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老，梦中还是少年

光胜

原创：刘燕梅

2007年国庆，入学50年后的小学同学在重庆聚会，住在当年接待外宾的“红楼”宾馆。

几十年后再相逢，同学们相互仔细辨认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兴奋地交流着各自不同的际遇，回想起当年一起成长的幸福时光，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入夜，在这中央首长接见过驻渝部队官兵的地方，在这从小熟悉的大院里，我沉沉睡去，冥冥中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回到了天边的梦境中，我和同学林平江、林小江俩姐妹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我们边走边交谈着，哇！那是在几十年前八一小学的情景啊。

时空来到阳光灿烂的1957年9月，我和幼儿园的同学一起进入了重庆八一小学，开始了我们学生生涯的儿童时代。

同学们来自各驻渝部队：有五十四军的，有第七军医大学的，有渝办的，通信兵工程学院的，通信兵技术学校的，机要学校的，还有歌乐山红军疗养院的……一句话，都是军人的子弟。

八一小学坐落在浮图关上，我家住在大坪，每次上学，都要穿过新市场那条铺着石板的巴渝古道，沿着坡路拾梯而上。沿途竖着许多高大的牌坊，上到关上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座很大的碉堡式城楼，阴森森的，我也曾钻到里边去玩过。沿途上，常有街边娃朝我们喊叫“八一小学的娃儿，没得脑壳”，我们也会回以“老百姓的娃儿，没得脑壳”。

小学大门朝南开，横梁上镶着“西南军区八一小学”白底黑字，那是邓小平亲笔所提。进入大门，正面有个圆形大花台，花台中的罗汉松枝繁叶茂，造型奇美。左边是最大的建筑楼，教学大楼，共有三层。楼内木质楼梯上每步都钉有一米长的铜条，上面铸着“西南军区八一小学”的字样，楼的西北方向是大礼堂，校门右边是三层高的行政大楼，楼前有一小操场，操场边是学生食堂。

食堂往北是澡堂，往东北方向是呈囗字形排列的学生宿舍楼，宿舍楼的西边是大操场，也是全校学生的活动中心。大小操场之间，一排排万年青像栅栏一样排列在花园边。一条镶嵌着鹅卵石的小路，向前延伸把花园分为两半，路边两排高大的香樟树遮天盖日，这是从教学楼通往宿舍必经之路。

大操场北边一堵长长的围墙，围墙外是百尺悬崖，崖下是百舸争流的嘉陵江。墙边有一棵高高的黄桷树，夏天叶落发芽时，粉红色的嫩叶洒落一地，常有男女学生捡起放入口中咀嚼，淡淡的酸味也十分可口。操场边佈满各种健身运动器材。

军队办学，规矩不凡。八一小学实行全日制住读，半军事化管理。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返校。从幼儿园开始住读的我们非常适应，早晨钟声一响，马上翻身起床，叠被穿衣，边下楼梯边扣扣子，冲到一楼的盥洗室去洗脸刷牙。早自习后才吃早饭，上午四节课，每节45分钟，课间休息15分钟。饭前要在小操场集合，分班列队唱歌，待“桌长”先进食堂分好饭后，才能列队进入食堂落坐，依次在桌前背手端坐。待班长巡视确认都坐好后，一声“开动”才能端碗动筷。午饭后回寝室午休。下午，两节课后，是我们最喜欢的课外活动。

八一小学的教学质量不错，经常有外校的老师来观摩我们的教学公开课。有一次，丙班上公开课，老师临时让我和徐晓晴去丙班充数。我们在课堂上积极发言，课后，身为小学教师也来观摩的晓晴妈妈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调到丙班去了？现在看来，有弄虚作假之嫌。 

那会儿的同学们，思维活跃，兴趣广泛玩法多样。

课桌的翻盖那儿有一条缝。把几个小竹管用线串成一个小人儿，手里还可以拿把刀，手在课桌里通过竹管内的线，可以操纵这个小人儿，还可以让两个小人打架，挺好玩的。

有一阵兴起养蚕，大家都各显神通，找来装注射剂的盒子，将幼蚕和桑叶放入其中，桑蚕通过多次退皮而渐渐长大。课余时大家常会相互展示，比拼自己的蚕宝宝，看谁的长得更好看。有时也会收集蚕屎（据说是中药材），最后还会比谁的蚕茧更大更白。

