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

对酒当歌

　　明天就是我大女儿27周岁的生日。再回首只能感叹岁月不饶人，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已然年近50。在不服与不认命中不得不感叹时光的流逝，曾经的青春年少已然成了奢望。倒是怀念曾经的年少轻狂却鄙视如今在吞云吐雾中的默默思考。

记得女儿出生的前几天，虽然是冬天，却格外的温暖，我能够赤着脚将长裤的裤角挽齐腿根在自留地里的小鱼塘抽干了水去摸鱼。因为要迎接新生命自己要做父亲了希望鱼塘里鲜活的鱼儿能够替妻子催乳。妻子就一把椅子坐在老屋大门旁敦厚的土墙边上。彼时从她的目光中能够读取到她的期望，也能感受她内心的矛盾。因为那个时候的农村还是比较穷的，她既希望我多收获一些鱼，却又担心我冻坏了身体。因此还拖着她将要落月的笨重的身体慢慢走到鱼塘边来。嘴里一直对我说天这么冷快点上岸上来，却又指点我鱼塘里哪个位置还有鱼。现在想想，彼时虽然人可能是冻坏了，但是心里却暖暖的，因为收获了爱情，收获了婚姻，要当爸爸了，虽然稚嫩，却满是希望。总是期待将来…

然人生半百，回过头才知道将来还有将来，而原来却回不去原来。因为将来只能一直在期许中守望与拼搏。而原来却要停留驻足才能回忆与缅怀。

女儿出生是在半夜子时，妻子舍不得去乡镇的卫生院 坚持在家里请的邻村的女赤脚医生来接生。说妻子舍不得去也许就是最冠冕堂皇的话了，许是彼时穷而拿不出那微薄的医疗费吧。

冬夜里还是蛮冷的，那天岳父岳母也是第二次迈进我的家门。我和妻子是自由恋爱，当时我高中下学后一直闲在家里，说干农活吧，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因为当时农村供一个学生上高中，完全可以准确的形容叫压力山大的，如果不自卑的形容基本上是穷的叮当响。因此我和妻子的爱情也是不被岳父母看好的。因为在很多人眼里，读书读一半中途辍学的人俗称半吊子，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预计这个人的一生也就没有什么前途了。

女儿出生的时候，岳父与父亲在堂屋靠上堂的中间生蛮大的柴火，两个人一起坐着一边吸烟一边默默烤火，许是两个老爷们也不知道彼时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座着期待……而母亲，岳母，赤脚医生还有我的奶奶都在房间里陪伴妻子，并做临盆前的准备工作。这么多人都在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我不知所措，在房门口踱来踱去，听见妻子撕心裂肺的带着痛苦哭腔的呼喊声，我又担心的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张望。却又被长辈呵斥让我关好门离开。彼时的手足无措与无能无力才明白什么叫无助。心里砰砰砰的跳就后悔没有想办法筹够钱而去乡镇卫生院，心里不敢往下想。猛然听见妻子不停叫我的名字。我再也不顾长辈的呵斥，推开房门就冲了进去，走到床前，看见妻子凌乱的头发，看见妻子昏黄灯光下无比苍黄的脸庞。看见她额头上一粒粒晶莹的汗珠，我急忙走过去抓住妻子向我伸过来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的握着，只能不停安慰妻子说：我在这，我在这。然而，我除了在这，还能怎样？许是我和妻子紧扣的手传递给了她力量，许是妻子听见赤脚医生让她用力的要求，许是女儿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来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一会儿，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为这个寒冷的冬夜播满了温暖，每个人的脸上都笑了。我在房间里都能听见外面父亲惊喜的声音：亲家，生了。我知道这是父亲对岳父说的。

女儿生下来后妻子也表现的平静了下来，她的手也慢慢收回来往被子里放，我就跟着她紧扣着的我的手的手而靠近她旁边。突然听见母亲对我说，要我快点把我的棉衣脱了，把最贴近身体的秋衣脱下来递给她。妻子听见母亲的话也松开了手，我也连忙按照母亲的吩咐把秋衣脱下来递给她。母亲用接过来的还带着我的体温的秋衣包好刚刚出生的女儿，而后又用她自己刚刚从身上脱下来递给赤脚医生准备包裹女儿的棉衣将女儿包裹好，然后对我说：快过来抱抱，以后女儿和爸爸贴心些。我傻笑着走过去伸手接过女儿。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黑亮的眼睛，浓密乌黑的头发。真的可爱极了。妻子说，快抱过来让我看看，我便依言走过去俯身将女儿凑到她近前让她看。妻子看了没说话，却笑了。我知道这是她初为人母发自内心的喜悦，看见她的笑容，我已然知道在初为人母的幸福面前，妻子已经忘却了刚才撕心裂肺的阵痛。奶奶让我母亲去做宵夜，岳母从我手里接过女儿抱在怀里，妻子用她虚弱的声音对我说，你在旁边陪我一会，我便挨着她的头，坐在床沿上陪伴她，赤脚医生轻轻的对我说，你也出去吧，让她休息一会。你母亲待会做好了吃的就端来喂她吃点东西。并且接着说，一会输完这瓶液，我就走了，你们安排一个人送我一下。我对医生说：好。

送完医生我独自一人回来，我才发现冬夜凌晨三四点在屋外的的确确是蛮冷的。况且贴身的秋衣包着女儿也没及时去穿一件。凭着下半夜还有大半轮的月光，看着空旷的原野，任凭路边枯草上的露水湿透脚背，看着在夜晚的月光下映射着黑黝黝的油菜，看见前方不远处矗立在路边光秃秃的树干，我用自己那五音不全的嗓音独自大声唱起歌来。我知道，那是自己发自内心高兴的歌唱，也是对寂静原野寂静得令人害怕的一种抵抗的呐喊。只记得回到家，除了被露水湿透的布鞋，还有我湿漉漉的后背以及贴在脊背上凉凉的棉袄…

如今女儿已然做了母亲，她的生活已然离开我们身边由他们小夫妻去主宰与经营。想想母亲当年的话，女儿是爸爸贴心的小棉袄。我现在终究就会抱怨妻子，不应该因为破旧而丢弃了曾经包裹女儿出生时的秋衣。不然这份贴心也不会因此而成为了奢望。

古人说：贴心小棉袄。是多么智慧的一句话。贴心是因为小。而女儿长大了，就要开启她的人生，就会有她的小棉袄。

也许生活就是如此，在奢望中失落，在失落中领悟，在领悟中成长，在成长中老去，而却在老去中奢望。与其说人生是一场浪漫的旅行，倒不如说是一场酸甜苦辣的体验，是一个别开生面的考场，考验每个人的承受极限，在承受中成长，在成长中升华，在升华中奢望，在奢望中寻梦，而又在寻梦中承受，就是一个圆，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因此寻梦从哪里都可以出发，从哪里都可以开始，哪里都可以是起点，哪里都可能是终点，只有不停下来，总是觉得前面的目的地已然不远，回过头却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努力跋涉了很远，却又感觉似乎回到了起点。因为一直在努力却又依然还在奢望。也许人生就应该学会停留，学会回头看看。不然迷失了初心，想回去就真的只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