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随思

南禄村人

　　不管你喜不喜欢，冬天就这样来了。反正，我是不太喜欢冬天的，或许是因为个人身体不太好的原因吧，从小就有点怕冷。

　　小时候在老家农村，一到冬天，脚上总会冻出裂缝。那时候是没有袜子穿的，甚至都很少穿鞋，冬天经常光着脚丫在村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候也会到山坡上放牛，或者傍晚时分到水田里赶鸭子回家，双脚有时泡在泥水里，有时又被冷风吹干，慢慢就冻出了裂痕。大人们的脚丫裂得更厉害，母亲、二伯等长辈们因为常年光脚在田地里干活，脚上的裂缝就象久旱的土地，裂口清晰可见，甚至会流血。父亲因为读书考上农校，进城当了农业部门“干部”，算是有鞋穿了，虽然也常下地指导别人种地和育苗，但因为上坡后有鞋穿了，脚上的裂缝自然少了许多。小时候大人教育我们，就是叫我们要好好读书，争取长大后有鞋穿。

　　有鞋穿，短短的三个字，却成了我们这些乡村孩子童年最纯朴的梦想。

　　1990年高考结束后，有幸到杭州求学，算是向“有鞋穿”的梦想迈出了一大步。素有天堂之称的杭州，优美的自然风光让我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但冬天的杭城，却象个冷酷无情的“冰美人”，也冷得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杭州的冬天气温一般在零度左右，虽不算低，但它是湿冷，寒风中似乎总夹带着水汽，从肌肤慢慢渗入骨髓，即使衣服穿得再多，也会让人瑟瑟发抖，。晚上钻入被窝是件痛苦的事，因为湿气重，被子受潮，盖好久都暖不过来。晚上睡觉时双脚总觉得很冰，要在被窝里放个暖水袋，才会稍觉暖和些。

　　1991年冬季的某一天，杭州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在经历了赏雪、玩雪短暂的欣喜和激动后，饱受了严寒漫长的蹂躏和摧残。那天早餐时分就开始下雪，刚开始雪花象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细雨中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到了上午上课时间，雪花就俨然成了泼妇，纷纷扬扬、肆无忌惮越下越大了。同学们坐在教室里听课，其实心早已飞到窗外去了。北方的同学看到雪，脸上洋溢着思乡之情。我们这些从南方去的学生，几乎都是第一次看到雪，那份欣喜和激动，真是不言而喻。不知道是因为雪太大还是学校为了照顾我们这些没见过雪的人，那天下午学校停课。吃过午饭，我和几位老乡便骑自行车，从拱宸桥舟山东路出发，一直骑到西湖，估计有近二十公里的路程吧。路上因为手套和鞋子被雪打湿，手脚象是放在冰水里，钻骨的冷。到了西湖边的断桥残雪景点玩了一会，便登上灵山探梅景点，从山上往湖中看。雪中的西湖，象个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更加纯洁美丽，更加楚楚动人，让人不由然想起“浓妆淡妆总相宜”“风光不与四时同”的诗句。

　　看完西湖的雪景，骑车返回学校的路就变得寸步难行了。因为杭州虽然下雪，但气温并不是很低，雪融化后凝固成冰，路面变得很滑，稍有不慎便会滑倒。我们在小心翼翼中骑回学校，准时参加晚修，部分乘坐公交车到西湖看雪的同学，因为路滑，公交车走走停停，回到学校时天色已晚，造成晚修迟到。

　　那天的雪下了大半天就停了，地面上积起厚厚的雪，有同学在校园里堆起了高高的雪人，下雪当天也有好多同学在打雪仗，从操场打到教室，又从教室打到宿舍，甚至有人跑到宿舍楼顶，对着回宿舍的同学发起袭击，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但往后的日子就有点惨了，冰雪融化的那段时间，人仿佛置身冰窖里，上课时间坐在教室里，手脚冷得实在难受，只好拿热水袋垫着。个别同学可能是因为太冷不适应长了冻疮，有的长在手掌，有的长在嘴唇，有的则长在耳朵。有个较胖的老乡，一到冬天，嘴唇就长冻疮，肿得好大，放寒假回家途中，一路向南才逐渐变好。有一次到杭州电子科技学院找一个陵水老乡，他的手长冻疮，也肿得吓人。我算好一点，可能是因为平时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缘故吧，只偶尔在耳朵上出现过小粒红肿，虽也痒的厉害，但没过多久就好了。

　　杭州的冬天，虽然寒冷，但也让我看到了雪，看到了与海南不一样的风景。

　　杭州毕业回到海口参加工作后，算是“有鞋穿”了，冬天也觉得不那么冷了，但我还是不太喜欢冬天。因为冬天花在穿衣服上的时间多了，穿着厚厚的衣服，人也显得有点笨重，特别是喜欢打篮球的我，冬天在户外打球，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冷，不如夏天那么自在。

　　如今人过中年，又越来越害怕冬天了，因为一到冬天，就开始担心老家的父母亲。老人一到冬天就容易犯病，这几年父亲在冬天因为肺部感染住过几次院，每次一住就是几十天，还几度住进ICU。我们作为子女的均不在他们身边，难于尽孝，幸好有堂哥堂嫂们不辞劳苦悉心照料才逐渐康复。现在一到冬天，气温骤降，就担心起父母亲的身体来，就特别希望象张学友唱的那首歌一样《这个冬天不太冷》。

　　不管我喜欢还是不喜欢，冬天还是不请自来了，就象我们的人生，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都终将变老，走进人生的冬季。近年来或许是年纪大了，常不由然地大发感慨，莫名地心生愁怅。年少时，为了有鞋穿，拼命地读书，一心只想往外走，离开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长大后实现了有鞋穿的愿望，人却象了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那个小山村成了遥不可及的梦，很难再回去了。远离老家、远离父老乡亲，多了思念，少了亲情，有时候感觉自己象个背叛乡村和亲人的游子，在尘世间游荡，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无奈。特别是父母亲年纪越来越老，需要我们照顾时，我们却很难回去在他们身边尽孝，每每想起，满怀愧疚。作为父母，都希望儿女们有出息、有出路，可儿女们所谓的出息和出路，往往是以离开他们为代价，等他们老到需要儿女们来照顾时，儿女们已经象放飞的风筝，再也拉不回来了。前些年回老家，尚未患老人痴呆症的父亲常念叨“人只好幼不好老，老来不如小时候”，估计那时候的父亲已经体会到儿女不在身边、人老力不从心的无助了。

　　冬天虽然寒冷，但它总能给人带来希望，因为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可惜，我们一旦走进人生的冬季，走进生命的雪地，就只能越陷越深，再也回不到人生的春天了。

冬天有点冷，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