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高校毕业生（下）（小说）

老勤（秦文庆）

　　面对不断有人给自己介绍女朋友，戴仁卿没有想到在家乡城市无人问津的自己，在这里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对象，心里找到了一种平衡感。应该怎么处理呢？戴仁卿想先找同学交流一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周日，戴仁卿找同事借了辆自行车，去距离15公里的采油二厂，找同班同学刘向学。采油二厂住地的情况与钻井一公司差不多，楼房在建设中，刘向学在平房宿舍接待了老同学。

刘向学是本省人，对象上的是护士学校，今年毕业，准备让对象到油田工作。刘向学找了采油二厂人事科，由人事科向油田总部申请，接收一名护士学校的毕业生。今后工作可能就在采油二厂职工医院。刘向学分在采油二厂作业大队，在作业队实习了两个月，目前在大队技术组工作。主要工作是检查作业队修井机使用维护情况，安排修井机进厂修理。采油二厂有两台美国产的修井机，像宝贝一样小心使用，出了故障就要查原厂英文说明书。刘向学专业英语水平不错，对美国修井机的说明书能够基本看懂，大队技术组就让刘向学负责美国修井机管理。

“你混得不错啊，对象、工作双丰收。”戴仁卿有些羡慕地说。

“一般吧，还行。越是基层越有发挥作用的的地方。说说你的情况，听说在钻井一公司机动科，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吧。”

“在钻井队、机修厂各实习了两个月，现在回到科里，整天翻译美国800型泥浆泵技术资料。上边的意思是要实现部分零件国产化，逐渐消化吸收吧。”

“对象找了吗？”

“倒是有不少介绍的，可是没有看上的。”

“是你眼光太高了吧。你家在城市，学习成绩好，自然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需要我在周围为你留意一下吗？”

“介绍的人多了，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一个都不见就都不得罪。见了这个，不见那个，就会得罪人。”

“正式见面前应该先在背后看一下，觉得差不多才能正式见面。一个不见也不是办法。你就说同学在总部给你介绍了一个。先挡挡看，有中意的再见面。”

“好办法。这次没有白来。”戴仁卿豁然开朗。生活阅历告诉他：越是有人催促，越是不能着急。婚姻讲究缘分，既要积极争取，又要把握时机。

八月份，总技校机修专业的学生来钻井一公司机修厂参观实习，机修厂技术员休假，王科长安排戴仁卿带实习学生参观并进行讲解。总技校带队的是一名年轻女教师汪明慧，中等身材，梳着马尾辫，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过目不忘。戴仁卿与汪明慧交流，了解参观实习的教学要求，汪明慧一一作答。

机修厂的各个岗位戴仁卿都实际干过，加上有钻井队实习经历，有石油机械设计制造本科基础，应对技校生的参观实习绰绰有余。戴仁卿很认真地带领学生到各岗位，介绍钻机修理过程、工艺。最后结合半年多的油田工作实践，向学生们说了自己的感受：“同学们毕业后多数会从事石油机械设备修理制造，今天的参观实习只是一个感性认识。千万不要看不起修理制造，其实学问很大。石油机械貌似傻大黑粗，特别是国产设备更是如此，但先进的设备会越来越多。许多进口设备好用，效率高，但配件很贵。石油机械修理制造的一大任务就是消化进口设备，用国产零件替代进口零件。最终目的是设计制造出国产的先进设备，替代进口。我们离使用现场最近，比城市里的大的制造厂更有发言权。希望大家学好知识，在油田现场发挥作用。”

学生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汪明慧对戴仁卿的学识和认真态度十分尊崇，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大学生，心里忽然涌动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学生来钻井一公司之前，汪明慧给王科长打过电话。油田会战初期王科长曾经是汪明慧的老师。当时总技校内全是帐篷，被人们称为“帐篷学校”，王科长曾经为机修分校上过钻机结构和钻机修理课。汪明慧是那届机修班学习最好的学生，毕业后留校工作。

一星期后，戴仁卿收到汪明慧一封信，信的内容是：

戴仁卿同志：

此次带领学生到钻井一公司参观实习，得到王科长和你的大力支持，同学们都说收获很大，在此我以一个技校老师的身份，向我曾经的老师王科长，向你，我新认识的老师表示诚挚的谢意。

