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悼念母亲王樟生（1）（副本）

王湄

2021年9月14日凌晨5点44分，慈爱温和的母亲王樟生（笔名青稞），在遭受病魔折磨数载之后，永远闭上了双眼。她安详平静面带一丝笑意，光洁细腻的面庞一如不久前住院时病友们的惊叹：没有一丝皱纹，气色甚至远超我这个小她30岁的女儿！母亲走了，一生起起伏伏：童年岁月中的流亡生活，不仅锻造了她康健的体魄，锤炼了她坚韧的意志，也让她饱吮了知识的琼浆；战争结束后随临湘县中的女生们一同进入美国人创办的岳阳贞信女中，继而入周南女中、华英女中、四川大学求学。外公王翦波早年追随孙中山先生，并在先生面前宣誓加入国民党，是国民党湖南支部筹建委员会委员；北伐期间四处规劝军阀结束纷争；抗日时临危受命，前后担任浙江海宁及湖南临湘县县长，为第四挺进纵队司令。组织民众抗日，坚守湘北门户，为三次长沙会战立下汗马功劳，成为首级战犯冈村宁次笔下最惧怕的两个中国人之一。抗战结束后被任命为湖南第一行政公署专员，湖南省保安副司令，后去台湾。这样的父亲虽日夜奔忙极少与家人相聚，却成为族人头上压抑数十年的巨石。作为家中长女，母亲在外公去台、外婆被押解回乡的困境中，伸出柔软的臂膀，搭救惊鸿般散落各地的弟妹。她从小喜欢写作，早早便认定了从事写作的职业；作为山西省文联与作协所在的南华门东四条胡同里走进的第一位全日制中文系毕业的科班生，她个性鲜明极有特点，在万众归一的运动中她努力自我改造，终于成为一名时代需要的鼓手与歌者。她深入工农业生产一线，承命赞颂或鞭笞，坦然依顺各种安排，依然没有逃脱家庭笼罩的阴霾。往事如雪泥鸿爪，历历在目。她是省文联关入牛棚的唯一女性；多舛的命运练就了她的坚强。下放农村她从做饭制衣纳鞋入手，到养猪喂鸡种菜，她不懂就学，买来各种书籍依方下药，平和地接受生活的挑战；改革开放之后，已故的外公又成为她走向前台的推力，做“三引进”工作，成为省政协委员、省政协常委、台港澳侨及对外联络委员会副主任、民革山西省委祖国统一委员会副主任……她重新拿起了笔，写自己的经历，写自己的见闻感悟……乐观向上笑对生活看淡荣辱，成为她回馈岁月的厚礼，晚年她立下遗嘱，不占用土地，不打扰亲朋好友，将遗体捐献用作医学研究，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她热爱生命，赞美生活，却也淡然生死，将遗体捐献，给灵魂自由！

1938年，从海宁县长职位卸任归乡的外公王翦波在湘北再次扛起抗日大旗，并带头将6岁的长女王樟生送往刚刚创办的战时儿童保育院。

1944年，12岁的王樟生从保育院归来，身着保育生的童子装。

一向重视教育的外公在沦陷区办教育，在战争的8年中培养教育了大批农家子弟。

王樟生在位于大云山深处的大云塅临湘县中学读书。

1946年。抗战结束后，临湘县中学随临湘县政府从大云山迁回长安，因条件过于简陋，全体女生转入岳阳贞信女中读书。左二为王樟生。

时尚的少女装！

1947年贞信女中初中毕业的王樟生考取长沙周南女中读高中。

周南学校门前

1947年暑假，刚考取长沙周南女中的王樟生回到岳阳贞信女中，教学楼前留影。

1947年寒假，去影楼照一张染色彩照，过把明星瘾！

1949年5月，长沙周南女中的同学们，王樟生（后排右1）。

演出之后。

1948年，王樟生与在长沙雅礼中学读书的大弟弟。

1948年，樟生与二妺、三妹、四妹合影。

1949年春节，王樟生与被人收养、返回家中过年的五妹合影。

1949年春节，王樟生的母亲与子女在新建的“退园”门前合影。抗战时期家里的祖屋被仇恨她父亲坚持抗日的日军焚烧后用碾子夷为平地。抗战胜利后担任湖南第一行政公署专员的外公王翦波在临湘长安镇建起新屋。

