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羊”

欣喜的欣

　　（一）

其实这也是我的一次普通生病的经历，虽然还没好，但相信再过几天，我会好的。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成为北京防疫政策松绑之后第一批染病的人之一。放在一个月之前，不敢想，我的家可能被查封，我作为“阳人”肯定会套上大白服被拉走。愧对邻居，愧对小区，愧对城市，成为可怕的行走的散毒者被通报，被公开各种活动行程，无脸见人…好在，终于不再各种为难的时候，我阳了。

我不是喜欢没事乱窜的人，我的公共道德认识和传染病预防知识也不落伍。我已经快三年没逛商场了，也很少去亲友同学家串门，非必要不聚集，即便上班也尽量骑车和步行，我想真得了病痛苦还是自己的，减少麻烦吧。除了必须的生活消费和必要的活动锻炼，我基本保持密接人员的最少状态。

12.7日放开，9日上午，先生说吃火锅。他让我去买豆腐，自己则居家线上开会，我便去超市。我把自己包装的严严实实，而且打着快去快回的念头，直奔目标，买了就走。我心里清楚，市里放开管控，防护全靠自己了，病毒防线已经打开，空气里不知弥漫多少，能在外少驻留就少驻留吧。即便如此，我仍旧认为染病距离我很遥远，那是给不自觉人群预备的，像我这么自觉自律的，哼！

（二）

回来经过干休所大门，几个大白在门口消毒，我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千不该万不该的我多了一句嘴，问其中一个大白“这里有确诊的？”大白点头默认。就停留那么几秒钟时间，我确定我就是那时候把病毒携带回家了，因为全程只有在这一瞬间我张了嘴，接触了外空气。出去除了戴口罩，看来闭紧嘴巴也是重要的！

到家没带钥匙，想着先生在开会，不敢给他打电话，就发微信让他开门。然而左右不见动静。我设想人家可能在发言中，再等等吧。楼道里很冷，一门之隔，我进不去。又等了一刻钟还没动静，我给他打电话，他立刻接了，我问他会开完没有，他说早完了。气的我连让他开门的事都忘了。

他开门说睡觉了没看手机，我火更大，我怕打扰他开会，自己在门外冻了将近半小时，我想他一定是刷抖音根本没看微信，还说睡觉了。他本就是个应付的人，不是没看手机，而是因为是我发的消息，他不关心看才符合他的道理。我自顾自猜测着，坐床上呼呼喘气：什么火锅，别吃了！我去楼下买块豆腐要一个小时时间他都不问问，连微信都不看，还指望我伺候他？他下午还要去单位，我们冷脸相对，中午饭也没吃。

（三）

一下午我感觉不对劲，身上懒懒的，没有吃东西的胃口，直到他下班回来。也许觉得自己中午的事有点过分，他回来主动拿电锅，又备料备菜，准备将中午的火锅晚上吃。冰箱里还有一盒羊肉卷，我胃口不大，只吃了点青菜豆腐就早早卧倒了。他两顿饭合一顿吃，又吃的是肉，吃撑着了。我到目前仅是浑身不自在，坚称中午在门外冻着了，头疼但又睡不着。他吃多了胃难受，我们两人都没困意，他看他的世界杯，我玩我的象棋。一直玩到夜里12点才关了灯。

我这两年怕热了，不像往年冬天会给自己盖两层被，他要拿我也不让，然而今夜却冷起来。我懒得起来找被，心想坚持一会儿就热乎了，但老半天却越睡越冷，而且浑身像被压紧的弹簧，不仅是冷，还酸痛抽筋，蜷缩成一团打不开，还是冷。我又想扯他的被，他的被子半裹半压在他身下，一扯就把他扯醒，如果他再来两句刻薄话难免又置气。想了想我还是咬牙起床去隔壁房间抱被，我想这时候应该有一两点了吧。

一宿没睡，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就是难受。从呼吸到行动，怪怪的感觉，我说话的声音都好像是远方发出的，我发热但身上冷，要来温度计一量果然测出39.2℃。

（四）

这下他不得不承认我昨天中午冻着了的事，加之发热自然会想到目前的传染病。他让朋友送过来一些抗原试剂，又泡好一壶浓茶，我也感觉口渴，喝了两杯茶后自觉温度降了点。又赶紧检测抗原，虽然外面不要求做核酸了，但自证清白也很重要，我觉得我没去哪里，应该是普通感冒。

