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刋入选作品）古城怀古

zmzg文拙

昵称：文拙 美篇号：15152806 我最早知道丽江古城，是在40多年前，一个国庆节假期，一位同窗好友拉我一块去黄山，塞给我一本《徐霞客游记》。 从书中得知，徐霞客一生志在四方，立志“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那种“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气慨和追求科学的精神，令我十分敬仰。 徐霞客游记中，记录了明末丽江纳西族人民的生活状况、礼仪习俗及气候、物产、风景等。于是一个神话般的古城便在大脑中勾勒出来，并成为我心中向往之地。 直到2002年冬天，我才有机会来到丽江古城。走进按照徐霞客书中描述而修复的木府，沿着中轴线转了一圈。印象果然如徐霞客所写：“楼阁极盛，宫室之丽，拟于王者”。 实话说，这次来丽江我没打算再进木府。清晨出来散步，我顺着一条叫不出名子的石板古街前行，不知不觉中来到一座牌坊前，这座匾额上镌刻着“忠义”二字的石牌坊，我曾经见过。它是木府的第三道牌坊，因为丽江纳西族土司一直有绝对忠诚中央王朝的传统，为了表彰木氏家族，明神宗（万历皇帝）钦赐他建立“忠义”牌坊。 木府前照壁上这句描写木府的名句，就出自《徐霞客游记》。 我无意间回头，木府对面一尊双人雕像映入眼帘，雕像基座上刻着“情谊”两字，突然想到这一定是徐霞客和木增。转到雕像身后，细看说明，果不其然，正是他们二位。 这座2009年矗立的雕像，是徐霞客家乡江阴市赠给丽江的礼物。 我拍了一张他们的背影。清晨有雾，照片灰蒙蒙的。然而雕像在我的心中却闪闪发光。 这时我才发现，附近一座挂着“丽江古城徐霞客纪念馆”门牌的建筑物。 徐霞客是我的偶像，每到一处，我都会去寻找他的“足迹”，他的纪念馆我是当然要参观的。 我上前一看九点才开门，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干脆坐下来等着。顺便做做功课，酝酿一下情绪。 馆门如期打开，一个身穿纳西族服装的少女问我是否需要讲解，我婉言谢绝，想一个人静静地观看，默默地追忆。 这是一个新展馆，声光电具全，文物不多，主要通过文字、绘画和电视镜头，展现徐霞客来丽江寻找长江源头的过程，讲述他与木增结下的友谊。 那是1636年9月，已经51岁的徐霞客挥别地处长江之尾的家乡江阴，一行四人开始探索长江之源的万里遐征。 之前，经人介绍，徐认识了江南名士泰州学派主要人物陈继儒。陈老夫子非常欣赏徐霞客“欲尽绘天下名山胜水为通志”的志向，给他起个别号“徐霞客”，即餐霞之客（吃着天边的彩霞之意）。 此次出发前徐霞客向陈继儒辞行。陈与丽江土司木增相熟，并深知其“好礼守义”，便给木增写信，请他予以关照。 木增不是一般的纳西族土司。他不仅真心实意地归顺中原王朝，而且特别喜爱汉族文化。他是明代杰出的作家、藏书家、诗人、散文家、书法家。 木增收到江南名士陈继儒的推荐信，十分钦佩徐霞客西南遐征的壮举和优秀的文化修养。 纳西族土司有崇尚知识的传统，木府的第二道牌坊上书“天雨流芳" 四字。 “天雨流芳”纳西语是"读书去吧"的谐音。 在“情谊”雕像对面，新添了一组古铜色的小孩雕像，生动可爱，也叫“天雨流芳”。足见纳西族对文化教育的重视。 徐霞客此次遐征，可谓是历尽艰辛。开始时与其同行者共有四人，出发没多久就逃走一人。之后他们在湘江遭劫，同伴受伤，他也险些丧命，行李、路费被洗劫一空，几乎身无分文，同行的僧人静闻逝世。有人劝徐霞客回去，并要资助他返家的路费。他坚定地回答，我带着铁锹来的，哪里不能埋我的尸骨啊？ 历经近三年的艰难跋涉，他和顾行主仆二人，身背僧人静闻的骨灰，以平民身份，身穿布衣，手拄拐杖，来到丽江的鸡足山悉檀寺。 