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柳

咏

网 红 柳
文/何汉华

柳树，随处可见，不足为奇，可是，在西坝岛的庙咀江滩，有一棵生长在长江岸边的柳树，一夜之间成了“网红柳”。一群又一群的人来到水岸边为它留影，一对又一对的情侣来到它的身旁拍婚纱照，一拨又一拨的抖音“发烧友”来到它的周围唱歌跳舞，拍了视频做剪映节目，这些节目发布在互联网上，引起很多网友的关注与赞美，“网红柳”就此声名远播，红遍了网络。
三江与大江汇合的庙咀，有一片滩涂地，其地形宽敞，视野开阔，成为市民休闲、游乐、观赏长江风光的一处风景地。而令人意想不到而称奇叫绝的，是此处的长江江段，有一段七百多米长度、八十多米宽幅的江水回流水域，形成了一处天然浴场，吸引着成百上千的游泳爱好者来这里游泳。
我算得上是这千百名游泳爱好者中的一员。因为每天到庙咀江湾来游泳，泳友们都相互熟悉了，成立了由几十人组成的游泳队。队员们都相互关心，相互关照，建立了友谊。游泳队与市冬泳协会建立了联系，队员们都先后加入了冬泳协会，参加由市体委牵头、面向全国各省、市的游泳协会组织的各项渡江、畅游、抢渡比赛的赛事活动。一来二去，这片江湾地带，成了大家每天的打卡地，游泳队员们每天在这里游泳健身，海阔天空地聊天，谈古论今，讲述日常生活中的趣闻，编排花样翻新的荤素段子，每个人都感觉异常地开心，感觉来这里游泳充满了生活的乐趣。
游泳队员凑钱买了帐篷，搭建在沙滩上，用以遮风档雨，避寒更衣。在长江的丰水期，江水淹没了沙滩，帐篷要移到高处，在枯水期，要把帐篷移到贴近水面的地方。而在这个离水面近的地方，生长着一棵很大的柳树，游泳队员们就将更衣帐篷搭建在了大柳树附近，也会三、五成群地在大柳树下蔽荫、观景。大柳树本来不止一棵，其邻近的一棵，也长得很大，只是因为江水天长日久地涤荡冲刷，让它的根系裸露了出来，逐渐地萎缩了，长得不怎么好了。游泳队员们起初都没有怎么在意这两棵在漫长的年代里任其自生自灭的野生大柳树，直到有人来到江滩上搭锅灶搞野炊，砍了其中的一棵大柳树当柴禾烧，才引起注意，纷纷说道:“这两棵大柳树天天陪伴着我们，看着我们下水游泳，看着我们安全归来，如果再把这一棵也砍了，我们上岸后就没有了歇凉之处了。”到了这一刻，大家才感觉到此亊非同小可，要设法保护它。若再有搞野炊的人来到此处，我们就会高声吆喝着:“搞野炊要离大柳树远一些哈，不能砍树哦。”多少年过去了，再没有人敢打砍树当柴禾的主意了，我们也就眼看着这棵大柳树年复一年地长粗壮了。
随着季节的更替，长江流量的不断变化，我们发现了大柳树有别于其它树木的神奇之处:长江流量在3.5万左右时，江水淹没了树干，淹没了树梢，我们游泳时会以大柳树的树梢为参照物来确定游泳的线路，或从树的两边游过，或从树梢顶上游过。而超过4万流量时，浑浊的江水会全部淹没了大柳树，每当看不到江面上的大柳树时，游泳队员们就明白，此时不宜向江湾的逆水方向游去了，需要另外选择游水路线，或向镇江阁方向游去，或向三江桥方向游去。当水位退回到树干以下，大柳树就再一次地伸展开它的枝叶，接受阳光的沐浴，恢复了元气，依然枝繁叶茂，旺盛地生长。
随着长江水位的退与涨，大柳树一次又一次地被淹没，或全淹或半淹，它都一次又一次地欣然面对，若无其事地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淹没树身未能毙其命，而水位退却时，一层又一层的浪潮涤荡冲刷着它的根系，裸露出来的根，粗的如腿脖，小的如手指，细的如胡须。根系的裸露，是否会要了大柳树的命？神奇之处就在于此，非但没有要它的命，大柳树却越长越挺拨，越长越旺盛，它的根盘龙错节地越扎越远，越扎越深。而裸露的根和粗壮的干、茂盛的枝叶相互映衬，彰显着大柳树顽强的生命力，在长江岸边唱着它属于大自然的生命之歌。
