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八.再也撑不住了</div>认真说,孙书记并没有把史秀英的“最后通谍”当一回事儿。后来高县长知道了这件事情,还是人代会召开之前的那一天晚上,他到孙书记家里和他汇报有关“两会”(人大、政协)的准备情况,梁潇涣无意之中,把史秀英打到家里的那个电话讲给了高县长,他才知道了。而当时孙书记还责怪了梁潇涣一句,说高县长是来谈县上的工作,你和他讲这些干什么呢。但高县长听到了这个情况,心里便高度重视起来,当晚就给县公安局的尹局长挂了电话,告诉他,在两会期间,一定要做好大会的保卫工作,确保大会安全顺利进行。尹局长当然知道这是政治任务,所以,在两会召开的时候,公安局为会场增加了不少警力,整整四天,会场秩序井然,没有一点疏漏。<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这一天已经是两会召开的第五天。所谓的两会,就是人民代表大会和屯留县政治协商会议。并且,政治协商会议还先人民代表大会一天召开,在人代会召开的第三天,政协会议已胜利闭幕。两会的第五天,其实也就是人民代表大会召开的第四天。这一天选举新的一届县政府班子,选举县人大新的一届班子。上午进行投票选举,下午也将要胜利闭幕了。柴永明老汉也是这次人民代表大会的很少几个基层党员干部中的一个人民代表,有幸参加了这次划时代的盛会。这三天来,可以说他和县里所有的人民代表几乎都是在每时每刻的激动中度了过来。人民代表的责任和义务,人民代表的权利职责等等,大会讲得非常明确。这一切都说明我们的国家制度在变,真正的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已经到来。似想,如果我们的国家早在几十年前就这样做,一切都有个程序,一切都有个章程,还会发生象五八年大跃进那样的荒唐事吗?还会发生象文化大革命那样的造反有理的荒唐事吗?认真说,那时候人民并没有真正当家作主。县长什么都不是靠人民选举,而是由上级指派。由上级选派来的县长,他怎么会对人民负责任呢?那时候的县长对上不对下,不为人民负责,怎么还能不说假话呢。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县长是人民选举。你县长就必须面对人民,为人民负责。在人民代表大会上,你的工作报告就是向人民的公开承诺。说你过去做了哪些工作,成绩是什么,失误是什么,还存在着哪些问题,需要在今后的工作中克服。今后的工作中心是什么,要解决哪些问题,怎么解决。一下子就把县里的工作明朗化、具体化了。如果你县长在任职期间不能很好地工作,落实你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所讲的每一件事情,还有人民代表大会监督着呢,不怕你说话不算数。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呢。有了人大,人民的生活也就有了保证。当时柴永明老汉心里就是这样想着。因为他是人民代表。他现在已经有权利监督县长了。你说,这怎么能不让他们这些代表们高兴呢。当然,大家最高兴的还是,县里已经把蚕桑列入农业经济的主导产业了,并决定在新的一年里将实现桑园一万亩,发种一万五千张,产茧一百二十万斤,实现蚕桑收入一百二十万的奋斗目标。而且,这还仅仅是蚕桑一项的收入,再加上蚕茧加工,缫丝、丝织品等等深加工,精加工,力争实现蚕桑——缫丝——丝织一条龙生产,以蚕桑为龙头,带动屯留农村经济全面发展。这些天,几乎每一个代表都在讨论着这个问题。而在这一方面,柴永明老汉又最有发言权。现在五里庄已经建起了蚕茧收烘站,蚕茧经过烘干加工这一道工序,每斤茧的价钱最少增值五元以上。又在孙书记的倡导下,他们已经贷款兴建缫丝,等把蚕茧加工成白厂丝后,每斤茧的价值将要以百元计算了。而按照孙书记的构想,只上缫丝还不是最终目的,上了缫丝,接着还要上丝织,把自己生产出来的白厂丝加工成务种工艺产品,如被面、枕套、头巾、挂毯等等,到那时候,每斤蚕茧的价格通过加工就可以升值为几百或上千元的价格了。更何况,按照孙书记的说法,蚕桑的利用价值还很多,桑皮可以造纸,桑椹可以做饮料,蚕沙(屎)可以做酒,加工食品,蚕蛹可以做肥皂,也可以做饲料等等。可想,县里决定抓蚕桑,一业兴,还不就是百业旺了。可以说这次人民代表大会非常的鼓舞人心,开得大家心里直痒痒,不知不觉就要顺利结束了。可谁能想到,就在会议将要结束的时候,偏偏就发生了事故。</div> 这一天上午选举还进行得非常的顺利。选举没出问题,大会的主要任务也就顺利完成。