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散曲 折桂令 精品集萃

陈敏

　　

一、 折桂令曲律释要：

折桂令，曲牌名，别名【秋风第一枝】、【蟾宫曲】、【天香引】等等。

音律上属北曲“双调”，可用于剧曲、散曲中的套曲或小令，是昆曲里一支用途极广的曲牌，又是京剧、昆曲两界演员，尤其是武戏演员极熟悉的曲牌。

此曲调格式较多，除了“正格”外，还有三种变格，但元代及明清散曲作者用的最多的是“正格”和“变格一”。

这个曲调最大的特点有两个：

一是：七字句都是“七乙句”，即“三+四”的句式节奏；

二是：对仗句很多，基本上是“两个（以上）的等字句必对”！也就是说：《折桂令》基本上“全是由对仗句”组成。

十一句曲词中，除了第一句是单句外，都是由两个或三个“成组”的“字数相等”的句子组成，并且都要求“对仗”，三句一组的至少两句对仗；两句一组的，自然是“一联”对仗句，而且是尽量“工对” ，综观元人作品，很少有“宽对”的！。

重要的话说三遍：对仗！一定要对仗！！一定要做足对仗！！！就像律诗没有“对仗句”就不是“律诗”一样，没有足够的对仗句，也就不能称其为《折桂令》！

有的诗友会说了：我看前人写的也没有“对仗”呀——那是你“不会看”！凡是没有“对仗”的地方，就都是“流水句” ，即：两句话是一句话，其中一句做了另一句的“句子成分”，大多数是做了“时间状语”，有时是主语+（地点）状语，如：李清照的《一剪梅》词，“雁阵回时，月满西楼”，前一句就是后一句的“时间状语”，意思是：在雁阵回来的时候，一轮满月正照着西楼——秋天的景象；还有下面“正格”曲例中的“杨柳池塘”，就属于第二种情况，三句话的意思是：杨柳（主语）在池塘边（地点状语）随处（方式状语）凋零（谓语），（整个这番景象）引起我的无限思量。

下面，请看曲律例子：

　　一、正格

双调五十三字，前段六句三平韵，后段五句一叶韵、三平韵。以倪瓒《折桂令》曲为例：

仄平平 中仄中平。

片轻帆 水远山长。

中仄平平，中仄平平。

鸿雁将来，菊蕊初黄。

中仄平平，平平仄仄，中仄平平。

碧海鲸鲵，兰苕翡翠，风露鸳鸯。

中中仄 平平仄中，

问音信 何人谛当，

仄平平 仄仄平平。

想情怀 旧日风光。

中仄平平，中仄平平，中仄平平。

杨柳池塘，随处雕零，无限思量。

（注：有人把这种正格当“变格一”，把“变格一”当“正格”，这也无关紧要。总得说来，这种“七字句”为首句的《折桂令》是人们使用频率较高的格式。）

注意：，这首曲的最后三句，除了第一句做主语+地点状语外，第二句，第三句，对仗极为工整：随处：“动+名”合成词做状语，“无限”：“动+动（名词化）”也是合成词做状语；凋零、思量都是“同义合成”动词，因此说，对仗是很工整的。

二、变格一

全曲48字，正格的七字句，都变成了六字句，因此，比正格少三个字。格律对照例曲：张可久《折桂令·红尘不到山家》

平平仄仄平平。

红尘不到山家，

平仄平平，仄仄平平。

赢得清闲，当了繁华。

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画列青山，烟铺细草，鼓奏鸣蛙。

平仄平平仄平。

杨柳邨中卖瓜。

仄平平仄平平。

蒺藜沙上看花。

平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

生计无多，陶令琴书，杜曲桑麻。

注意：“当了繁华”，此处“当”是四声，即：“当铺”的“当”，意思是“捐弃”、“抛弃”。要好好体会一下前半段的三字句的句式：都是“主谓宾”结构：“画——列”、“烟——铺”、“鼓——奏”：“名词主语+动词谓语”；而且，宾语都是：“形容词+名词”构成的“偏正词组”：“青——山”、“细——草”、“鸣——蛙”（实际上是指蛙鸣叫的声音）”；所以说，对得相当工整漂亮！

最后三句：第一句是“总句”，是对后面两句的概括；后两句是对“无多”的解释：只有陶令这等甘愿清贫的人，以琴书、酒，桑麻为生计（过日子日）。

大家要仔细品味，认真学习，刻意模仿这些“对仗”方法，以求将此技巧早日“据为己有”！

　　三、变格二

这个体例的《折桂令》格式比较琐碎，复杂，显得不够利落。人们用的不多，大家在掌握正格和“变格一”之前，先不要用，只是“见了认识”就行。格律对照例曲：

【双调折桂令】写黄庭

（元）张可久

仄平平、仄仄仄平。

写黄庭、换得白鹅。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

旧酒犹香，小玉能歌。

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命友南山，怀人北海，遁世东坡。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

昨日春，今日秋，清闲在我。

仄平平，平平仄，平仄平平。

百年人，千年调，烦恼由他。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乐事无多。良夜如何。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

