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西出差的流水账二

那就是我

<p class="ql-block">  这次到山西出差,处理的事情在忻州市的静乐县。因为顾问单位在太原有车,我和吴律师早上在太原的宾馆吃了早饭,就自行开车往静乐县走。顾问单位要派人送我们,我不愿被别人打扰,就婉拒了顾问单位的好意。自行开车,路上看看风景,处理完事情后自由自在地喝一杯酒,多好。</p><p class="ql-block"> 我开车,还没出市区,吴律师说,老廖,昨天别人到机场接我们,路上你一句话不说,今天又要自己开车,你现在不愿跟别人说话,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我说是的,我得了抑郁症。的确,我现在不愿跟别人说话,一句客套话我也不愿说。我宁愿沉默,也比勉强自己说话轻松自在得多。这可能就是抑郁症的表现之一吧。</p><p class="ql-block"> 从太原到静乐县,有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一路上看见的风景都荒凉而旷远。吴律师说,这就是北方。我说,我喜欢这种感觉,北方的冬天,满眼都是荒芜。</p><p class="ql-block"> 过佳县的那一段高速路,路边的山沟壑纵横。吴律师不停地惊叹,说这景象好奇特。我说,你看过我写的那首《陕北唢呐》吗,里面有几句:“你来自岁月冲刷的千沟万壑/来自一个象征/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命运支离破碎/到处都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岁月冲刷的千沟万壑,说的就是这种景象。</p><p class="ql-block"> 吴律师说,老廖,看了眼前的景象,我才觉得你写得好,真的好,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的确像无法愈的伤口。</p> <p class="ql-block">  我和吴律师中午十二点过到了静乐县。静乐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所以我们有信心选了县里最好的酒店。住下后,才发现法院就在酒店的隔壁。</p><p class="ql-block"> 宾馆的房间里摆着《静乐生活》和《静乐文史》两本书。我翻开《静乐生活》,里面有静乐县的介绍:“静乐县地处晋西北黄土高原上游,位于忻州市西南隅。东南与阳曲县相衔,南与古交市、娄烦县分界,西北与岢岚县相望,北与宁武县接壤。”</p><p class="ql-block"> 看了关于静乐县的介绍,我觉得自己很无知:天啊,不只静乐县我以前没听说过,静乐县接壤的几个县,我以前都没听说过。</p><p class="ql-block"> 然后我就做了一件事情,查“忻州市”这个地名“忻”的读音。之前我没查“忻”的读音,是因为吴律师一直说“jin州市”,我想吴律师是有文化的人,而且他来过山西,我就相信他说“jin州市”应该没错。但今天进宾馆后,我忽然想核实一下吴律师的读音是否正确,一查,才知道“忻”读“xin”,不读“jin”。搞清楚了“忻”的读音后,我第一反应不是嘲笑吴律师“四川人生得尖,认字认半边。”,而是慨叹:“中国那么大,我想去看看。”</p><p class="ql-block"> 翻了《静乐生活》,知道静乐县的藜麦非常出名,中午就和吴律师出去简单地吃了一顿面食。吴律师很不甘心,我说晚上好好吃一顿,吴律师才平静下来,几筷子把面塞进了嘴里。</p><p class="ql-block"> 下午三点我和吴律师背着包,提着两袋案卷去法院立案。我一直担心立案会遇到障碍。项目在静乐县,被告是政府引进的投资商。在小地方,人际关系不得不考虑。立案庭法官很谦逊,对我们很客气,反复审阅我们的立案材料。审阅立案材料我丝毫不担心,我们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只要按规矩来就好办。终于,立案庭法官说我们的材料没问题,他们再报上去审一下,说我们可以走了。我问法官,不给我们一个收件回执吗,他说他们从来没给过。