肃，有人怅惘，有人期待，有人无所谓。因为都面临着毕业后出路的迷芒，真实地表现和流露出各自对理想的憧憬和现实的无奈，还有我们正在失去孩童般的天真和洒脱。戴眼镜的班主任陈文老师一脸无奈和伤感，虽然我们不过是他教学生涯中的过客，但花费心血和汗水，朝夕相处培养的感情，毕业后有些学生从此别过，意味着不能再见。林文、莫文彬等老师脸带微笑看着我们，从少年一步一步成长为青年，雏鹰的翅膀已丰满了羽毛，必将翱翔远方。女生们衣着打扮朴素，都美丽端庄，男生们虽表情各异，都英俊潇洒。此时的我笑得最灿烂，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其一，我明天到朝阳区人武部报到，不要考试就能高中毕业啦，而我最怕考试。其二，一走从军路，前程当无忧。参军是父母安排的，在没有大学可上，没有招工的年代，毕业即失业，同学们要面对上山下乡或回乡劳动，当兵则是最佳的安排。参军表现好能提干或几年后退伍返乡，政府包安排工作（其实是高兴太早了，七三年后政府不安排农村退伍兵工作了。倒是家在盘屿农场回乡务农的同学，因为农场成为国营员工，都有社医保，他们的暮年端上了金饭碗）。

　　今天是值得我一生铭记的日子，这是我人生一个分水岭。告别今天，从此我将不带书本去学校，我不再苦恼老师的批评，不再埋怨作业的多难，校园、老师、同学已成为过往的生活。而明天，我穿上绿军装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一员，这似乎一路鲜花，前程似锦。今天的我一脸幸福微笑，心情自信乐观，眼前充满阳光！

仰望苍穹，初冬的天空，暖和可爱，火红而柔和，充满希望的光芒；初冬的天空，染上薄薄的红晕，飘逸的云朵充满淡淡惆怅；初冬的天空，张扬富有梦幻，蓬勃的气息埋葬在青春的校园，这一刻，我和同学们一起去追逐远方，可是各自的路却不一样了。

时光的记忆全部打开………

我徘徊在园区，绿色的校园，妖娆柳枝，随风摇曳，课后玩伴，百般嬉闹；绿色的校园，桂楫兰桡，悠然清香，同窗四载，少年情长；绿色的校园，古朴砖楼，典雅寂静，泛游书海，相互督促。

　　亲爱的母校，我中学生活的家，您为我遮风挡雨，您为我轻声歌唱，您见证了我从稚嫩走向成熟，从无知走向理智。尊敬的老师，园丁之恩，终身难忘！依稀记得您上课时激情澎湃，依稀记得您辅导时谆谆教诲，依稀记得您为班级体育比赛时加油呐喊。 可爱的同学，一场相逢，四年相伴，我们会记得彼此开心的模样，会记得彼此苦恼难过的样子。人生漫漫，遇见你们真好！人们都说，青少年如火，热烈而冲动，青少年如水，肃静而平滑。在如火如水的青少年期，在这离别的冬季，告别熟悉的校园，熟悉的老师，熟悉的同学，带着美好的憧憬和淡淡的悲伤，转身离开！

　　突然被一声大喊＂不能离开！＂拉回思绪，一位瘦高个中年人挡我面前不让出校门口，是谁？好像是传达室吴伯，曾N次的迟到早退，他都没有为难，这是怎么了？＂我入伍啦，明天就是解放军＂，我在摆谱。＂明天是明天，今天还是学生，就要遵守校规。＂他不让，我不管，直往校外冲，手却被紧紧抓住，正胶着中⋯一阵音乐声冲进耳膜，睁眼一看，我正和衣而睡，是洒水车音乐打破我的清梦。往事是尘封在记忆的梦，穿越时空无比美丽。清浅时光，岁月静好，梦醒之时，恍如昨日。望窗外天色尚早，我意犹未尽继续放飞思绪……人生似一条生命的长河，从山川峡谷深处的涓涓细流，到掠过大小激流险滩的汹涌急流，而后在荡滑平静中回归大海。中学时代，是学知识长身体关健时刻，是这条河流的初始，它正收纳扩充各种能量，逐步壮大成汹涌，为日后横扫生活的雨雪风霜而攒积力量，它生机蓬勃，欣欣向荣。人们都说学生时代是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只因少年不知愁滋味，一切皆朦胧。

