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往事1946（六）新征途

伯劳公GM

　　此文献给从艰苦战争年代走过来的奶奶和父亲。

你们虽已去世多年，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关于你们的那些往事，没能忘记你们的恩情！

（此文根据父亲病中口述笔记整理）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同志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

那时信息很闭塞，部队也没有安排传达，解放军基层官兵不知道这个消息。10月3日凌晨天还没亮，二野西南服务团加上老区随军支前队一共两万多人在南京长江对岸的浦口火车站上了闷罐火车，开启了新的征程：向大西南进军。

火车沿途经过徐州、郑州、武汉，向西朝北又朝南公开高调地绕了一个大圈子。为的是迷惑敌人，搞不清我军调动的真实意图。10月15日到达湖南省的岳阳市，开始隐蔽行动。

岳阳西边是浩瀚的八百里洞庭，西南服务团前往四川贵州的十来个支队在这里改乘木船向西南方向横渡洞庭湖。

而云南支队则继续乘火车南下到长沙后下车，步行西进到云南。

浩浩荡荡的船队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中划了三、四天，10月20日从益阳上岸。在益阳停顿休整，西南服务团去四川的几个支队万余人在这里分成了两大部分。

其中一部分是一支队即川东支队，随二野三兵团后面徒步向川东方向行进，其任务是接管川东的万县至重庆一线的城市。

另一部分是二支队即川南支队，随二野五兵团后面徒步向湘西的芷江、玉屏方向行军，从黔东进至黔北后北进川南。任务是接管泸州、宜宾、自贡等城市。

　　从益阳向西行军后不久，雪峰山南北走向横亘在面前。那段日子，天天下雨，山高路滑，团员们冒雨艰难地跋涉在雪峰山脉的丛山峻岭之中。

在前面开路的是二野五兵团的16军、17军和18军53师。他们先后拿下了湘西的新晃、玉屏和岑巩几个县，扫清了前进路上的障碍。

西南服务团在后面赶路。每天从早到晚要走一百二、三十里山路，这是对人的体能和意志的极大挑战。

大山绵延千里，地势险峻，荒无人烟，后勤补给困难，带有大量辎重的大兵团几乎无法穿越的天险。蒋介石就是认为解放军不可能走这条路线。

然而，我军就偏偏出其不意地选择这条路线，从湘西进贵州，然后从黔北进攻川南，切断陕西胡宗南集团从云贵南逃之路。

由于长时间连续的行军，加上阴雨绵绵，路途艰苦，体力透支，不少城市来的学生团员尤其是女团员生病倒下。但大家都咬牙坚持，不能给其他战友添累赘。

我妻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小学到中学都是同学。她的母亲是随西南服务团随行的二野军大的学员。是南京一富家女子，肤白貌美。她母亲说，从湘西起脚就肿了，扁桃体发炎和感冒发烧不断，又想坚持跟着部队。她那个连的解放军连长是个硬汉，又怜香惜玉，把自己的马让给她骑，自己走路。一骑就是十天半月，这才使她跟上了队伍。

解放后，连长一家与她母亲一家成为好朋友，几十年来都有联系，相互走动。

在湘西到黔东的大山林中偶尔会看到有尸体挂在树上，那是被打散的国民党军残余和土匪杀害的我军战友。如果掉队人少，那是非常危险的。

西南服务团每个班都有二、三个全副武装的有战斗经验老战士。遇到紧急情况，由他们负责保护这些学生兵。

隐蔽行军的五兵团，使用的是四野的通讯频道和呼号。对无线电收发报也进行了严格管制。使敌人误以为这是一支向广东南行的四野部队。

10月二十几日，二支队向团员们传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重大喜讯。

大家欢呼：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们胜利啦！二支队二千多官兵群情振奋！这时正值行军非常艰苦的时段，共和国成立的喜讯给予全体团员极大的鼓励。大家依靠着信念和毅力的支持，坚持行军，绝不掉队。

翻过雪峰山来到芷江，这一带是抗日战争后期芷江大会战的战场。中国军队曾在这里痛歼日军，取得震惊世界的大捷。在路边荒草丛中和山沟深处，随处可见当年日军被击毁的车辆残骸和抛弃的机械设备。

这些历史故事，都是父亲从李大章等支队首长那里听来的。

10月末，五兵团进入黔东、打前锋的16军指战员连续行军作战9天，快速逼近贵阳。守敌何绍周措手不及下令弃城逃跑时，被我16军46师138团截住，未能逃脱。

当时46师138团参谋长刘凤鸣率部突袭了从柳州开来接应逃跑之敌的车队，缴获美制大卡车近百辆。

紧接着他带领先头部队扑向贵阳，11月15日46师解放了贵阳市。

几十年后的1974年冬，我与哥哥龚亮同时参军到吉林省16军，他在长春市46师136团，我在辽源市47师139团。

刘凤鸣1976年在16军任军长。1977年冬，我作为47师基层连队的代表去参观46师的反坦克作战演习。在公主岭市138团操场观看步兵分列式。此时刘军长正好回老部队视察。他坐在主席台上检阅部队，我有幸近距离目睹了这位当年传奇英雄的风采。

