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那口老井

三石散人

 离开老家三十余年， 故乡的一草一木、街道房屋常常萦绕心头，不时地拨动我思乡的琴弦。多少次梦中回到家乡，融进当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每次都会在门前那口老井旁停留驻足，醒来后往往回味良久……

我家院门前不远处有一口青砖砌成、深十余米的老井，直径一米五左右，青砖上布满绿苔，井口由几块不太规则的石板围着，井内一年四季清水不断。

井水有点苦，不能饮用做饭，只用于洗衣洗漱，我们称它苦水井，家里的饮用水需要到离家远些的村东头那个甜水井去挑。

水井就在自家院门口，我家用水最方便，洗脸时倒大半盆水，哗哗哗哗地肆意尽情地洗。有的家离井远挑水不容易，洗脸时把脸盆斜靠在墙跟，倒上一点点水，小心地用手捧起水来洗。看到这种情况，我和姐妹总是笑话人家。

为了我们打水方便，爷爷给做了一只小号水桶，大姐使用的最多。到了冬天上冻，井边的石头结冰后非常滑，大姐打水时，我和妹妹就在后面帮助拉着绳子，以防万一，所以冬水用水我们会收敛许多。

印象中，当时的村民对水井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少人家逢年过节会在井口旁敬上一柱香，我母亲和邻居婶子还端着好吃的来井边上供，祈求保佑大人孩子平安，也可能是出于敬畏、感恩等多种想法吧。

后来出现的有惊无险“事件”，不知和这有无关系。

水井在自家院门口，有便利也有弊端。因为井口四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对小孩子来说，确实存在风险和安全隐患。

所以父母总担心我们掉进井里，我母亲经常吓唬我和妹妹，你们到外面玩耍一定离井口远些，谁谁家的孩子掉井里把腿摔断了，邻村的谁谁掉井里给淹死了。

小时候很听话，出院门时经常地偷偷瞅一眼井口，感觉那就是个会吃小孩的黑窟窿，总是躲得远远的。

遇到有人打水，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低头看看好深好深的水井，觉得深不可测，心中充满了恐惧。打水的人也经常吓唬我们，“再看就把你们仍下去！”。

妹妹从小厉害嘴能说，遇此情景，她就怼大人几句，“你吓唬谁咧，我们不怕，再吓唬人就不让你在我家井里打水！”。水井在自家门口，就认为井是自家的，心里上多少有些优越感。

年纪稍大些，变得不再听话，我和伙伴趁大人不在时，会跳起来从井口上方跨过去，有时还比赛谁跨的次数多。或者故意把井边的泥土、杂草踢进井里，甚至找半截砖头投到井内，撒腿就跑，生怕大人抓着，当听到井下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后，心里美滋滋的。

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我们大孩子跳井口玩，也有更小的孩子学着在井边玩，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中午，我和姐妹们在家听到外面有人哭喊，那声音很凄惨，跑出去发现这声音是从井里传出来的。原来是邻居家五六岁的妹妹掉到井里了。

我们赶紧去她家里喊人，大人们赶来后，在安抚她的同时，其他人立即拿两条井绳系在她爸爸的大腿根部，他双手抓住井绳，另外两个人各握着一条井绳慢慢地把他卸到井底，敏爸用井绳系到她腰上，才把她救了上来。

原来是她趴在井口玩，发现井壁的砖缝里有蘑菇，伸手去摘时不小心掉了下去。胖乎乎的她竟然浮在了水面上，捞出后安然无恙。

试想，如果掉下后摔坏了再溺水，或沉到水里而又不能及时发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邻村确实发生过孩子落井淹亡的事故。

八十年代中期，村里家家户户都通了自来水。拧开水龙头，甘甜的自来水就哗哗地流淌出来。姐妹和我都很高兴，因为再也不用费力地去村头挑水，这种痛苦的经历终于结束了。

门前的这口老井也就暂时闲置了。

后来本家的叔叔，把水井北边、我家和西边住户之间一块狭长的空地开垦出来，用上面插着圪针的矮土墙围起来做成了菜园（估计有二分地）。

叔叔在这眼井口上安装了辘轳，水井又焕发了新的生机。每当早晨或晚上给菜地浇水时，手摇辘轳的“嘎吱——嘎吱——”声便向周围传播出去，在静谧的村庄里显得那样清脆、那样动听，犹如美妙的乐曲在上空回荡。

菜园里种着茄子、西红柿、白菜，矮墙的圪针上爬满了丝瓜、眉豆、南瓜秧子。夏秋季节，高挑着的枝蔓上便结出或紫或青的眉豆，南瓜、丝瓜低垂下来耷拉在土墙上，一片勃勃生机，我和姐妹们闲暇时就会围着土墙看这喜人的情景。

几年后小菜园停用，这口井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为安全起见，父亲和邻居们商量后，用门前的那个当凳子的大条石把井口封了起来，上面盖了泥土，老井彻底“消失”了。

映衬在井底的蓝天、静静地飘过的云朵，男人们忙碌着打水的身影，大姑娘、小媳妇围在水井旁洗衣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的情景都成了历史，但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