1949年，薛岳任命王翦波做广州湾主任，他婉言谢过后带领全家人由邵阳－芷江－贵阳－重庆来到成都。随后外公辗转赴台。1950年，王樟生考取成都华英私立女子中学，继续读高中。

1951年5月，王樟生（第二排左二）和华英女子中学同学合影。

1951年5月，王樟生（右1）与成都私立华英女中同学合影。

1951年，王樟生参加新中国组织的第一次高考，考入重庆大学中文系。

1952年，王樟生和同学在川大校园。新中国大规模的院系调整中重庆大学、华西大学和四川大学中文系合并，师生一同迁入四川大学。

1955年中文系四年级团支部。大一入团的王樟生（前排左三），至到晚年都能脱口说出自己的入团时间！她积极要求进步，一心要与反动家庭及去台湾的父亲划清界限！

1955年，川大学生会广播室全体成员合影。王樟生（前右一）为班级文艺委员，校广播站编辑。在向苏联老大哥学习推广交谊舞中她尽心竭力；她精心编选播出内容，成为不少同学终身难忘的记忆。

1955年10月，川大中文系一九五一级毕业。王樟生为第三排左七。

1955年毕业季来临，王樟生意气风发走出四川大学校门。

1955年11月因反胡风运动推迟毕业的中文系学生揣着毕业证与派遣证乘坐成渝铁路到重庆换江轮，顺江而下前往武汉。船过三峡同学们与船长合影，王樟生为前排右二。

1955年，参加工作。分配到华北的同学们在武汉乘京广铁路一路北上，5位分配到山西的学生在石家庄下车中转，前往黄土高原。王樟生到五机部所属的第一化工学校报到，担任0103班的班主任及语文老师。

1956年，学校派语文老师参加省工会组织的文学讲座，王樟生被省文联发现，后调入《火花》编辑部工作。

化工学校语文组的同仁依依不舍，送别工作一年多的同事，合影留念。

1957年3月，王樟生来到《火花》编辑部，担任诗歌编辑。

1957年10月和1958年4月，《火花》推出两个诗歌专号。

1957年，王樟生（前排中）与山西省文联的同事在办公院假山前。

王樟生（左一）与编辑部同事在南华门东四条小花园。

1958年，生活稍稍安定，王樟生招呼妹妹们来到太原。

编辑部要时常下乡参加劳动，崞县大牛店是她们常去的地方。王樟生（第二排左二）和同事们。

1959年夏天，编辑部派霞裳和王樟生一同沿同蒲铁路线采访，写出了系列散文在《火花》连载，后结集出版《同蒲风光》。

1960年，到平顺西沟写公社史。一边写公社史，一边参加劳动，一边辅导写作爱好者。9月公社史开始在《火花》连载。

1962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金星公社片段》。

1961年初，《火花》始设评论组，王樟生承担具体工作，编辑部领导努力为出身不好、非党员、要干活的她争取到副组长的官衔儿。

1962年出版了反映羊井底劳动模范的书籍《武侯梨》。

1964年，王樟生一家。

1963年11月，召开山西省第三次文代会，王樟生被抽去撰写工作报告。因出手极快，有了飞毛手的绰号。

文革中《火花》停刊。

到中办学习班学习。

1970年7月，以＂五七战士＂的身份下放到晋东南阳城县演礼公社南任大队。同下乡干部共同商讨发展规划。

到南任后王樟生成为大队养猪场的一员。她买来了养猪、种菜、剪枝等一系列书籍……。引进“来亨猪”、“狮头猪”等新品种，按书本的指导自己调配饲料。南任猪场很快成为全公社的先进典型。