我高中毕业后上了两年技校，毕业时赶上技校大量招生，急需老师，便让我当了老师。工作中虽然努力学习，却难以弥补没有正规学历的缺憾。上周带学生实习，听了你的讲解，我感到了自己的差距。王科长说你是一个专业知识扎实、工作认真的人，我感觉你还是一个热情开朗、有远大理想的人。

冒昧问一下，能否收下我这个学生。十分期待有机会当面向你请教。

祝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汪明慧

 1982年8月26日

信的的字体很清秀，从中可以感受到写信人的才气和认真态度。戴仁卿接到信，看后不知如何处理。在他的人生中还没有遇到过这类事。很明显，女方想用拜师的方式拉近两人的距离，有进一步交往的愿望。事情不说破，让对方体会，可进可退，这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式异性交友的方式之一。戴仁卿如果对对方没有兴趣，不回信或者回信拒绝即可。可是戴仁卿偏偏对对方有一定好感，那就应当抓住这条线索。

为了慎重起见，戴仁卿问了一下王科长对汪明慧的了解。王科长说汪明慧是他教过学生中最满意的一个。油田技校招生分内招和外招，内招即油田子弟，外招即社会生源。外招的录取分数比内招高几十分。汪明慧属于外招，１９７８年夏季参加高考，直接录取到技校。戴仁卿没有说汪明慧来信的事，这样王科长就是局外人，能否交往成功也和王科长无关。

戴仁卿回了一封信：

汪明慧同志：

来信收到了。十分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无论是谁带队，安排我带领参观，都会认真对待的。

你说要拜我为师，实在是学识有限，愧为人师。目前我的一年实习期刚过了一半，油田还有许多我不懂的东西。王科长不仅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半年来王科长对我很关照，从王科长那学到了许多东西。

你比我早接触油田，对油田比我熟悉，在这方面，我应该向你学习。至于石油机械专业知识，我们可以相互学习，不一定我懂的就比你懂的多。

这个月我去总技校找你，具体哪天还定不下来，一切等见面后再谈。

顺便告诉你，我向王科长侧面问过你的情况，王科长说你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

祝一切顺利。

戴仁卿

1982年9月2日

周日早晨，戴仁卿乘坐油田班车到总技校找汪明慧。汪明慧十分高兴，陪戴仁卿浏览了一遍校园。学校还在放暑假中，校园里人不多。两人来到汪明慧办公室，坐下聊天。初次单独见面，两人都不好意思捅破窗户纸，话题总是在专业、学生上绕来绕去。中午两人一起到学校食堂吃饭。汪明慧的同事与两人打招呼，问王明慧来客人了，王明慧说来了个老乡，在一起吃顿饭。

吃过饭两人到王明慧的宿舍。同宿舍的刘老师周日回家，不在宿舍。宿舍收拾得十分整洁，有女生特有的温馨氛围。下午四点戴仁卿还要赶班车回去，重要的话只能在这个时间谈。

“汪老师，我来你这里，没有告诉王科长。我是通过王科长认识的你，我想等我们两人的事有了眉目，再告诉王科长。你觉得怎样？”戴仁卿开始了重要话题。

“快别叫我老师了，不然我还要叫你戴老师，听着挺别扭的。就叫我小汪吧。你考虑得很周到，就照你说的。给你写信我鼓了很大勇气，我想是王科长无意间给我们创造出一个相互认识的机会。我一直想上大学，但没考上。到了油田技校学习还行，毕业当老师也是赶上了好时候。我必须提高自己的学历，才能继续当老师。找一个学历高的对象，是我一直的梦想。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汪明慧说。

“那我就直接问了。你年龄多大？”

“26岁，1956年9月出生。”

“家是哪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本省**县，父母是农民。

“有几个兄弟姐妹？在油田有亲戚吗？”

“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下边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油田有一个远房叔叔，在油建公司当司机。”

“你和我一样都是家里的老二，我今年25岁，1957年6月出生，上边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有了小孩。家在**省**市，父亲去年因病去世了，家里只有母亲。”戴仁卿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我的年龄比你大，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我妈比我爸大三岁呢。”

“那是旧社会农村结婚兴女比男大，城市结婚一直是男比女大。你家在城市，你母亲会不会有想法？”

