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如山上雪

仓又嘉措

如果没有爱情，世界将会黯然失色。

话说汉景帝时代，青年才俊司马相如在京城苦寻进阶之路，无奈文景二帝提倡节俭之风，连自己穿的龙袍都打着补丁，文学没了歌功颂德的用武之地。当时江湖传闻，景帝之位将会传给梁王，梁王喜文艺，相如遂投到梁王门下，天天做着鸡犬升天的美梦。然天不遂人愿，梁王早卒，树倒猢狲散，相如前功尽弃，只能灰溜溜的投到临邛好友王吉门下。

经过文景之治，西汉已经是一片繁荣，临邛更是富得流油。王吉是临邛县令，看相如仕途不顺，就给他谋划另一条出路，成不了业就先成家。时临邛首富卓王孙之女卓文君新寡在家，这卓文君生的聪明伶俐，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目标确定后就是一番操作，先是大造舆论，梁王身边的青年才俊，这身份一亮出来就把临邛这帮土财主给震住了，争相邀请，但不能马上应邀，要端着架子，像刘备三顾茅庐一样，约会还得迟到，不管多寒酸，功夫得做足，一切水到渠成，主角才出场，一出场就得惊艳所有的人。

酒足饭饱，最高潮的一幕出现了。在京城混总得拿出一些像样的东西吧，这个相如还真有，但得低调，得装成深藏不露的样子，几番推脱后，拿出那把绿倚琴，这把琴是梁王所赠，单这一物件已经让这群乡下佬肃然起敬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当一曲《凤求凰》横空出世时，大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魂魄都被震慑住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闻弦歌而知雅意，躲在屏风后的卓文君已经魂不守舍，他赞她高贵如凰，是的，他在示爱，他要“求”她！她砰然心动，心中的那朵玫瑰花又盛开了。他玉树临风，才华横溢，这才是自己今生要求的如意郎君呀。想必前夫一定是个富家子弟，满身油腻，俗不可耐。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是玫瑰，你是路人。我正好盛开，你恰好路过，不早一分，不迟一秒，恰逢其时，一切正是刚刚好！这就是文君当时的心语。其实，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蓄谋已久。但又有什么关系，你垂涎我的美色，我仰慕你的才华，这不就是爱情的味道吗？

天底下所有的爱情都得经过考验。文君当然知道他父亲不会答应司马相如做女婿，他只想让司马相如给他做锦上添花的游戏，像梁王一样，富人的婚姻一定得有铜臭味。这个难不倒卓文君，她从小被富养，任性妄为，出格的事她敢做。西汉初年，董仲舒还没有独尊儒术，对人性，特别是女性的束缚还没有那么严重。一场更大的戏上演了，文君夜奔相如，生米煮成熟饭，轰动一时。私奔这事卓文君是始作俑者，这一历史事件在今后两千年一直激励着无数的青年男女冲破门第之见，私奔他乡，他们相信，文君能成功，他们也行。

可生活光有爱情不行，还得有柴米油盐，面对家徒四壁的司马家，文君也差点哭出声来。尽管老爷子发话不给她一毛钱财，但文君相信那是气话，老爷子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哪里舍得她吃苦。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决定当垆卖酒，而且要把酒家开在临邛大街上，这是恃宠而骄，故意寒碜老爷子啊！让民间舆论施压父亲，她得逞了，这是个有爱的大家庭。女人，无论在外受了多少委屈，娘家永远是你遮风挡雨的港湾。

到了武帝时代，一代天骄汉武帝好大喜功，文学终于派上了用场，司马相如凭借《上林赋》和《子虚赋》飞黄腾达，到京城做官了，可爱情的考验也将接踵而来。事情的起因是卓文君长期无法生育，司马相如也是俗人，想娶茂林女为妾延续子嗣。按律，在汉代如果女方二十年无法生育，男子是可以娶妾的。

文学作品《孔雀东南飞》里描述了东汉建安年间焦仲卿和刘兰芝的爱情故事，因为刘兰芝没有生育，焦母刁难，最后导致二人双双殉情的悲剧，刘兰芝其实是非常优秀的人，被遣回娘家后还有太守说媒，而焦仲卿也只是一般小吏。南宋时期陆游也是因为唐婉无法生育，被陆母逼迫休妻，唐婉最后还嫁给了皇族之子赵士程。可见，无嗣对婚姻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即使在今天也有很多人因为无法生育而离婚。

其实，大名鼎鼎的李清照也没有生育孩子，但她和赵明诚的爱情为什么一直能够延续呢？他们也经常两地分离，因为李清照会经营他们的爱情，经常给夫君写词传情，什么“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什么“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只是原因之一，主要的原因是李清照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卓文君也一样。所以当卓文君收到司马相如的来信，读到闻君有两意时反应是非常强烈的，她先是表达自己“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后是“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当初多么勇敢向你奔赴而来，今天就有多么决绝离你而去，她容不得爱情上的半点瑕疵，她要的是像雪一样洁白、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爱情，这也是强大的娘家给她的信心和勇气。如果她大方一点，不愿司马相如背上无后为大的罪名，让司马相如娶妾，延续子嗣，他们之间的爱情或许会延续更久。可爱情是自私的，在卓文君强大的攻势下司马相如妥协了，没多久郁郁而终。

爱情真是个奢侈品，相如抚琴、文君夜奔的故事，给这个操蛋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假如没有了爱，世界将会一片荒芜，君不见，宋、元、明、清时期，这种双向奔赴的爱情故事几乎绝迹，浪漫这个词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