1972年6月，举家来到平顺县西沟公社西沟大队，王樟生（前右一）成为“西沟创作组＂的一员。

1972年，王樟生（左二）及西沟创作组成员与全国劳动模范李顺达在一起。

1974年，樟生全家在西沟。西沟创作组的成员渐次调离，最后留下王樟生与丈夫王培民还在坚守。30多万字的《红日照西沟》已排板付印，因派性之争受阻，书稿从印刷厂撤回。

1975年1月调回太原，在太原文艺创作组工作。住在西门外。

王樟生（左一）与星散各地的妹妹们见面。

1976年春，王樟生被借调到昔阳县大寨写作组。

大寨写作组一行赴京学习参观。

大寨水库。深入实地，使樟生了解了更真实的大寨。带回几只装炮弹的塑料长桶，那是发射高射炮驱散云雨后的废品；看到了保障丰收的喷灌。

当年虎头山上聚集了一批各行专家，本照片的摄影师是顾棣先生。

1977年6月出版了《昔阳行》，发行甚好，第二本《大寨英雄谱》半途中止，未能成书。

1978年调入太原市文联，《太原文艺》复刊，担任副主编。

太原市文联的同事们在改革开放初年努力工作着，欲追回失去的年华。

《太原文艺》云集了一批作者，在隔板拼接的会议室内常常高朋满座，思想碰撞出火花，智慧点燃了激情。许多当年的作者都铭记着那个陋巷中的沙龙！

一边培养作者，一边开始为知识分子鼓与呼。写出了报告文学《环行路上》《国际悲歌歌一曲》等系列文章。

冰冷的墓碑碾碎了樟生的寻亲梦。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父亲的一丝消息，不料30载音迅皆无的父亲早已驾鹤西归。

找到父亲及海外的亲戚，她做贡献的空间陡增。1983年4月王樟生成为山西省第五届政协委员，并连任三届，同时成为政协常委。

在黑白和彩色交替的时候，王樟生（后左一）成为省政协台港澳侨委员会及对外联络委员会、省民革祖国统一委员会副主任。

王樟生（左一）响应号召与海外亲朋联络做“三引进”工作。

走出去，请进来，将山西的老陈醋、沙棘、辣椒面推广出去，将诊疗车、矿山机械引进来。

经王樟生牵线搭桥，日本康仁健康医院的五十畑先生赠送山西两辆设备齐全的汽车医院。

1991年，考察团在日本受到日盛公司的盛情接待。

1984年，王樟生（第二排左一）被骋为山西省首届优秀作品评奖委员会委员。

1985年3月，山西省女作家联谊会成立。王樟生当选为会长。

联谊会组织了多次对外联谊活动，多位日本女士长年订阅了联谊会指导参与的《生活潮》杂志。

联谊会创办美育学校，编写出版《女性之美》，组织系列美育讲座；组织了多次征文活动。

奔波的社会活动，丰富了阅历，岁月的沉淀凝聚于笔端，早年间的经历成为她创作的富矿。

1991年出版了长篇纪实小说《一个日本人在中国的奇遇》。很快收到多家影视公司来电，欲改编为电视剧。

1985年，王樟生（中）到长沙看望保育院妈妈。童年在保育院的求学经历，让她受益匪浅，那是一批高素质且富有牺牲精神的女性团队，为了教育好孩子，她们如同妈妈一般日日夜夜守护着孩子们，为此许多人终身未婚。这两位院长妈妈便是如此。