在更衣帐篷里，泳友们也会时常聊起有关大柳树的话题。有的说，每天来游泳，大柳树见证着我们在波涛汹涌的洪峰中横渡长江的壮举，也见证着我们在三九严寒时披波斩浪的豪情。有的说，大柳树是春天的使者，每当柳叶抽绿，柳絮纷飞的时节，我们就仿佛听见了春天的脚步声。而古往今来的诗人中，写得好的咏柳诗词层出不穷。试举三例:1> 李白《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2> 白居易《杨柳枝》:一树春风万千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南角荒园里，尽日无人属阿谁？3> 贺知章《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如丝条，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陶渊明喜爱柳树，在住宅地栽柳五棵，著有《五柳先生传》的自传体书籍，他爱柳，称呼自己为五柳先生。
正当我们沉醉在“网红柳”带来的无限诗意之中时，在江岸边做工程的施工队的一个小小举动，让人惊诧不已:有人手持油锯，一节一节地锯断了柳树裸露在外的根，他们莫不是借着搞岸堤工程的理由，要毁了“网红柳”？
游泳队员周盛游泳归来，刚刚从水里走上岸边，猛然间听见了一阵刺耳的声音，寻声望去，大柳树旁有两个人正在锯裸露的树根，他立即叫停了他们的此番举动，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好好的一棵风景树，为什么要毁了它？”不由分说，夺过油锯，连推带耸地赶走了正在锯树的两个人。周盛拿手机拍了被锯树根的截面图，转发到游泳队的徽信朋友圈，并说，我立即打市长热线电话，要求阻止这种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游泳队的微信朋友圈一下子象炸开了锅，声讨之声像一发发的重磅炸弹，连珠齐发。有人将市长热线的电话号码公布出来，瞬间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进了市委值班室，忙坏了市长热线的客服。第二天，三峡电视台的记者来到庙咀江滩采访，拍了片，做了笔录，向市委作了汇报。施工队的砍树行为立即得到了制止。
游泳队员史云生，抱着保护大柳树的迫切心情，第一时间内找到一家订制牌匾的店面，自掏腰包，书写“庙咀神树 请您爱护”的字样，做了塑料牌匾，钉到大柳树的树杆上，提示过往游人共同爱护、保护好大柳树，其诚挚之心可鉴，其爱树之心可叹。
游泳队选派了几名代表，到工程队去了解情况。工程队的负责人拿出施工图纸，作了一番情况介绍,说:“宜昌市政府在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竣工36年后的2022年6月份，启动了由政府投资的葛洲坝下游沿江环境整治、生态修复工程，工期半年，在年底的12月未，完成全部整治工程。我们工程队作为乙方，投标并中标了这项工程，从葛洲坝二江发电机尾水至庙咀江滩的数千米河岸，蜿蜒曲折，卷岩崎岖，屿坻交错，施工人员开山凿壁，填沟筑路，而对付蔓藤丛生、杂草、灌木疯长的野生植物，一概地扫荡除根，对于在江边沿岸野生的大小树木，一概地锯、砍倒地，待平整洼地和削坡填土后，植草绿化。至于群众打市长热线，要求保护大柳树，这符合情理，我们会尊重民意，等待主管部门拿出具体方案后，予以实施。”
游泳队员们听了这番话，聚集在更衣帐篷里展开了讨论:“等待拿出具体方案再实施？那是猴年马月的事。说不定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某个夜晚又来把大柳树锯倒了。我们何不先斩后奏，自己动手，垒石墙填土渣，把大柳树保护起来，让它成为既成亊实，谁也无理由更改？”
游泳队员们说一不二，说干就干！7月28日的下午，由游泳协会的理亊、游泳队员胡杨牵头，小伙子刘建林、周文武、果仁四个人一起，搬砖，抬石块到大柳树旁，围了一个周长约4米的圆弧型石墙。我因为在自家阳台种树、养花，常干体力活，来干挖土、填土的活计，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举手之劳的事情？29号我起了个大早，扛了把铁锨就来到大柳树旁，干起了这份环保志愿者的活计。太阳未露脸时，干活还挺得劲的，10点钟过后， 炙热的阳光投射在大地上，我的脸颊、脖子、手臂上的皮肤被晒得有点火辣辣的灼痛感，浑身淌汗，感觉有点支持不住了。我换了泳裤，下到江水里扎了个迷子，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水，人就感觉轻松了许多。