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秦城岁月之三(原载芳草杂志)

五月枫

<p class="ql-block">  在男性主导的军营里,女子独立分队撑起了秦城靓丽的风景线。二○○九年新春佳节刚过,秦城战友王玉梅从镇江发来信息,邀请我参加她儿子曲波的婚礼。王玉梅是秦城战友活动的积极分子,只要听说战友聚会她都会亲自驾车赶到南京,很少有通知她而不到场的。王玉梅生得小巧玲珑,性格开朗活泼,现在的她与当年变化不大,是同辈人中不太见老的那种。空余时间她除了上网还热心参加QQ群驴友组织的野外骑车露营活动,把每次活动的图片和录像放到网上,让朋友们一块分享。她忘却了自己的年龄,整个儿风风火火的,根本不像是快做奶奶的人。那晚,我打开电脑,登陆QQ,只见那个“漂亮阿姨”的美女头像在闪动。“漂亮阿姨”就是王玉梅。我们在QQ上进行了关于独立分队的回忆。她问我,你对独立分队是怎么看的,对她是怎么看的,要说真话,不许说假话。不然就用铁锤敲你。我说,你们女子分队整体不错,你也不错。她“嘻嘻”一笑说,那你有没有看中谁,或者说看中了为什么不追?我说,你们中除了个别的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在我眼里都是仙女。当年的我自卑得像地上的癞蛤蟆,即使看上谁也是暗恋,不会把那张纸捅破,人过半百,更没有必要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恋爱基本上是传统保守型的,不像现在年轻人敢爱敢恨。现在看来,没有捅破那层纸是对的,有了那层纸才有了距离美;有了那层纸,才有了长久的友谊和和自卑之后的自尊。她“嘿嘿”一笑。</p> <p class="ql-block">说句实话,我的暗恋是对一个群体的爱慕。在那个年代能够一穿上军装就是女干部的军人是上苍的宠儿。打开尘封的三中队花名册,二十二名女兵的名字是我用圆珠笔亲笔所写。干部大队刚组建时,女子分队隶属于三中队。男兵女兵在一个锅里吃饭,一块训练劳动。有一次,参谋长组织紧急集合,男兵们跑前女兵在中,队部殿后。有个女兵跑了一半就摔倒了,影响了后边一大片。有的女兵被子没有扎紧,跑着跑着就散了,只好夹着或抱着跑,很是狼狈。女兵们不以为然,嘻嘻哈哈笑成一片,遭到参谋长的大声呵斥,瞧你们这熊样,像个兵的样子吗?在众多的女孩中,我佩服的还是她们的分队长张丽和指导员徐慧。张丽出生于政法干部家庭,长得白白净净,头上扎着羊角辫,束上军用腰带,一副飒爽英姿的女兵模样。这个从监区加入现役从未带过兵的女干部,队列擒敌射击游泳公差勤务,样样走在前列,没有一次掉链子。更让我折服的是她写得一手好字,那字遒劲有力,带着思想的锋芒和内涵,不像一个女孩子所书。很少看到这位分队长对她的部属发火,但女兵们却很敬畏她。指导员徐慧与她名字一样聪慧,这个四川女孩天生文静,言语不多,满腹诗文,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她写的小说手抄本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描述的是新中国成立前重庆地下工作者的事,有些情节我至今还依稀记得。她的男友王显平也在三中队,他们恋爱在大队是公开的秘密。虽是一对情侣,但看不到他们卿卿我我的黏在一块。这种克制和忍耐是同龄人学习成熟和老练的楷模。我细细观察过张丽和徐慧这两个兵头的关系,她们之间好像从没发生过“堡垒”里战斗的故事,没有红过脸儿。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二十二个女人该有多少台戏啊。这些戏硬是没有演砸,与两位领军人物的带头息息相关。多少年后,这个集体依然保持着密切地联系,这种联系所呈现的友谊比男兵们要优越和亲密得多。无疑,她们两个头的亲和力还在起着黏合的作用,这一对互补型的主官在女兵心目中依然处于领导地位。</p> <p class="ql-block">前些年,我看到《南方周末》刊载了一篇题为“江青和女兵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除了江青,还聚焦在一个叫李红的女兵身上。这个河南来的女子,身高马大,讲话大大咧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李红的军事素质很过硬,在射击场上,端起手枪左右开弓,发发命中,五发打出了四十九环的好成绩。