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3)

若愚无言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p><p class="ql-block">祭祖是乡下过年时的一项重要的活动。</p><p class="ql-block">过了腊月二十三,祭祖的准备工作就开始了。一清早,我和爷爷穿戴好后就出门了,爷爷的打扮在现在的人看来简直就是外星人,头上戴的是羊皮帽子,脚上穿的是东北特有的靰鞡鞋,上身穿的是对襟黑棉袄,腰上系着一条黑布带子,还别着一只烟袋,下身穿的是肥肥大大的黑棉裤,还打着绑腿。我记得当年的冬天总是特别冷,漫山遍野,白雪皑皑,窗户上总是结满厚厚的霜。我们要去五里地以外的祝家屯赶集,买一些过年、祭祖的用品。自然,里面有我企盼已久的鞭炮。</p><p class="ql-block">到了集上,那真是人山人海,十里八村的农民都聚集到这里或购买或贩卖各种各样过年用品,也有城里商店在集市上摆设的摊床。各个摊床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我和爷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买了红纸、烧纸、鞭炮、香烛、点心、白酒、财神爷、门神爷和灶王爷的画像,还有卦签(一种剪纸)。由于正是年关,家里的事情特别多,我们没在集上久留,卖齐了东西,就赶紧往回返。</p><p class="ql-block">在回来的路上,无意中我发现那张灶王爷的画像上标注的年份是1957年,而现在都一九五九年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就问爷爷,爷爷说:“画像是木板刻印的,印画的模子是1957年时刻的,将就着用”。</p><p class="ql-block">“那还能有效了吗”?我继续问。</p><p class="ql-block">“什么有效没有效的,就是那么回事儿”。</p><p class="ql-block">我又问:“那这玩意儿花多少钱买的呢”?</p><p class="ql-block">爷爷不高兴了:“不能说是玩意儿,也不能说是买,应该说请!”</p><p class="ql-block">“那花多少钱请的呢!”</p><p class="ql-block">“妈了个巴子的,就这么一张纸就花了俩毛钱。”后来我听了侯宝林的相声《买佛龛》后,才知道,敢情有爷爷这种想法的是大有人在。</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后,爷爷和老姑就忙开了,首先将红纸裁成各种尺寸的条形、方形、有长的也有短的,老姑告诉我说,这些是用来写春联、春条,和写“福”字用的。而爷爷则在外屋的地上将买来的烧纸平铺在地上,用一个木棒敲打“纸捏子”,(铁质的,能在受到冲击力后,在烧纸的表面上留下类似古钱币形状痕迹)被“纸捏子” 敲打过的烧纸上,留下了一趟趟,一行行清晰的钱印。</p><p class="ql-block">我凑过去跟爷爷说:“这活儿我能干“。</p><p class="ql-block"> 爷爷说,干这活得跪着,以表示对祖先的尊敬,而且不能用铁器敲打。我接过爷爷手中的工具,跪在地上就开始敲打起来。烧纸上留下一行行,一趟趟歪歪扭扭的钱印。爷爷叫我的小名:“我给你破个闷儿(谜语)吧!说搁南边来了一条驴,走一步挨一锤。猜猜,是什么?”我想了想,猜不出个所以然来。爷爷指了指我:“就是你现在正干着的活儿呀!”我这才恍然大悟。</p><p class="ql-block">转过天来,村上专门写春联的,绰号“老大树”的人来到我们家写“对子”(春联),老姑将裁好的红纸交给“老大树”,我则帮助他研墨,“老大树”的毛笔有好多,大的小的什么样的都有。不一会儿的功夫,各种各样的“对子”“福”字就写好了!写好后,“老大树”告诉我:“大门贴‘对子’,二门帖春条,院子门上贴‘出门见喜 ’,马车上贴‘出入平安’,鸡架上贴‘鸡鸭满架’,粮囤子上贴‘五谷丰登’,而‘福’字要倒着贴,贴在箱子上、柜子上、水缸上,等等,等等吧”!“老大树”走了以后,我问老姑:“这老大树挨家写春联,咋给钱呀?”老姑说:“全小队就他会写毛笔字,队上给他记工分,不用给他钱。”噢,我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除夕这一天,大清早,我和老姑就忙开了,熬糨糊,贴“对子”,帖春条,贴“福”字,贴“财神”、贴“门神”贴”灶王爷”贴”卦签”。忙得不亦乐乎。吃过早饭,爷爷就领我去上坟。我们将祭祖的用品一一备好,装在一只柳条筐里,便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祖坟离村子并不远,约莫一袋烟的工夫就到了。到了坟茔地后,爷爷将筐里的祭奠用品一一取出来,摆放在早年逝去的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坟前(我们家乡的习俗是夫妻合葬),我和爷爷一同跪在坟前,爷爷点着了插在装满谷物的碗里的三炷香,然后我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我们拿出烧纸来,在坟前开始为祖先烧纸,爷爷还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年太忙了,没工夫过来照看,表示歉意,送过来的纸钱不多,仅仅略表心意而已之类的话。最后,我们又在祖太爷、曾祖太爷的坟前都一一烧了纸。临走时又在坟茔地边缘的一个用石头刻制的小小的土地庙前也烧了纸,爷爷说是感谢“土地佬”在此保护着我们的祖先,怪辛苦的,略表心意吧!</p><p class="ql-block"> 回来的路上我问爷爷:“我们烧的纸钱太爷爷他们能收到吗”?</p><p class="ql-block"> 爷爷回答:“收到什么呀,这是给活人看的,也是对老祖宗的一种念想,就像你们城里人给死人送花圈一样,就是一个念想,要说孝敬,倒是孝敬那个卖烧纸的了”!</p><p class="ql-block"> 初一,吃完饺子后,爷爷便打发我到后院儿我老爷爷家给祖先磕头,爷爷和老爷爷是叔伯兄弟,他们家供奉着我们这一枝的祖先。到了他们家,一一给大人们拜过年(鞠躬行礼),然后在祖先的龛前跪下,磕三个头,转过身来再给老爷爷老奶奶磕头拜年。老爷爷特高兴,给了我一张崭新的五角钱压岁钱。我高兴地不得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想看看祖先的龛是什么样,可是始终没有机会。只记得是在屋子的西墙上有个隔板架,上面蒙着红布,里边都有些啥我一直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就因为我拜年,奶奶曾经和后院的大娘吵过嘴,起因是这样:我到大娘家去拜年,碰巧在院子里见到了大娘,我就趴在地上咣咣咣地给她磕了三个头。可是我大娘当时就不乐意了,连压岁钱都没给我。我头脚回到家,后脚我大娘就到了,就听她和奶奶吵吵起来了,我不明就里,后来爷爷告诉我说,只有死人才在外面磕头,给活人磕头一定要在屋里磕。你在院子里给人家磕头,你大娘当然不乐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记</p><p class="ql-block"> 这些都是六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就仿佛是昨天的事一样,那样的清晰,那样的历历在目。以后我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年”,但都不如小时候过的“年”有意思,如果有机会,我是真想再回到农村过一回“年”,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情愿再回到过去 。</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灶王爷</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门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