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母的姻缘（下）

云卷云舒（拒收花，不闲聊）

文／云卷云舒 第三次见面大约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受王老板之托夏如玮从国外购回一台先进的机器缫丝机（国内多数是手工缫丝机）。彼时，欧美机器缫丝技术日臻完善，传统桑蚕业开始遭受冲击，头脑灵活的曲成昊力劝王老板改进生产工具，提升生产效率。为了慎重起见，两人托付夏如玮从国外代购一台样机，等待试机后再做决定。此时的吴成昊已是举人之身，清朝时考中举人，其父为（老）太爷，其人为老爷，其子为少爷，所以，有“一世中举，三世为爷”之说。举人通常可以做官，有俸禄，但是，清朝后期，举人直接出仕的越来越少。此时，吴成昊面临着人生的抉择：是继续赴案苦读等待着去京城参加“会试”呢？还是托关系直接出仕，做个县丞、教谕、主簿之类的基层官员〈正八品及以下职务）呢？吴成昊决定两条腿走路：一边读书，一边创业，这个想法得到了母亲的大力支持：吴成昊先与表弟联手开了金银店，接着，又投资了王老板的丝绸厂…… 曲成昊去夏家时夏如玮在外洽谈生意，得知吴成昊来提取缫丝机，邱管家让翠英去征询夏小姐的意见。看着夏如荷从后院娉婷走来，曲晨昊的眉宇间流露出欢愉的神情，他起身迎过去。夏如荷远远打趣道：“我不摆架子呀！曲公子不必千里恭迎。”说完，粲然一笑。四目相对，他又看到了那双水晶一般澄澈的眼睛，朝思暮想的人儿近在咫尺，他掩饰着激动的心情，想做得从容自如，可眼神却背叛了他。有时候，越掩饰，越适得其反，面对自己心仪的姑娘，又有几位后生能做到云淡风轻呢？夏如荷从曲成昊的眼神里解读出太多的东西。清浅的笑意一直挂在吴成昊的嘴角上，他双手作揖：“哦，夏小姐好，又见面了。”夏如荷还了万福礼，柔声说道：“曲公子，请随我来。”曲成昊跟在夏如荷的身后，两人进了画室。 夏如荷开始为曲成昊沏茶，曲成昊坐在茶几旁欣赏着她娴熟优雅的茶艺。 沸水入壶，静谧的画室里氤氲着茶香与墨香的混合气味儿，画案右侧贴近窗子的那一边放着一架七弦琴，窗台下的小几上支了一个木质袖珍支架，支架上摆着一沓琴谱。曲成昊收回视线，从怀中掏出一个绿绸小包裹放在茶几上：“这是从自家玉缘斋里挑选的绿玉手镯和玛瑙珠串，以答谢夏小姐的送画之谊。”夏如荷右手提壶落腕，细长的茶流注入了曲成昊面前的紫砂杯中。看着茶几上的绿绸缎包裹，夏如荷心中起了涟漪，缓了缓说到：“玉石灵气内蕴、玉性温婉，象征着福泽与祥瑞。一块玉石经过了千琢万磨制成晶莹剔透、光泽饱满的手镯，成了女人的贴身饰物。男人送外姓人玉镯子是有寓意的，表达爱慕之情和守护之意；玛瑙珠串好比是佛珠的另一种形式，是驱邪避凶的吉品，象征着一顺到底，寓意年年顺畅岁岁平安。两者皆是贵重之物，这——我可不能收呀！”“哦！夏小姐对玉器首饰竟然这般了解。”吴成昊双指掐起茶杯，缓吹慢饮，一边品茶一边忖思着：今日无旁人在场，与其憋藏在心底，倒不如趁此机会表白……如此想着，便添了勇气：“除了感谢夏小姐的送画之谊，确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夏如菏心里甜丝丝的，如同灌了蜂蜜一般，她就坡下驴，故作疑惑：“曲公子，还有哪层意思？”曲成昊接着说道：“这山的茶与那山的水相融是缘；茫茫人海中两人相遇也是缘，记得那年银杏树下，冒冒失失的我与风华绝代的你碰面了。实不相瞒，在下对小姐有钦佩爱慕之情……今日斗胆表白，小姐勿怪曲某鲁莽，实属情不自禁！”说这番话时曲成昊一直低头玩弄着手中的紫砂小盏。她两边脸颊连同那修长白皙的脖颈都泛红了，这嫣红透白的俏脸如同带着朝露的花朵煞是好看。可惜他没有看到她此时的容貌，如看到了就会事半功倍。两人皆低着头，房间里静悄悄。她觉着脸部发烫，像火球似的炙人…… 从轩窗向院中看去，窗外的杏花纷纷扬扬，随风坠落。为了摆脱这种窘境，她岔开了话题：“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咯噔”一下，他的心变得寒凉。他心中的那盏灯被她一句轻飘飘的话语给吹灭了。原来，你我之间相隔着千山万水。片刻的沉默，他率先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境界：“哦，明白了！夏小姐是借苏轼之词婉拒在下！”吴成昊站起身苦涩地笑了笑：“有一种遇见是一见倾心，有一种宿命是有缘无分。谢夏小姐煮水烹茶款待！能与你共度一盏茶的时光也该知足了！”她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可细下心来想想也怪不得他，怪就怪那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此想着，赶忙补救道：“曲公子不急，估计兄长明后两日可返回，如是从容，曲公子可小住几日。”“不叨扰夏小姐了，谢谢你的盛情，在下想把样机早些运回去。”