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白沙等你

二零一八

原来有些故事，不会在时间里退场。起风了，云朵会哭。风带走了你，雨一点一滴漏过时间，留下我还在原地，拽着风筝和我的思念。

——我在白沙等你

某年某月的某天，天空下起了雨，有些冷。一个女孩背起重重的行囊，慌忙地跑过来，递给我一张贺卡。“说好过了新年才走？糟糕，我还没有准备礼物！”我委屈地脱口而出。她含着泪却笑了笑，说一声再见，匆匆地走，一次又一次的挥手。

她的背影渐渐地模糊在雨雾里，我努力地望着，喊了一声：“我在白沙等你。”路的尽头，那个背影消失了。我孤零零地坐在屋檐下，小心翼翼地翻开这份礼物，当“勿忘我，回见”的留言显现，藏在贺卡里的一首《新年好》响了起来。欢快的音乐散不走我的孤单，淡淡忧伤里，雨正越下越大。

长长的辫子，红红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睛，习惯抱着一个洋娃娃。那个女孩叫小雨，我童年时的好朋友。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我刚上小学，小雨一家从贵州来到镇上。我家和她家只隔了几间屋，前门口是一条街，后门对着长江边。小雨的父母进了镇上的一家厂，终日忙碌，留下小雨自己玩。那时候的我比较内向，爱说爱笑的她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喜欢。

她说，喜欢老家，大山里，老树旁，瀑布下，一群手拉手穿各式民族服饰的小朋友……她说，喜欢上这里，这里的热闹，这里的烟火气，这里的江边美景；她喜欢洋娃娃，也喜欢风筝，江边自然成了我们的乐园。 时光在脑海里总会浮现那一天，蓝天、白云、阳光、春风、江边、芳草，还有我们。风筝与春风尽情对话，骄傲地飞得很高，偶尔俯下身，看见两个小主人甜甜的笑颜和一起奔跑时的说说闹闹。

风吹落如花般碎碎的流年，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初，镇上的厂停了，小雨的父母急着回老家找生计，小雨也要走了。轻轻地她走了，正如她轻轻地来，挥挥手，一声再见，带不走我的思与念。

小雨走后没几天，我咬咬牙砸碎了存钱罐，买了她喜欢的洋娃娃，洋娃娃压着一行字：我在白沙等你。几年后遇上一场大洪水，在搬家的途中，洋娃娃弄丢了，新年贺卡也丢了。那一刻，我恨透了自己，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闭着眼大哭一场！

从此，每到新年的那段时间，看见晨光照进这个路口，照进下一个路口，照进所有的路口……等到夜幕四合，沿途都亮起了街灯。时间一天替换了一天，一年替换了一年，烟火如故的旧街巷囗，少了小雨的模样。

还记得那个下雨天，偶遇曾经在小雨家串门的亲戚。当我问及小雨时，他眼眶湿了，哽咽好几分钟才说道：“雨雨这女娃命不好，回老家没几年，一场重病，没了……”没了！大山深处的消息总算带出了大山，新年贺卡与洋娃娃的故事竟这样划上了句号，我不敢相信。

白昼一瞬间成了黑夜，凄凉的、哀伤的、痛苦的、绝望的，全都涌了上来，我在心底喊了声小雨。就一声，雨越下越大，淹没了我所有的力气。

许多年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我躲进了街角的礼品店，店里各式各样的洋娃娃正聆听着那首《新年好》。“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经典的歌声停留在庆贺新年的门店，看顾时间的锁，没有信守承诺。她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收不到我的礼物。我默默地写下一段文字，记起风筝，记起贺卡，记起洋娃娃，记起某年某月的某天，记起我们曾经的故事，希望远在天国的她能看见。

我在白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