下课后玩的花样可多啦：跳皮筋儿、跳绳、跳房的都有。课外活动时，操场上有爬攀登架的，有荡秋千的，有坐跷跷板的，还有我不知该叫什么的：一根高高的圆木柱，顶上垂下好几根绳子，拽住绳子底端的圆环，助跑几步就可以像伞一样飞旋起来。

学校有管弦乐队，有航模小组，有歌舞大队，有小白马画刊。

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我们去西区公园观看动物，每人发2个馒头，一块榨菜，走路去走路回，馒头、榨菜就是我们的午饭，干啃起来也觉得可香了。

大跃进的年代，在大坪街边的露天舞台上，我们高唱过“大字报，飞满天，一天就有六十万“，”蒋介石是那锉脚石，李承晚是个大饭碗，阿登纳是个大洋腊，岸信介他浑身长了疥！““赶上那个英国要不了15年”。

校园里，李老师带领同学踩在高高的梯子上，在墙上画大幅的宣传画：丰收的粮食和大肥猪。修补组的同学到图书馆去补图书。所有人都参与把搜集的废钢铁砸碎的工作，给校门外用“鸡窝炉”炼钢的老师们提供原料。

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有同学画卡斯特罗的漫画像，我还写了诗歌，我们出墙报声援古巴人民。

在学校里，男生爱画武将，女生爱画小姐。不管是好学生还是调皮孩子，大家都爱听美术老师李未绿的。记得李老师的爱人叫杜琦，是四川美术出版社的画家，我看过他画的日历牌，也看过李老师临摹的仕女图，创作的水粉画等等。她有很多作品参加过全国各种画展。 她组织的美术组活动有声有色，成绩斐然。丙班的苑金沙，那会儿就会画连环画了，被我们传看、羡慕。听说钟晓覃和谁的雕塑还参加了国际画展。李老师定期组织“小白马画刊“，我的水平不咋样，如果铅笔稿4分，往往颜色一涂就变成3分了，仍然是美术组的积极成员。我只喜欢画人物，也积极参加画展。

二年级下半学期，八一小学发生甲肝流行而停了课。很快师生被分成了三部分：健康区，观察区和隔离区。我在观察区也是人最多的，集中住在关上保育院旁边小区，是个大院有许多房子，每天午饭前，都会发给我们中药汤服用。

三年困难时期，因营养不足有不少同学得了浮肿病，在腿骨上一按一个坑，半天起不来，我们在操场上列队，老师给得了肿病的同学发放糠丸子补充营养。

那个时期粮食定量。周六回家前到学校一个窗口领取每人6两米，一个小瓷缸子舀给你，用小挎包背回家，这是一天的口粮。

为了改善生活，学校将花园分配给老师种菜，定有指标，每人每年要交300斤蔬菜。我们曾经也帮助老师挖过地、种过菜、打过猪草。

歌舞大队也常到附近部队机关单位慰问演出，返校时大巴车上都会有几筐蔬菜，盛满部队和前辈们对下一代的关爱。

每次演出李老师都是不可或缺的参与者，布景啊，化妆啊，样样都靠她。她还经常纠正我们不标准的普通话发音，总之在美育启蒙方面对我们有深刻影响。

李老师还带领我们画过奖状。八一小学为鼓励学生，爱发各种各样的单项奖状，李老师把图案用蜡版刻印出来，组织我们学生往上面涂颜色。

还记得有一堂美术课是人物写生，讲台上放一把櫈子，赵小鸾和赵一兵同学先后坐上去给大家当模特的情景。

不管是高我们多少届的哥哥姐姐，还是低我们多少级的弟弟妹妹，我感觉李老师是最受广大学生崇敬和热爱的老师。

音乐老师杨继玉年轻又漂亮，两条长长的大辫子。音乐教室的座椅是专门定制的，右边的扶手延伸到前边，成了一个小小的案头，可以伏在上面“静息”。杨老师教我们认过五线谱，那些“豆芽菜”的斧头斧杆，可惜我都忘光了。歌舞大队，是杨老师的领地，学校组织多次校内晚会和出外的演出，都归杨老师管。

1960年，八一小学校歌创作成功，杨继玉老师积极教授于我们，为校歌的普及推广做出了贡献。

体育老师刘英明，也是不管哪一级学生，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刘老师个子不高，两眼深陷，有点像电影里的鬼子“松井”。他特别爱眉头一皱，两眼一瞪，发现不对头，立马一截粉笔头给你砸过来，外号“ruati”。在刘老师的关怀教导和鼓励下，光胜同学爱上了篮球运动且日益精进，后来要不是动乱年代的阻碍，差点进了省队，走上职业道路，所以至今对他深怀感激。