王樟生以自己童年的经历为蓝本，创作了纪实长篇小说《风雨童年》（1989年），再版时更名为《流亡童年》（2002年）。

1991年8月，随团赴日本考察。

1991年底，赴美探亲。

在美期间，和来自台湾的亲人团聚，了解到父亲赴台后的生活状况。

1994年，王樟生赴台拜墓！40年前的分别，成为永诀！一湾浅浅的海峡割断了音讯、冻僵了思绪，凝固了亲情……

当年保育院的孩子们散居世界各地，王樟生（右一）与在台的保育生见面。

1992年，王樟生在京拜访陈香梅女士。抗战时期飞虎队员在湘北助战，地方游击队与日军争夺盟军跳伞飞行员，从未失手。这段往事使陈香梅女士与王樟生一见如故。

王樟生承担起文化交流的任务，组织翻译出版了《一千个春天》与《飞虎将军陈纳德回忆录》，将陈香梅女士的作品介绍到大陆。

1996年1月，前驻美大使柴泽民专程赶到太原，参加了山西省社科院组织的陈香梅作品研讨会。

1998年5月，陈香梅女士赴晋，签名售书，并做了《放眼天下》的演讲。

1998年，山西的女作家们和陈香梅女士在一起。

2003年台海岀版社出版了散文集《重逢在台湾》。

湖南广播电视台金鹰纪实频道《湖南故事》栏目拍摄的18集大型系列纪录片《用我一湘壮山河》，对王翦波抗战有较高评价，令王樟生感到欣慰。

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血色湘北王》亦是王樟生不曾谋面的小老乡对前辈王翦波传奇故事的描述。

2015年7月，子女们开车将王樟生送往每都去休假的威海石岛湾，两个姨妈从外地赶来陪伴，不料发生脑出血。当120救护车跨越1000公里，将头上插着引流管的老人接回太原，失忆、失能、失语的她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经过一个多月的救治，一天在给她读报纸的时候开始苏醒，当读到马作楫老师的来信时，老人的意识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是文字唤醒了她！经过艰难的训练，老人竟然又站起来能行走了！

2019年3月，刚能到处行走的老人又摔一跤，造成股骨颈骨折。手术后卧床百天，遵医嘱坚持锻炼。老人又站了起来。

把最好的时间用来锻炼，陪老人坚持不懈，终有长进。

看书与运动是一生的最爱。

2019年去二青会看比赛，处处受到关照，在抬上抬下的各种服务中，老人总是心存感激。

2019年再次驾车赴威海休假，过莫言故乡高密，在海阔天空之地放飞心情！

2019年9月20日，接到中国作家协会颁发的从事文学创作70周年荣誉证书。

2020年5月开始厌食、黑便，确诊为胃窦印戒细胞癌，这是胃癌中恶性程度最高的，老人无法手术，插了鼻肠管……病榻上她永远是平和的，总是带着微笑，医护人员及护工都说：这么好脾气的老人没见过！

有至亲的陪伴，老人是幸福的。近些年凶险的印戒细胞癌疯狂向人类进攻，病因不明、呈年轻化趋势，令医学束手无策。如今除了切割别无他法。家人们坐下来商谈此事，更理解了老人博大的胸怀！孙女儿在美越洋直陈：希望医学单位好好研究病理，助力医学进步！

曾外孙女和太姥姥相距83载，她们一直是亲密的挚友。但这一老一小两个受到重点呵护的人在飞速拉开距离！日日强大者对渐渐衰弱的太姥姥说：我要快快发明长生不老的药！

刚上一年级的曾外孙女，14日下学途中得知太姥姥去世的消息，沉默着走出很长一段路，在十字路口突然放声大哭：“太姥姥为什么不等着吃我的药……＂

20多年前妈妈就为自己选定了遗像，并放入像框；6年前她留下遗言……

妈妈，安息吧！永远爱您！

孙女王溪在大洋彼岸发文纪念

青鸟与青稞

自奶奶去世后，我时常想起往事；每每提笔，泪流不止，难以自已。但我心里也明白，近九十岁高龄的奶奶，一生跌宕起伏，坦荡开朗，也许最后就像青空中的飞鸟，飞过家乡与岁月的长河，回到了辽阔的苍穹。一生是万年一瞬，一生亦饱含深情。

在我小的时候，父母、我、奶奶住在一起；印象中大多数时间，奶奶都在隔壁房间里安静的写作。听长辈们说我从小喜欢"爬格子" (在稿纸上胡写乱画)，的确，稿纸上奶奶手写的文字构成了我孩童岁月里的定格画面。大概从那时起，书籍、报刊、写作，潜移默化的成为了我所熟悉的一部分。