按步骤操作，测得检测卡是一道杠，我放心了。虽然好多年没感冒了，但感冒生病太正常不过，发烧吃降烧药，感冒喝板蓝根，感冒冲剂，静养等待，耐心送走瘟神就是。我生病了，他端药送水倒也殷勤，可怕的是还定好了闹铃给我灌水，我没有胃口吃饭，但这么喝水也受不了，喝的都快吐了，还给你灌。体温明显降下来了，也许真跟灌水有关，体温已经36.7℃，正常了。

我坚持一天没吃饭，晚上喝点粥，各种难受症状也减轻了许多，为了巩固成果，我们分房而居，谁想第二天他开始发烧了。

因为我测得抗原阴性，我想他即使是我给传染的也不应该是新冠患者，我嘴里没味，想吃果丹皮柚子柑橘之类的，他答应去给我买，回来也说头沉，我们吃饭更简单，我没胃口，他也懒得做，在家就是卧倒再卧倒。他一如既往的给我灌水，终于把我逼急了，喝水已经成为我难受之上的第二层难受。

我开始呼吸不畅，鼻塞，虽然能短暂睡眠，但总觉得喉咙里有一团刺球扎着，抠不出挖不掉，痰也开始多了，越看越觉得往新冠病情靠近，他也烧上去了，37℃，38℃。

直到目前，我们都还没有把自己往新冠肺炎上想，虽然我的咳嗽已经明显的振动到肺部，发出可怕的嘶嘶声，而且有那种抓痒痒的快感，像一根小针在刺肺片的痒痒区，但很快，快感就换成痛感，我不敢再咳嗽，因为越来越刺痛，这还是普通感冒么？

（五）

第二天一早，他说自己体温已经38.8℃，又开始挤兑我去做饭：“我高烧这么高，你就不能给我做点饭？”我想这又要现报，一点亏不吃啊？但也没起身。他做好两碗面条，开始逼我吃饭，我没胃口，当然不想吃，他又耍横：“你敢不吃，我把面条扣你脸上”。说完真端来面条，我又气又急，一时气哭：“我求你了，千万别再伺候我了，我的病我没找你治，你也别逼我，我受不起”，浑身又软，看我哭了，他也老实了，自己在客厅餐桌上闷头吃他那碗面，我气愤的关了自己房间门，互不干扰。我终于感觉有点饿了，从面条里挑出两个卧鸡蛋吃了，他的房门也关着，还动不动给我打电话，同一单元住着，这么联络怪好笑。中午时分，他要我帮他做抗原，我受过这方面培训，知道怎么弄，也只好给他测，没想到竟给他测出是两道杠。他阳了，我赶紧再给自己测，我也两道杠。

我们一时语塞，这么快就阳了？好像一切顺理成章似的，我们迅速走向症状的程序，发烧，喉咙痛，咳嗽，而且逐步加重。除了喝水还是喝水。我的嗓子干疼的冒烟似的，也只能吃点柚子压压，顺便借点味道。

网上全是居家隔离经验，我们一致同意不能去医院，这病交叉感染，别轻症去了医院变重症。我沏了盐水，准备好好漱口，熬粥里放秋葵山药等，他又去买水果，打算天天吃水果了。他和朋友同事们打电话说的也全是这个发烧那个发烧的话题，我不善的想，发烧的可能都阳了，我不也是阴转阳了吗？

我们推测目前的阳到底多少，到底怎么传染，这形势不放开是不行的了，我们尚且如此，外面的快递小哥，商场超市售货人员可想而知。

孩子早一周在单位已得完病，有了经验 ，听我们二人全阳，夜里送来金银花，口服液，酒精等等，我们一家三口算沦陷完毕。

他们症状比我轻点，我嗓子疼得吞水都困难，好在睡觉还行。我用《金刚经》哄自己：实相无相实相无相，又念惠能名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必须超越自己是一名病人的认识，症状越体会越重，不如不想或空想。