　　其实我们这一代是有特殊经历的群体。饥饿的童年，缺教的少年，计生的青年，下岗的壮年，无助的老年，以及现时艰难抗疫的古稀之年。但贫穷艰难的经历，铸造了我们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品格。所以，就如同我们经历史无前例的＂文革＂一样，我们是史无前例，后无来者的一代；我们是充满理想的一代，因为我们从小受到＂革命＂教育，要迎接共产主义到来；我们是缺文少教的一代，因为我们学工、学农，教育闹革命；我们是渴望亲情的一代，因为我们成长于热情而没有温情的年代；我们是亲历改革开放和目睹社会翻天覆地变化的一代，是市场经济和对外开放的受益者。当然我们这代人、这段历史自会有后人来正确评价，但我们青葱经历和记忆，不应被遗忘，更值得记述和描绘。

　　曾经的校园也有过那么一段惊天动地的美好时光，那时的校园里沸沸扬扬地相传一对同学之间爱慕的小故事，曾一度引起老师们的侧目，并对我们全连段开展了道德品质爱的教育。最后那对同学有没有走到一起，其中亦真亦假不得而知……暮年的我有点八卦，在一次打牌时还曾特意求证过：原是一段正常的同学间相处的小美好，因其中片段被巧合误解，以及其他同学起哄、推波助澜而已。其实恋爱也是我们所经历的心路历程，敢问各位老同学：当时你经历了这份美好吗？中学时代，情窦初开的年纪，没有遇上思春的倾慕对象，那是遗憾的青春！懵懂的爱情生根却未见发芽，就扼杀在美丽幻想的摇篮里。那个心中的“她”从未出现，我在模糊朦胧中感受青春初始的冲动，却没有表白的对象（估计是有贼心无贼胆吧），也大概没有认真喜欢过谁，只是自己和自己玩暗恋的游戏。我们十七八岁朝阳一样的年华，不谙世事，心无城府，但脑中却有＂神＂（人造神）＂文革＂的禁锢让我们文化教育和现实生活中完全没有爱情字眼的异样年代。爱情在心里是神秘敏感而美好，无比向往，但现实中变成不敢触碰的经历。那中学四年同窗风华正茂年轻可人，遗憾失去了谈情说爱的美妙。天天同班前后桌，学工、学农中共同劳动互相帮助，空气中都充溢着少男少女青春荷尔蒙，却难得有异样的心情和敏感擦出耀眼的火花。男女同学相见不相看，唯有考试作弊才互动。现在说起自己的恋爱史，学生时代是空白的，心中自有那份不甘以及少了吹牛的资格。

　　倒是让我羡慕班上一对相恋的同学。学生时代，如果能够两情相悦，喜欢上一个正当最好年纪的人，多好啊！虽然后来美丽的爱情在现实碾压下，碎了一地的诺言。而后有着此生唤不回的昨天，有着此深浅不一的印记，有着此付之一笑的回忆，此生足矣。因为错过才懂得珍惜，因为缺失才努力去争取。有缺失，有遗憾，才懂得弥足珍贵，这才是最美丽的青春。

　　彼此当年少，荒唐真可爱，春尽朱颜老，梦醒任逍遥。同窗情未少，当惜之为妙，五十周年到，共叹光阴好！

往事如梦越千年，

一蓑烟雨任平生。

中学时代是一首余音缭绕的歌，一首意犹未尽的诗，悄然逝去的昨天，剪不断的回忆荡漾欢乐。

　　亲爱的学友们： 回想四年的同窗生涯，还记得自己的同桌是谁，班级授课老师哪几位呢……

回望泛黄的毕业合影照片，那栋教学楼里的四班教室，那个篮球场上的我们生龙活虎……回顾中学时代趣事：义序山挖防空洞的艰辛，白湖亭铅笔厂学工时顺手牵笔……

中学时代，许多人进去的想出来，可我出来了又想进去。那时我们天真可爱，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是单纯和谁能玩到一块就和谁玩。时光流逝的，都在岁月的沉淀里。远去的尘封往事值得回味，逝去的青春依然值得回忆，走过的路留下时代的印痕，蕴含着成长的足迹。

　　踏入暮年之后，怀旧似乎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虽然知道这未免有些落俗，但想，只要这不是生活的全部内容，也未尝不可。怀旧，不是那个时候那么美好，而是那个时候，我们那么年轻……

福州廿一中七二届高二4班黄树椿

2022年12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