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

庭立明

序:女儿一年前写的怀念母亲文章，我读来为之动容。再隔几天，是我最爱恋的敏儿离世一年祭日。我特把女儿这篇文章发在美篇里，寄托我们的思念。

　　我至今记得你穿着红色的衣服，剪着娃娃头，站在你的小屋门外，微笑着等我去找你玩。我记得从我家出发要走好远好远的一条大路，那个年代当然没有什么汽车，我记得要走过好几个上坡下坡的路，然后累得想哭的时候，就到你的小屋了。我记得你的小屋阳光明媚，是我梦想中的那种世外桃源般的所在。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呢？那应该是在我五岁前，我真正开始记事前。我不记得我们在你的屋里玩什么，我只记得我很开心。哪怕我爸带我到楼下的半地下室似的地方找彭爷爷李婆婆，我都不耐烦多待一会，想要回去你的房间。

我还记得我跟我爸去学校，我在办公室等他下课，他不知道上了多久，总之我都睡了一觉起来了他还没回来。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摇铃，那个年代，你的学生时代，上课下课都是靠手摇铃，都还不是电铃。我醒来以后百无聊赖，想玩那个铃，被其他老师制止了。于是我干脆跑去找我爸，我推开教室门，我爸在讲台上都呆了，我记得你坐在前排的位置，对我笑着招手，我跑过去跟你坐在一起，成了我爸最小的学生。

我还记得我爸有好多学生，他们都很好，都很喜欢我。但那么多人里面，我最喜欢你，真的我最喜欢你。在我真正开始记事前就如此了。

是的，我最喜欢你。所以。在我五岁那年，我父母离异对当时的我来着是灭顶之灾。当时的我并不能真正言语我的感受，但我能明显的感觉我跟其他小孩子不同了。我看他们觉得幼稚，从那时候开始，我真正开始了记事。这段创伤外表看不出来，但内心是用了很多年才能跟往事和解。但，如果当时没有你，我并不能想象如今我的心灵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记得我在爷爷身边住了一年，作为一个插班生到当时的学校。人变得敏感易碎，而小孩子的恶意从来都是不会遮掩的。90年代初，好像离异还是很大一件事。那一年，有一部电影叫《 妈妈再爱我一次》，那电影的主题曲有一句叫“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那时候放学经常一群同学追着我唱这首歌，我那时候真的好难过，我才那么小，当时想死了好多次。我在爷爷身边的那一年，你给我写了好多好多信，还有好看的明信片给我，如果，当时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记得我回爷爷家之前，我爸问我要让谁来做你妈妈，我说彭敏阿姨。后来，那年春节，我爸真的带你回来过年了，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我爸也精神焕发，跟我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记得你当时的身体就不好，在楼上睡觉，我爸跟爷爷在聊天，我在旁边玩，我就记得爷爷高兴得连连点头，一再嘱咐我爸，你要对小敏好。爷爷还叫我喊你”妈妈“，我喊不出口。你对丹丹也很好，丹丹也喜欢你得不得了，她那时候还是爷爷背着每天爬到山顶上去读幼儿园的年龄，爷爷叫她喊你二舅妈，丹丹直接就喊了。我就很不开心，我吃醋了，我记得我对她说，她是我的妈妈，又不是你的妈妈。我记得当时你和我爸笑得很开心。那次是我改口的契机，我记到现在。

