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松观海

笑春风（张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背牛顶峰连峰岭迭岭，天地万物自然造化，成了远近闻名的地方。口口相传中人们归结出这样一句话，走进背牛顶，有感必应。细细追问根由，原来啊，半山腰悬崖边的傲松观海，像颗晶莹剔透的绿色宝石点缀着这里的如画山水。

站在傲松观海处，近可以仰视背牛顶顶峰，远可以眺望渤海，远近皆成烟波浩渺之象。傲松不畏风霜雪雨，独自伫立云端之上，因为一场山火，临崖一面已枯死，另一面则呈伞状向路面延展。根在心不死，枯枝短干像鸟的头部，伞状华冠像鸟的身体，大有凤凰涅槃之意。

相传山脚下一个小村子，大户黄员外家跟家里打短工的赵家，同一天添了男丁。人各有命，黄家夫人母凭子贵，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连鲫鱼汤配白面掺点苞米面的“金裹银”窝头都嫌弃的直撇嘴，全然不顾那是为了给她催奶特意做的。她的孩子养得跟小猫崽儿似的，精瘦精瘦，取个好名字“喜旺”。而赵家女人就不一样了，真应了天养活，有口吃的奶水就足足的，哪怕糠团子，小家伙一天一个样，白白胖胖，直接随意叫了“根生”。

同年同月同日生，却因父母、家境不同，喜旺与根生开始了各自的人生。

村里来个摇铃打卦的先生，瞅着喜旺骑在根生背上，驾握逾地呦呵着，停住脚。好热闹的村人起哄，鼓捣先生掐算掐算这俩孩子的运势。黄员外看着儿子乐颠的样子，破天荒大方一回，把根生父母喊来，卦银他一并出了。众人都洗耳恭听。

先说喜旺，他早起辰时生的，糅合父母的属相，先生给算的是：“紫微星入宫，喜事重重，远行有财事可成。”黄员外简直乐得合不拢嘴。

后算根生的，傍黑夜出生的他，却是：“五鬼占官，须防人之灾忧，无故便生烦，且六畜不旺破钱财。”根生父母脸上一阵黯然。

躲晦气，黄员外再不让自家喜旺找根生玩儿了。他把儿子跟个宝儿似的，顶着怕吓着，含着怕化了，娇生惯养起来。谁敢冒犯劝他，该管得管，他吹胡子瞪眼睛，怼“我儿子命好”。根生父母失意没几天，两口子互相打气，不能听胡诌白咧，天上又不会掉馅饼，自家孩子就得管。小根生跟着父母，下地耕种，上山挖药，学着勤劳恳做。

有苗不愁长，一晃十五六年过去了。喜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长成了黄员外的翻版，走个路都呼哧带喘。根生呢，褪去脸上的稚嫩，干啥啥行，还跟着私塾先生识得不少字儿，跟着护村武师练得好拳脚。村东头的翠凤，豁出上吊威胁她爹，拒绝了黄家偌大家业聘礼的诱惑，嫁给了根生。气得黄员外放狠话，非得找个比翠凤强的，穷命玩意儿？就让你穷掉底儿，再不雇佣赵家父子。

一世姻缘天注定，根生极其珍视翠凤对他的情意。既然黄家财大势大，胳膊拗不过大腿，干脆一家人搬到山上住。树挪死人挪活，大片松林遮风避雨，林间搭简易窝棚，睡得照样安稳。山泉水清凉可口，野果野菜煮煮，野兔野鸡是美味，除草开地，来年就有收成了。翠凤不多言多语，更不抱怨日子清苦，她觉得认定的人就要相随到终老。

平静的生活持续两年多，边关烽火告急，战事起来。根生守着火盆，盯着翠凤微红的脸，慢慢开口：“我想投军去，你看看现在的境况，山贼外寇，这日子想好好过，都难了。是时候该我们出一份力了。”翠凤轻轻点头，让父母下山投靠亲戚，自己坚决留在这里，等根生。小夫妻在老松树下依依惜别，翠凤把连夜缝制的坎肩给根生套上，叮咛再叮咛。根生望望远处的天空，山海在目，郑重地拉翠凤在怀，喃喃耳语：“你要是想我了，就朝东望，望望大海，我对你的情就像大海一样……”

翠凤独守着，抚摸着松树滴下相思泪，天天摸日日磨，那块树皮都光滑了。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根生的平安家书偶尔传来，她噙着泪看了一遍又一遍，入骨相思字字句句浸到心底。风云变幻战事难料，后来根生便杳无消息了。说啥的都有，有说根生战死了，有说被俘了，总之生死未卜。始终没娶到比翠凤强的姑娘，黄喜旺找上山来，嬉皮笑脸地轻薄：“翠凤，你就随了我吧。我不嫌弃你二婚头，你何必为他守节呢？”翠凤气得瞪圆双眼，抡起棍子，怒骂：“滚出去，我家根生乃顶天立地的汉子，岂是你这样龌龊之辈可比的？你命好？不过是酒囊饭袋，在我眼里一文不值！”黄喜旺气急败坏，带着手下咬牙切齿，临走吼到“你等着”。

翠凤把对根生的思念写在红布条上，一条条系满松枝。黄喜旺贼心不死，上山抢亲，翠凤眼含热泪望着红布条随风向东飘舞，像是把她的心绪送扬，转头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傲松观海处，膜拜的人越来越多。一则祭奠根生舍家卫国，二则敬仰翠凤一腔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