那天上午寒风凛冽，雪花飘落，满场的指战员们都戴着厚厚的羊绒皮帽。而年过半百的刘军长，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几的干巴老头，头戴一顶单军帽，精神矍铄、腰板笔直地站在检阅台上，神情威严，气势逼人。

当时我就想，难道这样的人莫非真是用特殊材料铸成的？

1949年12月5日，二支队进入贵阳休整，在这里更名为川南支队，分为自贡、泸州、内江、宜宾和乐山五个大队。

至此团员们才知道自己今后工作的地点是川南。

父亲在部队行军时跟大家一样赶路。部队一驻下来，他还要忙着支队粮草给养的调配和分发，工作非常劳累。

在队部工作，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李大章、彭涛、杨寿山等支队领导。听他们安排工作任务和做报告。父亲说，首长们都是知识丰富能力超强的人。

解放初期，李大章在川南区党委任书记、川南行署当主任，后来任四川省省长。

1956年父亲到成都参加全省党代会，李大章见到老部下非常高兴，还特意请到会的川南支队的老部下们吃了一顿饭。还请来了老前辈吴玉章。席间，李大章省长把炖鸡皮夹到吴老碗中，认为那是最美味、最营养的东西。

三年饥荒时期过去后，从1963年起过年时家中都要炖鸡，父亲也总是把炖鸡皮夹给奶奶吃。

1949年11月下旬，二野将17军留下接管贵州各地。16军、18军53师继续西进向川南迂回。从贵阳开至毕节，然后北上翻越川黔屏障雪山关进入川南。

11月29日48师解放了叙永县城。中路攻击部队18军53师12月2日解放古蔺县城。

当16军和18军53师攻至纳溪岩上时，遭敌72军死硬派师长白恒部4000余人的顽固抵抗，激战数日，6日全歼该敌。16军有55人在岩上战斗中伤亡。

此时，友邻部队即从川东入川的3兵团第10军在贵州未遭遇强力阻击，进展神速。占领合江后，迅速向西发展。

12月3日第10军28师84团从泸县泰安场渡过长江进至泸州郊区的高坝，接管了第23兵工厂，就是后来的泸化兵工厂。

驻守泸州的国民党军主力72军从泸州向宜宾撤退。国民党军兵团司令兼72军军长郭汝隗是我党的内应，几天后他率部万余人在宜宾起义。他也为川南的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根据后来史料证明，敌军在湘西黔东黔北兵力薄弱，是郭汝隗向我党提供的情报，并建议实施“兜底战术”，被党中央毛主席采纳。

我10军28师84团从罗汉场行至进小市，在小市中码头过渡到管驿嘴上岸进入泸州。

1949年12月3日泸州城和平解放。

川南的解放，二野执行中央军委迂迥湘西黔东至川南的秘密的“兜底战术”宣告成功。切断了盘距在四川的国民党军主力胡宗南集团从云、贵南逃的路线，对解放整个大西南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因郭汝隗率部起义，夺取川南比预计更为顺利。上级要求川南支队加快入川的步伐。

12月初云贵高原北部气温很低，细雨夹着水雪，寒风刺骨。几万人的大军加上无数骡马在前面行军，泥巴路已经踩成了齐脚踝深的泥酱，走起来非常吃力，几步就会粘掉鞋子。大家都用绳子把鞋子绑在脚上。走几里路就累的直喘粗气。

一些年纪偏大的同志和女兵身体吃不消在强行军中掉队了。16军后勤部队用在贵阳缴获敌人的卡车收容部队受伤、生病、掉队士兵的同时，也帮助西南服务团运送生病掉队的人员。

保护好这支未来的干部队伍，把他们安全地护送到川南也是五兵团的重要任务之一。



　　川南支队保持速度连日沿 16军的开进路线行进。经过了黔西县、大定（今贵州大方），从毕节入川到达叙永。然后顺永宁河而下，于12月中旬到达泸州，当时称泸县。

父亲说他们这些外省人 进了泸州，虽然是冬天仍感到 气候的温暖和物产的丰富。到处是青山绿水，地里长满麦苗和蔬菜。体会到了李大章首长常说的四川是“天府之国”。队伍到达泸州当天就吃到了久违的新鲜猪肉和新鲜蔬菜。

川南支队住在北城这一片。支队供应处设在商场南侧木楼房的二楼上。商场中间是一座寺庙，有一座高大的白塔。周围到处都是商铺。两、三个铜板就可以吃到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猪肉酢酱面。

在泸州休整了几天后，把泸州大队和宜宾大队的人员留下，其余的继续行军。

12月20日左右，西南服务团川南支队到达了进军大西南的最终目的地一一川南区党委所在地自贡市。

队部供应处驻地是自贡邓锡侯公馆。

至此，历经三个月，行程7000多里，徒步4000多里的艰苦行军结束了。

此时此刻，每个团员都感到极其疲惫。但是想到党中央交给我们进军大西南的艰巨任务胜利完成了！我们就要留在这里的城市里面临新的工作和挑战，父亲和战友们都兴奋不已！高兴得睡不着觉！

（END）

伯劳公文

2022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