后来我回到爸爸身边，我记得你来车站接我们，虽然你晕车厉害，但还是来接我们全家人。你把我的屋子布置得好漂亮，家里什么家具都有了，跟我走的时候家徒四壁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你还给我买了好多裙子，还给我化妆，还拿夹夹耳环给我戴；你也给丹丹买衣服，给她剪头发，她的胎毛是你剪的。你还给我讲好多童话，我最喜欢《海的女儿》，她叫海伦，你看，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还教我唱歌，《大约在冬季》《我是一只小小鸟》，我觉得好好听。我还那么小，但你用你的方式对待我，我真开心，你像个大姐姐像个朋友，最重要的，你是我的妈妈。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和小岚阿姨，姨妈在家里布置准备婚礼的时候，你剪着齐耳短发，带着大的圆圈圈的红白相间的耳环，穿着蓝白相间的毛衣，吊带牛仔裤，你们把很多彩灯挂在客厅，还贴了好多好多喜字。我那时候开心得都要上天了，我想，你那时候一定很美，所以我那么小，我都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我记得那么清楚，仿佛当时的你还在眼前。你和爸还去拍婚纱照，你好漂亮，我爸也很帅，那时候我爸头发还很多，微微卷曲的头发。真好看。你们结婚那天，我爸大清早去接你，从楼下把你背回来，你穿着一身红裙子，头上还有头花，四姑和三姑在楼道口放鞭炮撒花纸。真快乐的一天啊，怎么转眼就过去了那么多年呢？

那一天以后，你就真正是我的妈妈了。随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上小学，下雨了你还会给我送伞；我写作文，你会帮我改正；你和爸爸带我去参加各种你同学的婚礼，我记得有一次我吃撑了回来吐了一地，还是你帮我打扫的；还记得你和爸爸化名莲子和黎月，经常在厂报上登的诗歌和散文；你教会我看小说，我那么爱金庸，全是你影响的；我还记得你很喜欢翁美玲，你有好多她的贴纸，你说她红颜早逝，我也跟着你喜欢她，但是谁能想到你也跟她一样，那么早就离开了呢？

你快要生我弟弟的时候，我听到旁人的闲言碎语，他们说你有了弟弟就不喜欢我了。为此，我回到家发了脾气，还把枕头扔在了地上。你哄了我好久，我才破涕为笑。我弟弟出生的时候我好开心，那时候觉得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孩就是我弟弟了吧。你，我爸，我还有弟弟，真幸福真完美。我的同学都没有弟弟，就我有，我好开心。

但是，我弟弟2岁的时候，你就离开他离开我们去了新加坡打工，为了这个家。我还记得我抱着弟弟在厂门口送你上大巴，我眼泪在眼睛里转啊转啊转，到了实在忍不了的时候我把弟弟往地上一放，就跑去学校找我同学哭去了。后来，你过了七年才回来，这七年，你离开的时候我是初中生，你回来我都大学快毕业了。你离开的那七年，正是我的青春期，那时候我有好几年没有怎么跟我爸说话；直到你回来好多年以后，你才告诉我我爸当时因为职业变动造成的内心苦闷，我想，如果当时你在，也许我就不会有这么凌乱的青春期。

这七年，虽然你不在身边，你对我的爱也没有断过。你一直给我寄明信片，给我爸写信让他不要疏忽我，给我买好多衣服，买王菲的正版CD，我上大学第一台笔记本电脑也是你买的，为了了解我，去读我喜欢的韩寒，郭敬明，也一起为了《幻城》哭到不能自已，去听你最开始不接受的周杰伦，直到他出了《东风破》，我没有告诉你我的论坛名字，但你可以通过网络上的蛛丝马迹知道那是我，给我顶贴，了解我的想法，我知道那是你的时候整个人惊呆了，你是拿出了侦探般的心细如发在爱我。

你回来没多久，我大学毕业，去了新加坡。等着走的那段时间，我在玩网络游戏，你不像一般的父母对游戏那么抵触，看到我玩还说现在游戏设计真漂亮。我给你推荐了《天堂2》，你也去玩了，一玩玩了好多年，也认识了好多网络上的朋友，弟弟说，你比他还要网瘾青年。现在想想，你的人生唯一轻松一些恐怕就是那几年了。

后来，你突然告诉我，你想让我弟弟去留学；没过多久，你就出去了。后来，爸爸和弟弟也跟着你出去了，你的想法真的都实现了。我给我朋友说，我最佩服我妈的执行力，能感觉到旺盛的生命力。不像我，做事情总是顾虑太多，后来不了了之。