事已至此，夏如荷只想快速挽回局面，她莞尔一笑：“前人留下了太多的关于杏花的诗词，我嘛！不分场合，大大咧咧，总喜欢吟诵一些应景的诗词，今日索性尽兴，再来一首，然后为曲公子弹奏一曲，祝你一路顺风。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她羞郝地笑着走到琴前坐下，对着站立的他说道：“立客难待，坐进藤椅里眯上双眼……”轻柔的声音里他带着笑意眯上了眼睛。 白皙修长的纤指疾徐有度起起落落，优美的琴声便流淌开来，旋律细致曲折，疏密呼应，音韵纯正清妙。曲成昊斜倚在藤椅上，他融进了舒缓清雅的琴声里……不知不觉一曲已终。曲虽短，余味无穷。曲成昊睁开眼问道：“夏小姐所抚何曲？”“《梧叶舞秋风》，这曲子是著名琴家庄臻凤所作。”她一边摘下指套一边与他交谈：“听琴如修禅，用一颗宁静的心聆听琴音舒缓，感知天地秋声，桐叶落，风飒飒，万物萧瑟……”……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优雅的谈吐，清丽的仪态……这一切都让他深深着迷，望着这个集才华气质于一身的女子他着实不愿意离去。可他不得不从藤椅里站起来：“多谢夏小姐为我吟春弹秋，希望以后还能听到小姐的妙语佳音。”言罢，转身而去。夏如荷捧着绿绸小包裹追出去，两人站在甬道里，目光交织的一刹那，他的眼睛里是浓烈得化不开的爱意，夏如荷平静的心湖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爱情可以让男人变得温柔细腻。此时，曲成昊的目光像棉花糖那样柔软温暖。他动情地说道：“花开总似初相遇，初见时我便倾慕小姐，再见时依然，愿浮生万里，共赏春花，共踏秋黄……这个退回来不吉利！我——我回去就让王兄（王老板）做媒……”他只想把握住这来不易的机会，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成者为幸，万一不成，认命！害羞垂眸的夏如荷是一种别样的美，她轻启朱唇道一句：“终身大事需得父母做主。”可是，那绿绸小包却被她攥在左手中，攥得紧紧的……多少个深情的岁月？他都在期盼着这一刻……曲成昊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只能匆匆道别，急急转身，可走远了，却又忍不住回头望……看着吴成昊渐行渐远的背影，夏如菏禁不住哑然失笑。 夏如荷穿过院落，头顶上杏花纷然，坠了一地残红，她不忍心踏上去，一边绕向闺房，一边念叨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后记：今年清明，我破例起了早，因为父亲想回族里的祠堂看看。开车时我在想一个话题——落叶归根。父亲过了60岁后就开始恋旧，时常念叨旧时的伙伴儿，念叨着他曾经呆过的那片故土——我觉得父亲老了！应该多陪陪他。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父亲让我在车中等候，他先下去沟通一下——怕人家不让女眷进去。父亲引领着一个50左右身材魁梧的男人过来：“这是本家侄子，你叫强哥！”我下车同他礼节性的握手，笑着说：“强哥，来一趟真不容易啊！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还好！我有幸进了本家的祠堂。那些列祖列宗的名字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印象，我在一个古香古色的木制相框前停下脚步，这是祠堂里唯一的一副画像。一个和父亲同辈的长者过来介绍：这幅画像是画中的年轻女人所画（我的高祖母），他们是你的高祖父和高祖母……或许是因为我也喜欢作画的缘故吧！我在高祖父和高祖母的画像前停留了好久，虔诚地端详着他们，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双眼……画像里的高祖母美丽知性，五官清秀；高祖父仪表堂堂、儒雅俊朗，用现在的话说，他们夫妻都有明星范儿。回去的路上，父亲说：你长得像你太奶奶（高祖母），我笑了笑，算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了父亲，其实我也深有同感。看到高祖母画像的第一眼，我就觉得特亲切，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我们之间隔着一沓子时光……血浓于水！有一种感动始终存在我心里，指引着我去寻根问底，探秘她的一点一滴……后来，我和父亲专程去拜访了家族中的长者——成子爷爷，成子爷爷健谈，87岁高龄，耳不聋，眼不花。在成子爷爷的讲述下，高祖父和高祖母的形象渐次生动起来……有一种动力推动着我写了这篇文章。 图片／网络／感谢原创／如侵必删——写于202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