我放慢动作，在离大柳树不远的水面上游了一𠆤约四百米的圆圈，再回到岸上，就觉得完全恢复了体力，又拿起铁锨铲土。一位长委会的工程师在江里游泳，上岸后见我在干活，主动接过铁锨，干了二十来分钟的活，直到汗流浃背时才停了下来，笑着对我说:“保护大柳树，很有意义！”。11点钟以后，太阳喷射着耀眼的光芒，感觉到天气实在太热了，我收拾了一下现场，清点好工具，就打道回府了。7月30号，我又起了个早床，天蒙蒙亮就来到了江边，继续铲土填埋，连续干了四个多小时，把石墙坑填满了，又往上堆了个土丘。之后，就地取材，将四周野生的芭茫草移栽到土丘上。连续苦干了两个上午，终于按自己的心愿，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环顾了一下四周，打量着高高垒起的土丘，我的心里美滋滋的，从多个角度拍了片，回家做剪映，发抖音。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快到年底了，几千米江岸的生态修复工程卓有成效地在不断推进着，工程队的大型机械开了过来，他们一边做护坡，一边填洼地，用大石块在中间铺了一条石板路。一位工程师指挥铲土机往大柳树上堆土，堆的土丘非常大。我走了过去，想认识施工队的人，对他们表示感谢。经相互介绍，那位在现场负责指挥的工程师与我同姓，我与他认了家门，建了微信，成了好朋友。我说:“何工，土丘不宜堆得太高，关健是要有设计人员做设计，做成一𠆤观景平台，平台的外围用石块和水泥砌成一圈坚固的石墙，可以阻挡洪水的冲刷。”何工说:“你的这些意见我一定汇报给甲方的领导。”
前一段时间我患了皮肤湿疹，医生交待要休息一周，不能游泳。就在居家休息的时间里。我收到何工程师在微信里发给我的两张照片，我顿时惊喜万分，因为这两张为大柳树砌的观景平台的峻工照片，与我心目中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感谢我的这位家门呢？我在阳台花池的柚树上摘了几个又大又黄的沙田柚，来到江边，赠送给他，又与他在大柳树的观景平台旁合影留念。我对家门说:“还记得綦连安部长写的《清明节讲一个造神的故事》那篇文章吗？綦部长二十八年前主政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时，为了保护黄河岸边的一棵古柏树，想千方，设百计，拨专款修了一个院落，题“神树——独树一帜 千古风流”的书法作品，刻碑立于古柏树前。现在宜昌市政府也拨专款建观景平台保护伫立于长江岸边的“网红柳”，发生在黄河岸边和长江岸边的两件建功立德，千古留芳的善事，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我和何工程师会意地笑了，我和我的泳友们会意地笑了。
这笑声，吸引了国画大师罗浮山人来到庙咀江湾写生，他拨墨创作了山水画《神柳囹》。《神柳囹》的艺术表达，代表了广大“网红柳”粉丝们的心声，代表了我们游泳队员的心声。
大柳树的根基填充了土，受到了保护，我们悬着的一颗心踏实了。长江水位的起起落落会继续考验大柳树的生命力，但是我相信，大柳树会更加顽强地伫立在长江岸边，向我们展示它玉树临风的姿态，大柳树会继续长久地与游泳队员们为伍，见证我们搏击长江的风采。一曲网红柳的颂歌，会继续在网络上唱响，一首官民协手拯救大柳树、保护长江生态环境的故事，会在历史的天空久久传颂。

国画大师魏明果创作的山水画《神柳囹》

魏教授受秭归文联之邀，展示山水画作《神柳囹》，并特约文联主席、中国作协作家秦晓梅为画作题款。

綦连安部长与黄河水利委员会、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局的干部、职工在古柏树观景台合影留念。

綦老为古柏树立的石碑题写书法作品:神树 独树一帜 千古风流

被长江洪水冲刷得岌岌可危、处于险境中的大柳树。

大柳树裸露着根系，不屈不饶地伫立在江岸上。

用四幅图片讲述游泳队员保护大柳树的故亊。

大柳树观景平台峻工图片。

我与家门、生态修复工程队的远方工程师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