你们离开了那么多年，生活也在越来越好，但这一切都是你辛苦得来的。你落下了好多病，颈椎和腰椎都不好。但就这样，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也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来看我，只在我这待了几天，还要忍受倒时差的痛苦。

19年我回国见你们，那时候你就跟我说如果回去再不好，打算回国再来看病。我说那我也回去陪你。后来就遇上了新冠全球肆虐。我想，现在因为新冠，你没有之前那么忙了，可能病要好些了。哪里知道最后居然是这样的噩耗。哪怕是这个时候了，你依然坚持不让其他人知道你生病；我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跟你打电话，你还在给我说，要给我首付买房子。我的妈妈啊，如今我想到这些我痛不欲生你知道吗？

9月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说你的病情恶化了扩散了，你哭着说了好多。你叮嘱我要安慰我爸爸，他年龄大了不能太伤心；你说我弟弟性格马大哈，要我多多担待他；你还给我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不要让他离开我。

我真的不想相信你会真的就这么离去，但12月12日那天，你就真的随着你信仰的上帝离开了人间。可又能怎么样呢？到后期你痛不欲生，你的呻吟，你憔悴成那样，我觉得你太可怜了，你多活一天都是折磨，你真的很爱这个世界，最后弥留之际，爸爸说你的心跳到了170下一分钟，但你的血压很低。我知道，妈妈，你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你的心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爸爸告诉我，你没有跟任何一个人交代你走以后的安排，你一定是想战胜它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如今我回顾你在我生命出现的每一分钟，你的一生，你对我的付出和关爱，谁能相信你才比我大14岁呢？

我这一生活到现在只有两个时刻希望没有明天，第一次是我孩子降生的时候，那时候我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小的孩子，最可爱最可爱的生命，要是没有明天，他永远是最小的孩子；第二次就是你走以后，你走以后我每天做着同样的事，世界似乎都没有变，新闻天天播，什么都一样，但是你却不在了，明天似乎变得毫无意义，有没有明天，有没有我都无关紧要。

我不敢联系我爸，这样就能欺骗我自己你还活着；但我想到你对我说过，要我安慰我爸，所以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你走了快两个礼拜了，我根本不敢想你已经永远的闭上眼睛了，我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我以前从来没有为你写过什么，你走了这两个礼拜我也不敢写什么给你，我怕我在写的过程中会伤心欲绝。就像现在这样，你可能会觉得不是很通顺，因为我已经去调整了好几次情绪才能继续下去。但是圣诞节要到了，爸爸说你的遗体要跟我们告别了，所以我必须要跟你说些什么。

妈妈，你这一生在许多人眼里也许是平凡的一生，可是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请你放心的去吧，天堂上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我们永远爱你。肉体的结束不是死亡，遗忘才是，我永远不会忘了你，所以我还活着的一天，你就跟我一起还活着。以后，由我带你来领略这人间。

给我信心。当我未如愿

披雨戴风问寒送我眼

亲切眼光 暖舒我乱和倦

从无更改心照总不宣

长长路中 走到那里生命里

有你我方找到生存来源

难行日子 不削我对生命眷恋

因有着你 跟我一起 亲爱的你

一次也不推说乱和倦

一次你都未曾去计算

给了再给 始了便无断

无条件分担各种辛酸

从前没讲 今次要说多谢你

我有你给的爱因而完全

谁人是我 心里至爱生命至尊

都也是你 真了不起 亲爱的你

若问世界谁无双

会令昨天明天也闪亮

定是答 你从无双

多么感激竟然有一双我俩

从前没讲 今次要说多谢你

我有你给的爱因而完全

谁人是我 心里至爱生命至尊

都也是你 真了不起 亲爱的你

若问世界谁无双

会令昨天明天也闪亮

定是答 你从无双

多么感激竟然有一双我俩

一世庆祝 整个地球上

亿个背影但和你碰上

想说你知 整个地球上

无人可使我更想奔向

————————陈奕迅《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