“只要我同意，母亲不会说什么的。”

“那太好了。真是苍天有眼，让我找对了人。”汪明慧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脸上露出一抹红晕。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说着话过了四点钟，赶不上班车了。王明慧对戴仁卿说，今晚别回去了，在学校招待所住，明天一早赶班车回去。晚上要好好庆贺一下。戴仁卿答应了。

汪明慧借了煤油炉，宿舍里存着鸡蛋、大葱、食用油、挂面，晚饭就在宿舍走廊做。看得出来汪明慧做饭是一把好手，一盘大葱炒鸡蛋，两大碗鸡蛋挂面转眼就做好了。两人吃完晚饭，走出校园。

汪明慧特意换了一件碎花长裙，上身穿一件白色半袖衬衫，在马尾辫上扎了一条花手绢。盛夏的田野，乡间的小路，借着夜幕，一对恋人开始了窃窃私语。两人先是手拉手，后是搭肩相拥，再往后……，两人都不好意思了，没有想到第一次单独见面就发展到这种程度。

其实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两人在此之前都有过几次不成功的感情经历，有的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有的开始不久就被严酷的现实扼杀了。看似不经意间两个不曾相识的年轻人走到了一起，是上苍赐予的缘分，是时代造就的机遇，勇敢地抓住了这次机遇，就能体验到爱情的美好，生活的甘甜。

从下星期开始，两人的事情就在各自单位公开了。汪明慧到钻井一公司和戴仁卿一起拜会王科长，感谢他促成了他们相识。王科长说，你们结婚后就让小汪调到钻井一公司吧，总是两头跑不是办法。汪明慧说到那时再说吧。

年底戴仁卿和汪明慧一起领了结婚证，总技校给他们临时分了一间房，等楼房建好后再正式分房。从单位领了液化气罐和炉具、双人床、折叠式圆桌、两把折叠式电镀椅。油田在女方单位分房，免费发放的用具全油田是统一的。这在八十年代初期是相当有吸引力的。许多人尽快领结婚证，为的就是早分房，早分家具。

一年后，戴仁卿、汪明慧夫妇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取名戴静娴。戴仁卿将母亲接来帮助带孩子。汪明慧向单位申请到一套平房，有院子和厨房，一间半卧室。汪明慧考上了油田办的职工大学，戴仁卿仍在30公里外的钻井一公司工作，为了带孩子汪明慧只好一年后再去上学。

1985年，宝丰油田组织边远区块开发会战，钻井一公司组建前线指挥部，戴仁卿报了名。他想亲身经历一下石油会战，在自己的人生中不留遗憾。孩子由母亲带回城市，汪明慧到职工大学上学。一家三口三个地方，聚少离多。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年。

1988年汪明慧职工大学毕业了，可以回原单位，也可以另外选择单位。戴仁卿在一年前被提拔当了钻井一公司机动科副科长。王科长已快到退休的年龄，他向公司领导竭力推荐了戴仁卿当自己的接班人。戴仁卿目前已经可以独挡一面，近三年的前线指挥部工作实践使他积累了丰富的现场经验，技术水平和人际关系也都处在最好的状态。汪明慧选择了到钻井一公司工作，这样一家人就能长久在一起。

　　1989年春节，戴仁卿、汪明慧回戴仁卿母亲家过年。小静娴已经6岁了，对爸爸妈妈基本没有什么印象，她是奶奶带大的。春节后，戴仁卿、汪明慧要带女儿回油田，女儿说什么也不走，无奈只好让母亲辛苦一趟送孙女回油田。

钻井一公司给戴仁卿、汪明慧分了一套楼房，两室一厅。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

石油高校毕业生的故事讲完了。一个时代会造就一种婚姻模式。石油人的婚姻带有鲜明的石油特色——聚少离多，辛勤付出。戴仁卿、汪明慧两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各自的生活轨迹，只因为毕业后分配在油田，只能在油田扎根生活。一个偶然的机遇使两人走到了一起，然后恋爱结婚、生儿育女、赡养老人。这是计划经济时代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方式。

（全文完）

石油高校毕业生（上）（小说）

石油高校毕业生（中）（小说）

（照片源自网络，文字为本人原创。2017年发布在“凯迪网络”上，2022.12.5.稍加修改转成美篇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