我说那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今天递交了立案材料呢,他说你可以照相。我说照相也不能证明我们今天递交了立案材料啊,他说那就没办法了。吴律师担心我和法官争执,就说,算了,你照张相吧,我们从成都跑到静乐县来,说我们没递交立案材料,从情理上也说不过去。我觉得吴律师说得有道理,就拍了一张他在窗口递交材料的照片。</p><p class="ql-block"> 出法院大门,我说还是在法院门口拍张相片吧,到这地方来不容易。我让吴律师站在法院大门口,要给他照相。吴律师有些扭捏,担心我不当使用他的照片。我说既然你形象好,英气逼人,就应该广而告之。吴律师看我说得真诚,几步走到法院大门口,昂首挺胸地站定。我举起手机,正要照,吴律师说,等等,我整理一下,你莫把我照丑了。我哼了一声,说:“整不整理都一样。”</p><p class="ql-block"> 我和吴律师回宾馆,放了包,坐了一会儿,吴律师说,我们出去走走吧。</p><p class="ql-block"> 我们沿着河堤走。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走了一公里左右,吴律师说,我们到河边拿石头砸河面上的冰,看砸不砸得穿。那一刻我觉得吴律师虽然五十出头了,但仍然是一个老男孩。</p><p class="ql-block"> 下到河边,吴律师迫不及待地捡起一块小石头,使劲地朝河面掷下去。小石头在冰面上蹦跳着,跑到河中间去了。吴律师说,狗日的,看来冰还比较厚,我去踩一下,看承不承得起人。我赶紧拉住他,说,莫去,你漏下去一命呜呼了,我怎么跟小王交代。吴律师终究是理性的人,也在乎他那一条老命,就听了我的劝。</p><p class="ql-block"> 我和吴律师沿着河堤又走了几十分钟,然后过桥,到对岸的老城去,一是逛逛,二是看能否找到好吃的。</p><p class="ql-block"> 吴律师今晚想吃手把羊肉,因为我给他渲染过我去锡林浩特出差时吃过的手把羊肉如何好吃。来静乐县的路上,下高速后,看见路边有一群绵羊,我说这里肯定有手把羊肉,今晚我们吃手把羊肉,当时我就听见吴律师的喉咙有咕噜咕噜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静乐县的老城走了几条街,没看见手把羊肉。我说算了,随便吃点吧。吴律师没回话,厚厚的镜片后露出失落的眼神。我有些不忍,说再找找吧。</p><p class="ql-block"> 把静乐县的街道走完,还是没找到手把羊肉。晚上七点过,我们都走累了,吴律师也终于接受了现实,说随便找一家吃吧。</p><p class="ql-block"> 吃饭可以随便,酒不能随便,吴律师要去烟酒店买一瓶好酒。他贼眉鼠眼地在一家烟酒店里来来回回地看,最后选了一瓶酱香型酒。付钱的时候,他说要给小王打个电话,就出了大门,我只能心领神会地付了钱。</p><p class="ql-block"> 今晚的酒比昨晚的酒好,吴律师的情绪当然就比昨晚活跃。酒过三巡,吴律师谈到一些高深和终极的话题,比如幸福是什么,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紧紧盯着他那两片不停砸吧的厚嘴唇,努力让自己的眼神单纯而专注,仿佛一个迷失者正接受智者的开化与指引。</p><p class="ql-block"> 酒足饭饱,吴律师拍了拍肚子,说吃胀到了。 我马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买了单。</p><p class="ql-block"> 我们并排着在街上走。北方的冬夜真的冷啊,我感觉自己没穿裤子,冷风透过口罩钻进鼻孔里,我的眼泪和鼻涕不停地流。</p><p class="ql-block"> 路灯下,两个肥胖而粗短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p><p class="ql-block"> 远处,我们住的那家宾馆的大门闪烁着霓虹灯。</p><p class="ql-block"> 想到房间里的温暖,我加快了脚步。走了一会儿,我回头看吴律师,他掉在后面,被长长的黑色羽绒服裹着,像一个爱斯基摩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