袁贵老师是教自然的。至今还记得他告诉我们，晒着太阳打喷嚏可以喷出很多的致病微生物，对健康有益的。

　刘英明老师 袁贵老师

有一阵儿，班上男生兴起学说四川话。学校里原本都说普通话，会些四川话的同学显得奇货可居，故意在课堂上显摆，非常的得意。还有一阵儿，他们在那儿秀俄语，可能是跟哥哥姐姐学的吧。

好些同学爱早上一起床就说“我昨晚梦见了什么什么“，好像如果不马上说出来，一会儿就会忘记了，那会儿，我们的被子也是叠得很方正。

那时候，我是一个书呆子，对文字有强烈的好奇心，走在路上只要看到地上有字的纸，怎么也要去把它捡起来，瞧一眼。可是对跳房啊，跳皮筋啊，几乎都没有参加过。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操场上人声鼎沸，我就在教室里边看小说，二年级就在那儿看《护士日记》、

《浮沉》什么的，被同学起了外号，和丙班的王建军一起，一个叫“科学大胖子“，一个叫”科学小瘦子“。

八一小学教育有一个独特的招数，就是“讲道理”。如果你犯了错，老师或者是学生干部会跟你“讲”。我是中队学习委员。也给不少同学“讲”过“道理”。课外活动时间，别的同学都畅快地玩儿去了，有点小小过错的，比如上课讲小话呀，做小动作呀等等，就被留下来“讲道理”。

集体生活对纪律要求很严格。生活老师匡泽云管理最严格，有时，因为有人起床动作慢了点，或者上课讲话了什么的，下午，课后就会让全班同学到寝室去，一声令下“睡觉！”全体同学赶快铺床脱衣进被窝，一会儿叫“起床！”大家立马翻身起床穿衣叠被子，如此反复训练。有时晚自习讲话的人多等一些情况，下课后也会被留在教室里，全体站立听她训话，表现好的同学可先离开回去休息，别的同学就继续站着挨训，并被逐步放回。

梦幻中传来一个声音：小白马画刊活动要开始了。心里想着赶紧交稿，我急匆匆地追赶着前方的李老师，忽然，脚下一绊…，猛然，惊醒了我。梦中的一切栩栩如生，仿佛发生在眼前。

回想起在八一小学的日子，童老师是我们好多人心中偶像。记得毕业之前，童老师送我一个精致的小本，上面写着：“燕梅，用这本小本子记下更多优美的词汇吧”。岁月更迭，这个本子如今不知去了哪里，但是童老师的话我永远不会忘记。

当年的母校几经变迁，已是重庆市渝中区职业教育中心。重返母校旧址，我们和亲爱的童老师、任老师，在贺龙、邓小平的雕像前合影。

八一小学的前身西南军区八一小学，是在西南军区司令员贺龙和政委邓小平的关怀下，于1952年成立的。八一小学校长的任命书还盖着西南军区的“关防大印”。

校长和好多老师以前都是军人，童代玉老师、李未绿老师、郭云萍老师、左德智老师、杨继玉老师、刘英明老师、袁贵老师……都是我们心中抹不去的记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追忆幸福的少年时光，永远感恩老一辈革命家的亲切关怀。

讲起个人的经历，森元当了风雪高原汽车兵，燕生、安安是翻山越岭的测绘兵，晓晴是野战军的侦察兵，光胜是野战军的炮兵，川江在航天部队，平江是资深军医，延平当的工程兵，我在野战医院……森元的父母都是老红军。平江的老爸是警备区的司令员，她家的墙上还挂着老红军老爸被子弹洞穿的旧军装。这些老红军的后代，军人的子弟，没有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艰苦的岗位上，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守纪律，有担当，没有给前辈丢脸！晓晴同学离开部队后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办刊编书，译著颇丰，还整理出版了他父亲的论文集。

平江当年给人的感觉就是遇事沉稳有主见，善于关心人，颇有大姐的风范。几十年过去，她更加稳重成熟了。

有歌唱道：人生中最美的是珍藏，正是那些往日时光。回不去的青春年少，刻骨铭心的美好时光，永远是我的梦中珍藏。

2022.12.11 

文中部分照片属后期所拍与描述有些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