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

故道寻踪

　　七十年代，我曾经在如斯桥湘北媒矿从事井下挖掘工作，由于是知青，大多时间被抽上来搞宣传。湘北煤矿是一个县级小煤矿，员工二百余人主要来自丛山峻岭中的三田一洞。当时煤矿离县城有二十余里，山多林密几乎与世隔绝，除了放几场电影和打篮球外没有什么文化生活。

我们住的是干打垒的土砖房，四人一间，与我同住一室的都是农家子弟，勤劳而真诚。班长凯子豪爽健壮，矿工明哥沉稳干练，贵生聪颖仗义。四个青春焕发的年青人，注定会有情感故事，而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图；昔日如斯桥矿山小路，如今成了林荫道

　　秋深时的一个深夜，我们被班长喊醒，睡眼惺松的明哥问；凯子，你说半晚上有任务，什么任务？；少啰嗦，去了就知道了。临睡前凯子曾悄悄告知，让我们警醒点。我打量了一下床上，突然发现四个人的床铺少了一个人，陈贵生。我一激灵知道了任务，捉拿陈贵生。

皎洁的月光下，凯子带着我们走在前往矿洞的山路上。一路上只有几声孤独的虫鸣，而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外一位少女的倩影，芳草，没错，今晚肯定是捉正在幽会的芳草与贵生。

　　芳草是煤矿附近村里的女孩，正值花季长得亭亭玉立，温柔恬静。据说矿上放电影时和我们班贵生好上了。尔后两人便偷偷来往，当年矿上严禁恋爱，矿长是个严厉的老封建，规定几年内矿上男女谈恋爱是要受严厉处份的，直至开除。

我心中默念，贵生这小子千万別被我们逮住了。贵生聪明勤奋仗义肯帮忙，加上长得英俊，所以俘获了山村最漂亮的女孩芳草。芳草每次来玩总是带来大把的山板栗酸枣等美食，顺着把我们的脏衣服等抱走，来时把洗干净的衣物整整齐齐摆放在各人床上。

(图；夏日炎炎矿友们下班后嬉戏的水库恍如昨日)

　　正想着凯子低喝一声；卧倒，果然在矿井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依稀看到贵生和芳草偎依着坐在石岩上，似乎在喁喁私语。班长伸出头准备抓人，明哥死劲按住凯子的肩膀；贵生芳草待我们不薄，人家又没干出格的事，做点好事，放人家一马。凯子说这是矿长下的命令，得执行。明哥年长，在班里是老大，有他撑腰我立马支持；矿长现在又没在这里，我们统一口径，只说贵生晚上没出来。班长犹豫不决，最后兄弟情压倒了矿长命令，明哥让我们赌咒发誓，谁要是当了叛徒就让塌方砸死，接着我们统一了口径，顺利瞒住了矿长。贵生的一场厄运终于就此躲过。

从那以后贵生与芳草的恋情更转入隐蔽，我们有时会有意无意给他打掩护。后来听贵生说芳草病了还很严重，我们班几个好友偷偷去看过她。泥砖瓦房，房间一桌一床显得简单凄清，我们买了些水果，芳草面色泛红人也消瘦，那双大眼睛望着我们羞涩地说；谢谢你们帮了我和贵生不少忙，等病好了我还会给你们洗衣。我们唯有安慰与难过。

　　我因在井上搞宣传和矿医熟，常常麻着胆子在他那里为芳草拿药，山村闭塞芳草家穷，贵生也只能尽力而为。有一次贵生上山为芳草採药，不幸摔下山崖动弹不得，幸亏被明哥发现，悄悄背了回来，对外只说是井下扭伤了，班长凯子也和我们站在一起，欺上瞒下，贵生被算成工伤直到痊愈。

芳草终于抵抗不了病魔侵袭，如花季节不幸病逝，她就葬在矿井不远处他们曾经约会的青松下。贵生下班时总会在芳草的墓前默默地站立良久，我们有时也会陪着他把山上的野花，板栗酸草莓摆放在她的墓前。

(图；原来干打垒的工房已经荡然无存)

　　几年后因无煤可採，煤矿关闭，矿工兄弟各奔东西。凯子去了煤碳指揮部，明哥去了机械厂，贵生据说回了老家山村，我后来辗转来到了工行。五年前我和几位矿工兄弟主办了一次老矿工聚会，重回了当年我们战斗过的如斯桥。贵生来了，多年不见，贵生满头白发，腰也有点弯，不复当年的英俊模样。我们相约聚会后去芳草的墓地。

我们开车赶到山上时，贵生手捧鲜花和一个气质高雅的少妇及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少妇礼貌地回头一笑喊；叔叔好，我定晴一看，立马惊呆了，仿若隔世，这不就是当年的芳草吗！贵生告诉我，这是他和芳草在矿山时秘密生下的女儿念芳，小女孩则是他在的深圳的外孙女。为了女儿念芳，贵生终身末娶。 (图；竹林深处芳草长眠的地方)

　　山风拂过，竹影摇曳，满山芳草萋萋，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令人忧伤，缠绵的故事，回忆起那段艰难岁月和流逝的青春，感叹之际不禁想起宋，王钰的一首诗；会时曾忆梅笼雪，别后常怀月照沙。到底多情是芳草，长随离恨遍天涯。

谨以此文纪念曾经的矿工兄弟和失去的青春，祭念美丽善良的山村少女一芳草。

感谢为拍摄《重返如斯桥》矿工纪念活动的岳阳及工行的摄影団队(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