在现场记录成绩的我,不禁暗暗称奇!有一段时间盛传一位女性中央领导要调她去当贴身警卫,后来为什么没去成不得而知。一群稚气未脱的姑娘要对付一个经历不凡、性情怪异的老辣女人,其中必然有许多故事。那时,我作为队部书记不参加正常执勤,与中队干部一起值班查哨。对江青看押设的是特哨,两个女兵一班。这个特哨是三中队干部查哨的重点。每查到这个哨位,我看到女兵们都保持着立正的姿势,走廊上昏暗的灯光把她们的倩影投在光溜溜的水泥地上,斑驳陆离。靠着墙的一侧,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执勤记录本,还有应急用的手电筒。看到我的到来,领班的女兵向我敬礼。当我询问有没有异常时,她们都会把江青当天的表现告诉我。江青是个典型的性情中人,喜怒无常。高兴时,唱着样板戏,哼着京腔,吟诗作态,声情并茂地讲述她那“光辉的革命历史”,特别是在延安窑洞与主席同甘共苦的经历。还为每个女兵起了“大个儿、黑妞、小辣椒”等绰号。不高兴时,骄横泼辣,与女兵对骂。骂过之后,又觉不妥,与女兵妥协,甚至为女兵打一盆水,让其洗脸,求得和解。有一次,一个女兵在监区劳作时,唱起了“粉碎‘四人帮’,大快人心事……”,被出来放风的江青听到,当晚,江青在这个女兵值哨期间故意找碴,与这个女兵大吵了一架,惊动了监区的领导。</p> <p class="ql-block">这些女孩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她们用稚嫩的双手托起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如果不来当兵,或许还在父母身边撒娇。江青在公审的那些日子里情绪反常。有天晚上,江苏老乡蔡苏琴和王亚美当班,江青突然一头撞向监室内的暖气片。蔡苏琴和王亚美眼疾手快,立即打开监门将她救起。事隔三十年,蔡苏琴去重庆看望当武警的儿子假道武汉看我和爱人。忆起这段往事,她说,那时真傻,要不是我和亚美警惕性高,江青出了人命还不捅破天啊。预防了这样一起特大的事故,我们怎么连个嘉奖都没要,要搁现在少说也得弄个二等功吧。</p> <p class="ql-block">干部大队成立半年后,女子独立分队从三中队划了出去,由大队直管。我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和怅惜,心里不是个滋味。好在女兵们仍然与我们在一个食堂吃饭。女兵们吃得少,这使得三中队的伙食不仅吃得比别的中队好,还略有节余,这足以让别的中队的男兵们艳羡不已。三中队有两块菜地,每到劳动时菜地不时传来欢声笑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女兵在场,哪怕女兵们嚼着口香糖不干活,男兵们也早把她们的活干了。三中队的菜地一垄一垄,整得有棱有角,到了暮春时节,青青的白菜、红红的辣椒、嫩嫩的黄瓜、扁扁的韭菜,还有那爬蔓子的簇簇豆荚,大大地丰富了三中队的菜篮子。李焕良参谋长到三中队来吃碰饭最多,可能与三中队伙食好不无关系。参加共同课目训练,男女兵在一起,男兵们训练的劲头更是昂扬。</p><p class="ql-block">  秦城监狱南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叫永清河,两岸的白杨树挺拔笔直,高耸云天,给人以苍劲无畏的感觉。盛夏,大队在永清河组织游泳训练。女兵们穿上泳装,露出了美丽洁白的身体。男兵们目光里有对美的欣赏和青春的热望,也有野性的骚动和贪婪。当与她们的目光相遇时,我的脸会腾地红起。</p> <p class="ql-block">陆令寿,江苏金坛人,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协第六届全委会委员。1974年入伍,2010年转业至湖北省旅游局。曾任武警湖北总队副政委、湖北省旅游局副局长,现任湖北省旅游协会副会长、湖北省乡村旅游协会总顾问。1981年至今先后在国内外公开发表的文学作品达200余万字。多个作品在军内外获奖。2017年6月在“全国百名大V作家颂康养”的活动中,被评为“最受网友喜爱的作家”。</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