喝了感冒冲剂，板蓝根，口服液等等，我不发烧了，但嗓子还持续的疼。他认为病在我后面，我的症状就是他的预备症状，加之也听说没什么大不了，便该干啥干啥，还主动去买早饭，一边说自己发烧打晃一边不想做饭，我除了嗓子疼外也并无其他，不吃饭也感觉不到饿，短短几天竟减了三四斤份量。而我更担心的则是，得了这病不见得有了抗体，以后还会被传染还得再得病，不知将病多少回，会不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天知道！

（六）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冻鸡熬汤，说要加强营养，当然一定得逼我吃点。不管不顾的用手撕了一只鸡腿放我碗里，全然不顾自己阳了，他觉得我们是同类项吧，无所谓传染。我怕病上加病，但实在不想吵架，吵不通也没力气。他挑衅似的说，“我病了你又不会照顾人，每年我都会病一回，吃不上喝不上，指望不了你…”气的我眼睛直勾勾的盯他，问他以前病了谁照顾的？他说以前年轻不得病，跟了我以后才有病。这人！！

炉上的鸡还继续炖着，他负责照管，通知我说晚上当夜宵吃，几点几点吃药。我赶紧逃回房间，生病除了忍受，吃药，还有一大块，就是少生气或不生气。即使不愉快也不能再找不愉快了。还有就是睡眠，睡好了，病程加快。我睡着了就是吃药进补，比什么都强。

最难受的两天，嗓子如刀片，吞水都疼，但有痰还得往外挤，如果是老人孩子，这种情况得多痛苦！然而，不知是疼麻木了，还是症状在消退，进入第四天，嗓子终于不那么扎疼了，再吐痰时候，黄痰变成粉色，好像脓血被融化了一样，我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分泌物，不过情况在好转中，还是可喜可贺。

　　（七）

第四天，我的嗓子不那么疼了，但乏力。他继续发着烧，其实得病这些天根本关不住他，每天都往外跑一趟，买馒头买水果买早点什么的，回来便愤青似的感叹。再有就是逼着我吃喝，别的还罢，最怕吃药。我们都不是内行，假充内行吃了不该吃的药后果很严重，为此我俩一吵再吵。

第五天，我的嗓子不疼了。但咳嗽又上来了，明显的加重。我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会越来越轻，直到病愈，这是怎么回事？他开始分析原因，认定是我不好好吃药的缘故，说罢便在药袋里找药，我不得不发了脾气才罢。而下午开会的时候我也第一次听说已经有三分之一学生发烧了。

咳嗽越来越厉害，浓涕也越来越多，好像开始了另一种症状。莫非是两下病毒齐来？看来远非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张嘴呼吸是不可能的了，嗓子痒想咳嗽，鼻子不通气，他说话也开始瓮声瓮气了，但打喷嚏咳嗽也不避人，甚至吃饭都想用筷子往我这里夹菜，还准备把我吃不了的剩粥自己喝，吓得我硬撑下去。这人根本不在乎防护，我怕我们俩再交叉传染，那样真好不了了。

夜里似乎不太难受，鼻子不像白天那么堵。即使没痰也想咳嗽，是干咳。这是什么信号？他表现的与正常人无异，声音都不减低，还时不时对时事慷慨激昂一番，炒菜熬粥顺便再挤兑我两句，对这种大面积的传染病谁心里都没谱，怕你传染我我传染你的没完没了。我拿了瓶酒精到处喷着，也不知管不管用，还有上回买了两条脖套，能当口罩，我自己戴了一条，让他戴还被他给扔了。朋友打电话不是烧了就是阳了，从未有过的经历。

　　（八）

第六天了，就是咳嗽，有痰没痰的咳嗽。我没有饿的感觉，喝着大量茶水仍旧是口干，咳嗽振动的胸腔也发出空洞的声音。我开始找止咳药吃，家里没有，先深呼吸止咳吧，怕肺病变，那可真成肺炎了。网上朋友圈几乎全是疾病的帖子，知道身边有那么多病友我有点安慰，同病相怜吧。小区群里也出现了求药的帖子，大家一边转让着一边鼓励安慰，彼此出着主意，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作为这波第一批发病的先驱者，我还是没有觉得病魔离开我了，也没敢测抗原，心想继续观察。而老公，我自始至终觉得他没我严重，现在又看上世界杯了，乐的嘎嘎的！要么就是比我抵抗力强，要么就是忍耐力强，他承担了做饭的任务，我还是没胃口吃，他从冰箱里拿了块肉化着，又跑去看手机了。

