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家乡过年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做豆腐了。吃豆腐在现在看来是极其简单的事,花上几元钱,到农贸市场买块豆腐,回到家里,想溜就溜,想炖就炖,想炒就炒,想拌就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可是以前在我的老家想吃一块豆腐,却远不是这么简单。</p><p class="ql-block"> 每年一过了腊月二十三,即所谓的小年,家家户户就开始忙年了,扫尘,送灶王爷,杀猪,蒸豆包,做豆腐,贴春联,家家都忙的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 这豆腐是每家都必须做的。</p><p class="ql-block"> 头天晚上,爷爷就从下屋(仓库)里取来早就准备好的黄豆,放进锅里,用特意从前街“大戏院 ”家(一户人家的别称,他们家房前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偶尔有“二人转演出”)的水井里挑来的水泡上。因为那口井的水质特好,做出的豆腐口感好,所以我们全堡子的人每当做豆腐时都到那口井里去挑水。</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奶奶就打发我去生产队借驴(由于临近年关,用驴的人家特别多,所以必须事先预约排号),头好几天爷爷就已经和生产队长打好招呼了。</p><p class="ql-block"> 爷爷把泡好的豆子挑到有石磨的人家,把驴套到磨杆上,并把驴的眼睛用布蒙上,我有些不解,问奶奶:“为什么把它的眼睛蒙上?”</p><p class="ql-block">奶奶没好气地回答:“它怕迷糊!”</p><p class="ql-block"> 我调皮地说:“不对,我知道,你在骗它,让它以为自己老是在走直道,其实它一直在转圈儿,压根就没离开磨道”。</p><p class="ql-block">奶奶骂我:“就你奸,驴哪有你那么多的心眼。”</p><p class="ql-block">那磨盘在驴的拉动下快速地转动着,奶奶用一种现在既看不到也买不着的木勺子,将泡好的豆子一勺一勺地倒入磨眼儿里,磨好的豆浆不断地从两扇磨盘的中间流淌出来,顺着石磨周围的槽子流入放在磨床下边的水筲里,那白白的,晶莹剔透的豆浆在我的眼睛里简直就是琼浆玉液,很快豆浆就磨好了。爷爷往回挑豆浆,奶奶收拾各种家什,驴是我牵来的,责无傍贷由我再送回去。</p><p class="ql-block">我一边卸磨,一边跟驴说,“你上当了,上大当了,转了多少圈儿,你知道吗?你这头傻驴!”</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工作便是豆腐匠的了。豆腐匠是我们这一带远近闻名的能人,什么豆制品都会做。中等个头,人长得不胖也不瘦,浑身上下透着精明聪颖,手脚麻利,只见他把一根绳子拴在房梁上,再把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子吊在绳子上,十字架的四个端头各拴着豆腐包的一个角,然后将磨好的豆浆,再兑上适当的水,倒进豆腐包内,双手握住十字架的两端,上下左右地晃动。很快就将豆浆过滤好了。滤出的豆腐渣,奶奶都一一做成一坨一坨的,收起来,我问奶奶这有什么用,奶奶告诉我说日后喂猪。我说猪不是刚刚杀了吗,奶奶说明年再抓新的猪崽儿,喂到年底就又有肥猪杀了。</p><p class="ql-block">过滤完的豆浆统统倒入北灶台的大锅里,灶膛里的火势正旺,豆浆很快就开锅了,一时间,灶屋里雾气弥漫,爷爷用秫秸杆将开了锅的豆浆表面上的一层薄膜挑起来,告诉我说,这叫豆腐皮,你们城里人管这叫腐竹。爷爷挑了四五张后就不再挑了,说,挑太多了,豆腐就没味儿了。</p><p class="ql-block">豆腐匠将熬好的豆浆从锅里舀出来后,倒入一口浅缸里,同时又往缸里兑一些叫卤水的东西。最后,他把剩下的一点儿豆浆放进一个事先放有石膏粉的瓦盆里,扣上盖帘,搁到里屋的炕头上,并蒙上被子。告诉我这是在做豆腐脑儿。</p><p class="ql-block">浅缸里的豆浆已经凝固成了若干不规则的块儿,在分离出来的水里浸泡着。豆腐匠告诉我这就是水豆腐。他把水豆腐从浅缸里捞出一部分,放入豆腐包里,将豆腐包的四个角系上,上面放上重物挤压,只见那水从豆腐包里不断地向外渗出,豆腐匠说,这是在做大豆腐,时间需要稍微长一点儿,等吃完饭,豆腐自然就会好了。</p><p class="ql-block">奶奶的饭已经做好了。主食是高粱米小豆干饭,副食是:豆腐脑、水豆腐,还有一些肉菜。奶奶做的肉卤在当时是特好吃。多少年后,我还是想着这顿美味佳肴,以至于后来所有的豆腐脑也好,豆腐也罢,都没有当年的好吃。特别是那高粱米小豆干饭,后来就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高粱米饭。</p><p class="ql-block"> 饭后,爷爷奶奶把做好的大豆腐,切成小块,留几块明天吃,其余的都放在盖帘上,送到下屋里冻上,说留到过年时作酸菜炖冻豆腐,还可以涮火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