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炉火,一片火红的天地,一扎耀眼的光束,一腔燃烧的激情。</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炉膛里的火燃烧起来了,</span>噼啪爆裂的声响越过沉默,直冲出来,刺破了整张寒冷的帷幕,让冬日里倍受冷意逼仄的心,慢慢松弛下来。</p><p class="ql-block">周遭,诺大的寒气还在一层层围裹过来,火苗面无惧色,毫不退却,依旧是一处处窜起,一寸寸腾升。火舌滋意舔着寒霜,快活的炉火映红了守望人的期许<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丝丝暖意在其发丝里涌动,在眼波里漫散,冬僵硬的指尖开始活泛起来,时空也跟着温煦起来了。拥有炉火的斗室里,墙角的虎尾兰挺直了腰身,架子上绿箩舒展了眉心,案几上的那一句“</span>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span style="font-size: 18px;">”也少了平日里的怆然,多了些许回味里的温馨。</span></p><p class="ql-block">以往,有多少严冬,就有多少炉火。有多少炉火,就会酝酿多少杯浓烈。酝酿多少浓烈,自然还会生就多少淡落。</p><p class="ql-block">这,大概是从前对炉火的泛泛印记了。如今,或许还会有某处红泥小火炉的意境,却很难再看到缕缕炊烟的炉火冬日了。</p><p class="ql-block">这个冬天,原本,也该无例外。</p><p class="ql-block">小雪次日,从江南回转的路上,就开始盘算着如何来取暖。东北的冬天可不比南方和缓,到了室外彻寒时,一个没有取暖的室内就如同冰窖一样。人跟个冻虾似的蜷成一团,缩进厚实的棉被里,再压紧了被角,鼻尖还是冰冰凉凉的。如今,北方人的冬断然是离不开水暖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哗啦哗啦,曲曲直直的通道里,</span>没心没肺的水流儿开始有了动静,这让悬着的心安稳下来。夜深时,静默的空气还透着冷峻。似乎,回望会泛出熹微的光来。</p><p class="ql-block">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进山。临行前,还是低估了那里昼夜的温差。夜色渐浓时,白天的兴奋点也灼烧得差不多了,倦意紧跟着袭来,撑起一身疲惫,奔向一家农舍。女主人不声不吭,先是端来了一盆干枝。火,是一根一根燃起的,不多时,更多的火苗受了鼓舞,热烈的音符汇聚并往更高处窜去,一盆舞动的精灵,一派雀跃和明亮。火盆旁,躺着一把低矮的藤椅,一只慵懒的猫见了亮,蹭地窜上来蹲守在那里,它警惕地盯视着围拢过来的人。好像在警示外来人,这可是它的地盘。</p><p class="ql-block">不多时,主人将酒菜摆好。那盆隔着猫都能感受到热度的火盆,又被挪到同样低矮的餐桌下。猫大概是想明白了,那簇火焰最终还是要共享的,它不可以独占,它喵喵叫着离开了。<span style="font-size: 18px;">被大山里的火烘烤着,近处的寒潮很快被驱散。</span>周身越来越暖,一并暖着的,还有双膝,匮乏的胃,以及前行者的迢迢归途。</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较之南方,</span>或许,北方的炉火要更加狂野。又或许,是北方的火炉式样颇多,也更容易承载起更持久的躁动。</p><p class="ql-block">小时候,每一年的寒假,都要泡在京城里。外婆家的炉子和东北家里的不一样,厨房和客厅的火炉都很小巧精致,外婆扭动着的小脚儿,往炉膛里添的是带圆孔的蜂窝煤。而我们家的火炉口味重胃口大,什么气儿,油、煤还有木柴,可以一股脑统统塞进肚皮里。</p><p class="ql-block">其实,我家的火炉在当地也不失秀气。那是父亲特意订制的。浑圆干净而顺滑的腰身,倒好像,不是为了一场乌黑的灼烧而来的。一旁,炉篦子,炉钩子,还有炉铲儿,一应俱全。每每,炉盖上的白铁皮壶嘴,噗噗地冒起白烟儿时,我就急忙跑过去,用双手提了,再倒进大白瓷碗里。父亲自己炒的油茶面,<span style="font-size: 18px;">被开水这么一激,</span>扑鼻的香立马扑来,真能逗引出馋虫。外间厨房里也有火炉,不同的是,它人高马大的,还牵绊着火墙和炕洞。</p><p class="ql-block">那时,冬天放了学,孩子们是要拾柴禾的。其实,干柴也也不过是生炉子的一个引子。好在,房后有一土坑,里面满满的一下子原油。那是母亲学校派人用马车送来的。有一次,母亲开会晚归,家里就我看着妹妹。炉火竟不争气地灭了。我就学着大人的样儿,蹲下来,掏净炉膛,接着一层纸,一层草,一层干柴,又一层油一层碎煤块,叠积木似地码好了。点火,大蒲扇对着炉口猛扇。结果呢,屋内的白烟越灌越浓。大冷个天,不得不大敞开大门驱赶烟雾。母亲回来时,门还从里面反插着,砖头敲碎了玻璃,冷炕上的小姐俩被拎到地上都没醒,两张小脸被熏得一道一道的。</p><p class="ql-block">要说,还是母亲学校的火炉过瘾。办公室两侧,两整条长地砖下都是火炉。猜想,那砖下面一定是盘着两条火龙。两间办公室对着,中间一个烧火间。孩子们常跑进去,把一根根粉条伸进炉膛里,呲啦啦呲啦啦,粉条瞬间肥胖起来,好玩又好吃。</p><p class="ql-block">而我上课的另一座学校的那间教室,炉子立方,规规矩矩像炕柜儿。我个子高,坐在后排,一周周轮换座位时,总有紧挨着炉子的机会。炉子四周的红砖上,烟囱立柱的空地儿,都摆满了铝饭盒。小学五个年头,五个有滋有味的冬季课堂。</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又悄没声地过了多年,无论出没的风雪有多大,只要有一炉火在,就有了光与希望。</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旧时光里,总会塞满热腾腾的记忆碎片。那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寒冷的压力摧不垮人的意志,吹不散自然和淳朴,理想和信念,理智和清醒。火红的日子,几代人顽强的生命和坚定的意志,在一座座炉火内,熊熊燃烧、锻造和升华。</p><p class="ql-block">人们不问清苦,不问烦忧,只在,一炉火里取暖,坚定前行。</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眼下,一炉火退出了一个冗长的冬季。被便捷的取暖方式所替代。而人的内心,平添了的到底是丰盈还是某种程度的匮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炉火,一炉激情燃烧后的灰烬,一首暗夜里萦绕的老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