我对奶奶的很多了解，也是从书中获得的。在我长大上学以后，周末时常和姑姑一家齐聚在奶奶家，大家一起做饭、聊天。那时的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翻书架、看报纸。奶奶订阅着很多文学类报刊，我总是看得不亦乐乎。有时候会和奶奶去作协古朴的小院里散步，有时候奶奶会和我讲过去的事情；岁月匆匆，很多故事的内容我也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但从《流亡童年》这本书里，我却深刻的了解了奶奶的童年。书中奶奶曾经写道："只要还能提笔，我就写这风雨飘摇的童年"。从进入战时湖南第二保育院、到三次师生逃难、到重返长沙，抗战胜利后家人团聚，儿时伙伴各赴前程；然而谁又能想到，五十年沧海桑田至亲分离，终是失散在天各一方。从奶奶的故事中，我知道了很多我不曾能够想象过的往事，也暗自惊异于和蔼平静的奶奶，竟然走过了如此艰难、悲怆的岁月。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我，有时候也在想，是怎样坚韧的意志和迎向变革的勇气，才能够抵挡如此多的分离和磨难，最后回到澄澈的安详。

奶奶也许远远比我开朗、乐观。在我的印象中，我不曾看到过奶奶的消沉。随着我离开家乡、去北京上大学之后，每年回家的日子也就仅仅限于寒暑假；每每回家也总会去看望奶奶。我非常深刻地记忆着奶奶家窗前透过植物穿梭而来的午后阳光；奶奶午休的时候，我就躺在躺椅上看书，阳光下细微的灰尘妙曼地飞舞。时光一年一年向前，我也愈加感受到每次告别时，奶奶的不舍。只是我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奶奶的阅历和视角，让我在年幼时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也看到了许多故事的另一面。人生中的许多点慢慢连成线，我也总是会想起奶奶，想起那些宁静的阳光。

然而奶奶经历过的很多事情，是我至今也不知道的。最近姑姑在整理奶奶文稿和书籍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原来有很多文集我并没有看过；那也是一种青春中激扬的文字，有着黄土地生生不息的倔强；也许它们属于一个如今已不大提起、但又被两代人深刻记忆的时代。同时我也觉得，正是奶奶留下了这样的文字，才让我可以重新走进她的生命。在奶奶人生的最后几年里，我大概很少有机会去看望奶奶；从异乡到异国，我越走越远；然而思绪中亲人与故乡的牵引，也让我时时独自悲伤。

2015年的时候，奶奶在外出休假时突发脑溢血，昏迷近一个月，之后终于在姑姑的读报声中苏醒，经过艰难训练，也恢复了日常行走等大部分身体机能。然而在此之后，奶奶的记忆时好时坏，时而糊涂时而清醒，身体机能也时有反复，在姑姑的悉心照料下多次有惊无险。在奶奶的这段日子里，我几乎完全缺席。疫情前最后一次看望奶奶时，奶奶虽然病弱，但精神很好，还能记得我，我也很开心。2019年奶奶收到了从事文学创作70周年荣誉证书，照片中神采奕奕，似乎病况得到了很大恢复；2020年5月，奶奶被检查出胃窦印戒细胞癌，老人的身体已无法手术，在病榻上靠着插管和营养液顽强地度过了最后的岁月。

从奶奶被诊断出印戒细胞癌开始，和逐步步入九十岁的高龄，从理智上我明白人的一程，终有走完的一刻。奶奶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里，依然展现了极为坚韧的生命力，癌症的进程比预想中缓慢，由于身体机能衰退，出现了多次病危，但奶奶又奇迹般地撑了过来。姑姑说奶奶至始至终都安详平和，在医院时也总是面带微笑。

即使这样，在得知奶奶离去的消息时，我依然泪流不止，悲伤难抑；得知从奶奶的遗愿，将遗体捐献的时候，学医的我百感交集。差不多在红十字会的车辆离开奶奶家的时候，我只有对着天空合十，希望能够送奶奶一程。也许是这么多年不常在奶奶身边，有时候我很难相信奶奶已经离去了；有时候还觉得，奶奶也许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安睡。

常言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孙女 王溪于大洋彼岸愚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