去了朱颜，还再来麼。

注意：最后两句其实是一句话，是个假设复句：如果“朱颜消逝了，它还能再回来吗”？——以反问，表达肯定——不会再来了。所以，看上去“不对仗”。

　　下面，请欣赏历代元曲《折桂令》精品之作：

1.【双调 •折桂令】九日

（ 元 ） 张可久

对青山强整乌纱。

归雁横秋，倦客思家。

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

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

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注意：回首天涯，是最后三句的“总句”，或者说是后面两句的“引导句”，后面两句是“总句”——“回首天涯”的“结果”——所看到的景象。元曲中常常这样处理“三个字数相等的句子”。这首曲除了第一句和第九句之外，全是对仗句。第一组四字句的三句话是“鼎足对”——宽对：殷勤、错落是“同义合成词”，“琵琶”是“双声叠韵”的“单纯词”，并且还是“名词”（但有“弹琵琶”之意），它用来与前两个形容词、动词性的“合成词”对仗，完全是因为它也是“两个字”，可占满一个音节，因此，这里属于“宽对。

（注意：排成一行、颜色相同的二句、三句词语都是“对仗句”，下同。大家注意欣赏、学习这些对仗句的工整、美观）

　　2.【双调•折桂令 】 游金山寺

（元） 张可久

倚苍云绀宇峥嵘，

有听法神龙，渡水胡僧。

人立冰壶，诗留玉带，塔语金铃。

摇碎月中流树影，

撼崩崖半夜江声。

误汲南冷，笑杀吴侬，不记茶经。

注意：七、八两句是“倒装句”，谓语宾语放在句首，主语放在句尾。意思是：江中间的流水摇碎了水中的月亮；半夜江水声震崩了岸上的悬崖——好有气势，好美呀！



　　

3.【 双调•折桂令 】 赠胡存善

（元）王举之

问蛤蜊风致如何？

秀出乾坤，功在诗书。

云叶轻盈，灵华纤腻，人物清癯。

采燕赵天然丽语，

拾姚卢肘后明珠。

绝妙功夫，家住西湖，名播东都。

（注：“蛤蜊风致”指“散曲韵味”，前人有评价说：散曲有一种“蛤蜊”味，这首小令是赞扬胡存善，写散曲写得非常好：他的灵秀之气来自于“天地”，他的文字功夫来自于“诗书”，四、五、六三个对仗句是对他的曲的艺术特点的赞扬……，以至于他家在西湖住，却在“东都”洛阳都有名气）。

　　4.【双调 •折桂令】问秦淮

（ 清） 孔尚任

问秦淮旧日窗寮，

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罢灯船端阳不闹，

收酒旗重九无聊。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

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注意：这首小令的五个四字句是前三个一组，后两个一组，前三句中，第一、二句对仗，第三句总结；后两句形成一组对仗句；《折桂令》是可以有这种格式的。大家写作时可以根据自己思想情感的需要，选择其中一种方式进行对仗。注意观察前人作品：这五个“四字句”中， 至少有两组对仗句，如能形成一个两句的对仗句，一个三句的对仗句（鼎足对）就更好了。

最后的四句中，前两个四字句中有一个是“添句”，以便形成一组对仗句；后两句中，前三个字都是“衬字”，后四字才是原有的“律句”，而且是两个（一联）非常漂亮的对仗句！擅长“对仗句”的曲友，可以学着这种方法，增加“对仗”，增加曲的美感和品位。

　　5.【双调•折桂令】春情

（元）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最后的四个“四字句”，第一句可以看成它就是那个“增句”。与“正是何时”构成一句问话，以便引出最后两句“答话”。

6.【双调•折桂令】客窗清明

（元）乔吉

风风雨雨梨花,

窄索帘栊，巧小窗纱。

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

五十年春梦繁华。

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注意：最后三句是一句话：第二、三句是“看见人家”的具体景象：炊烟被杨柳隔断——从杨柳之间升起来，升到屋顶的翘檐上。）

7.【双调•折桂令】叹贫

周德清

倚蓬窗无语嗟呀，

七件儿全无，做什么人家。

柴似灵芝，油如甘露，米若丹砂。

酱瓮儿才罄撒，

盐瓶儿又告消乏。

茶也无多，醋也无多。

七件事尚且艰难，

怎生教我折柳攀花。

注意：这首小令的体例比较特殊，押韵和句子数量都“不合规范” ，初学者不要模仿。最后两句，是一个流水句：前一句是最后一句的“原因”。

　　8.【双调•折桂令】咏西湖

（元）赵庆善

问六桥何处堪夸 ？

十里晴湖，二月韶华。

浓淡峰峦，高低杨柳，远近桃花。

临水临山寺塔，半村半郭人家。

杯泛流霞，板撒红牙，

紫陌游人，画舫娇娃。

9.【双调•折桂令】次酸斋韵

（元）张可久

倚阑干不尽兴亡,

数九点齐州，八景湘江。

吊古词香，招仙笛响，引兴杯长。

远树云烟渺茫，空山雪月苍凉。

白鹤双双，剑客昂昂，锦语琅琅。

10.【双调•折桂令】村庵记事

（元）张可久

掩柴门啸傲烟霞，

隐隐林峦，小小仙家。

楼外白云，窗前翠竹，井底朱砂。

五亩宅无人种瓜，一村庵有客分茶。

春色无多，开到蔷薇，落尽梨花。

　　11.【双调折桂令】酸斋先生席上

（ 元）张可久

岸风吹裂江云，

迸一缕斜阳，照我离樽。

徒倚西楼，留连北海，断送东君。

传酒令金杯玉笋,

傲诗坛羽扇纶巾。

惊起波神，唤醒梅魂。

翠袖佳人，白雪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