徐霞客在寺院待了近一个月，也许是出于一个文化人的自尊，也许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他没有主动去丽江见木增。木增知道他来了，却多日不曾相见，等得着急，便派人去寺院来请。 1639年正月25日，徐霞客第一次来到了丽江。他写道：“北瞻雪山，在重坞之外，雪幕其顶，云气郁勃，未睹晶莹。”徐霞客对玉龙雪山作出了描绘。 他对水系进行了仔细观察，发现金沙江在丽江拐了一个弯。2017年11月8日，徐霞客“溯江纪源”主题雕像在此落成。 徐霞客不仅记录了丽江的山水地理，还描述了丽江古城的风貌。 “丽江水光山色，风景宜人”。“南窥川甸，桃柳缤纷。”“陇北平畴大开，夹坞纵横，冈下即有一水……有石梁跨其上，曰三生桥。”徐霞客对走过的三生桥、万字桥、玉河桥等都进行了纪录。还写到了土人折柳送行之所。 此时，土司木增已经退位，居于玉龙雪山南麓的芝山解脱林（今名为福国寺）。木增接徐霞客到解脱林，安排他住法云阁（五凤楼）中。 徐霞客书中记载：“木公出二门迎入内室，交揖而致殷勤焉。地平板上，主人坐在平板下，其中极重礼也。” 一住长江头，一住长江尾，终日共饮一江水，却未曾谋面的两位心仪之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把酒言欢，以文化为缘，讲书论古，互相欣赏，促膝长谈。 徐霞客受到木增最高规格的盛情款待，搭建松棚，松毛红毡铺地；天天宴席不断，“大肴八十品”端上餐桌，道道都是纳西族的美味，许多菜品徐霞客以前从没吃过。 木增还先后送给徐霞客礼物、钱财和食品，使徐霞客以后的考察有了物资保障。 徐霞客不仅是旅行家、地理学家，而且文学造诣匪浅。木增请徐霞客为自己的《山中逸趣》作序（跋）。徐霞客用娟秀篆书字体在此文中称木增“无事诗书礼乐，有事则戎马行间”。 这次驻足十六天，他应邀为木增著的《云薖淡墨》书稿整理编校，还指导木增的儿子木宿写作。 接着，徐霞客继续出发遐征西南，通过考察，发现怒江和澜沧江都不是长江之源。 返回鸡足山后，他完成了《丽江纪略》、《鸡足山志》的写作，撰写了《溯江纪源》等重要著作。 他在《溯江纪源》中首次提出金沙江为长江的上源，纠正了历史以来“江导源与岷”的认知。此结论，是地理学上的重大发现。 在鸡足山期间，徐霞客诗兴大发，写下了17首脍炙人口的诗篇。此时，展馆的屏幕上推出了他的四首七绝。我跟着字幕低声朗诵起来： 《日观》 天门遥与海门通， 夜半车轮透影红。 不信下方犹梦寐， 反疑忘打五更钟。 《雪观》 北辰咫尺玉龙眠， 粉碎虚空雪万年。 华表不惊辽海鹤， 崆峒只对藐姑仙。 《海观》 万壑归同一壑沤， 银河遥点九天秋。 沧桑下界何须问， 直己乘槎到斗牛。 《云观》 白云本是无心物， 南极祥光五色偏。 蓦地兜罗成世界， 一身却在玉毫巅。 和我们今天乘飞机、坐火车、开汽车自驾游无法相比，当年徐霞客完全是靠一双脚旅行。由于多年的长途跋涉，致使他双腿积劳成疾，不能行走。祸不单行，跟随他多年的仆人又偷走银钱逃走。 此时的徐霞客举目无亲，他做好了葬身他乡的思想准备。但那种客死异乡，不能落叶归根的遗憾，只有心心相印的木增能够洞察。 木增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送徐霞客回家。于是，他选派八个精壮的纳西族小伙，用当地竹椅做成的滑竿抬起徐霞客，挑着他的笔记和资料，一路上翻山越岭，历时156天，行程4000余里，将徐霞客护送至老家。 如此恩情，重于雪山。徐霞客在临终之际，嘱咐儿子将其坟墓朝向西南，以遥望远在那方的挚友…… 徐霞客和木增的友情跨越地域，跨越民族，弥足珍贵。徐霞客一生中最后一次旅行，虽因安全和身体原因，未能继续西上追溯长江的源头，却收获了他一生中的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已”，他应该死而无憾了。 看到这里我深受感动，情不自禁眼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