幸好家里有两间屋，我们各住着一间。一会儿他过来督促我吃喝，一会儿我过去找他，喷酒精。都病着，也都不上班，彼此找茬拌嘴，彼此怄气。我困了，正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他忽然把我摇醒，说饭好了，必须吃，不由分说的把我拽起来去喝粥，可惜了我的午觉。

终于到第七天了，按“据说”的情况，今天应该是好转的日子。确实不烧了，也不疼了，但就是浑身无力，还是咳嗽。无一丝欢喜，反而另一丝隐隐的担忧。好像第二场感染立刻即将来临一样，茫然失措，缺少了坦然。一切事情按下暂停键。

　　（九）

七天未经下楼，我想去外面看看。我套了两层羽绒服，又裹上大围脖，戴上口罩，便和他一起来到街上。今天气温最低在零下十度，还刮着风，干冷干冷的。阴云被刮走了，露出蓝盈莹的天，阳光灿烂。但人很少。

所有以前必扫码的地方如今都畅行无阻，无人驻留，比上个月管控时候人还少。遇到零星的行人，我便怀疑他们是“阳人”，一副“我阳我怕谁”的架势。而我，仍旧想咳嗽，仍旧是口干，仍旧乏力。

绕了一小圈回家我感觉饿了。冰箱里有不少我冻好的饺子，便下了几十个水饺。途中不知怎么搞灭了火，饺子在锅里打转，水怎么也不开。重新打着了火，忽然发觉一个严重问题：我失觉了。以往煤气开着火灭了，我是一定能闻得着煤气泄露味道的，而今天我根本不知道。赶紧又去喝茶，先生告诉我他早晨沏了很酽的茶，我却只感到口涩，闻不出任何味道。又吃橘子，凭经验有甜感，仅是黏嘴，我感觉不出酸。天！

味觉呢？除了口感的软硬滑涩，啥味道都吃不出。我愕然，这算怎么回事？

困意袭来，先睡一觉再说。一晃两个钟头过去了，我又去切橙子，莫名又闻到了酸味，好不奇怪。我感受着病症的各类相状，心有准备，一再暗示自己，差不多了，明天应该恢复正常了吧！据专家说阳一回相当于打了一次疫苗，只希望下次再阳的间隔时间长点。我暗暗计划，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接触，熬到明年春天再说。

　　（十）

第八天，我想自己应该阴了。但对做抗原有些恐惧，万一还阳着怎么办？早晨他又出去买早点，我熬了豆浆，他非要喝豆腐脑。回来给我说他病好了，但味觉差了。我是鼻子闻不到味，他是嘴里尝不出味，我们彼此教育着：千万别去见人了，怎么说都是带毒者，别害人。他保证年前不出差了，出去也没用。一切在观望中。

据说阳了可能会影响智力，记忆力减退，不知是捕风捉影啥的，我看书，确实脑子如挤满的罐头再也塞不进东西。想趁着清醒再试试。这段时间我又看上《瑜伽师地论》了，这书本来就不易懂，但我也不想看别的。我硬看了一小节，好像没那么严重，一连看了三四页不太费劲，但继续读就吃力了。而且大有烦躁之势。读读楞伽呢，大同小异，只理解了浮表的一层，反正是看一会儿就累。这种东西必须要循序渐进的，急不得。我又想去画画，循序渐进嘛！准备画一天石头了，作为初学者，我要以零基础学一门新手艺。老公总说我有画画天赋，谁知道那是不是骗人的？但学就必须走过程。我画了八块石头便画不下去，又一边歇着去了。

水果是要吃点的，我这些日子没少吃柑子，补充维生素。打算一会儿再出去买些，今天最低温度零下十二度，越来越冷了。好在我的脑子还不算太杂乱，虽然想出一大堆要做的事，但基本不动。想了想我终于挑出一件测抗体的事进行。啊！不出意料的阴了。他表示祝贺。家里试剂不多，我阴了，他应该也阴了。我们舍不得浪费。但我嗓子仍旧痒痒，虽然不疼了，就是身上怪怪的。嗜睡，乏力，不活泛。

他又出去了，拿药，买菜，体验外面的世界，单薄的身影消失于忙忙视野之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