下午大会闭幕,所以公安局的执勤人员也就觉得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自然也就有些麻痹大意。而事实上他们即使不麻痹,也避免不了这一场事故了。因为武乡的那些人已经来到屯留县好几天了。当然,关于武乡那些人的情况,他们也是后来史秀英被抓住后,经过审问,大家才知道了。可在当时并不清楚,那些人在县里第一天召开政协会议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屯留。在那几天里,那些人几乎每天都在召开大会的大礼堂门口徘徊。他们几乎把大礼堂四周的每一个地方都看过了,并且找到了一处可以直接到达大礼堂的通道,那就是礼堂右边的画妆室。画妆室的门开在了舞台的背后,还有两个窗户,并且有一个窗户上玻璃已经烂了。只要把手伸进去,将窗户打开,人就可以从窗户上爬进去。进了画妆室,直接就可以到达舞台的前边。既然有了这一条通道,为什么他们不早动手呢?根据史秀英的说法,在会议的头两天,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一个通道。后来发现了,一是会场布置非常严密,害怕给人注意上了,害不了孙文龙倒把他们都搭进去。二是他们也没有搞清楚到底画妆室的门开不开着。当然,那几天晚上为了庆祝两会,礼堂每晚上都有晚会,晚上门上就没了执勤人员,他们就混了进去,并且走上了舞台,见画妆室门上安装是碰锁,即使锁上了,在里边也可以打开,这才放心了。然后就是精密筹划这一次的行动方案。最终确定在会议结束的这一天下午开始行动。因为选举一过去,公安执勤人员也就不会象前几天那样警惕了。而且,选举一结束,中午那一顿饭肯定有酒,虽然不可能喝得烂醉如泥,却也不会喝得太少。特别是县上的那些领导们,他们该当选的已经当选,在这样的时候,往往心里只有高兴,谁还会想到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法收场的谢幕呢。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天下午,作为县委书记的孙文龙一定要到会场。在会议闭幕的时候,县委书记一般都要作一番重要讲话。他们就是要抓住他的这个讲话,让史秀英突然出现在会场上,出现在屯留县人民代表的面前,让他威风扫地。只是,那一下午他们也非常的不顺利,礼堂后边的那一条胡洞总是有人不断地走过。有人来了的时候,他们只得装做也是过路的样子,走开去了。后来有一次已经打开了窗户,让史秀英已经爬到了窗上,前边盯稍的人却说有人过来了。他们只得让史秀英下来,离开了胡洞。当那个人走过去,才又返回来。不过,窗门一打开,事情也就简单多了。他们赶快让史秀英爬了上去,爬进窗户,从窗上跳了下去,这才放心地离开舞台背后,到前边望风去了。<br>当史秀英最初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人们只是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孙书记讲话。由于孙书记当时的体力已经严重不支,声音也已经大不如前那样响亮了。而且,他站起来没多一会儿的工夫,人们就看见他已经大汗淋漓,浑身颤抖了。当时坐在孙书记身边的高县长好象还给他说了一句,你站着不舒服,就坐下吧。但孙书记没有接受高县长的建议。他仍然坚持站着。只是,他的身子却显然站不直了,本来两只手是拿着讲话稿子,可这一阵子显然支持不住,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来,掐在了腰里。后来一只手好象掐着也不怎么解决问题,他不得不将讲话稿放在了讲台上,把两只手都掐在了腰上。认真说,当时看见孙书记那难受的样儿,柴永明老汉真想站起身去大感一声,孙书记,你就甭讲这个话了吧。但他当时心里也只是这么想了想,并没有敢真的喊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他真的喊了,孙书记也不会听他的。孙书记是个认真的人。就是死,他也要坚持到把所有该说的话全部讲完。但这时候他的话已经讲不成句了。他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有时候一个很短的句子,他都要分三至四次,才能说完。这时候下边就有人哭了。可孙书记还在坚持着。好在他的讲话不象县长的政府工作报告那样长。他只是在肯定过去县政府的成绩,指出县政府以往存在的一些问题,在今后应该加强那些方面的工作。这些都是非常必要的。都是纲领性的,是指示。可谁能想到这是他到屯留的最后一次讲话呢。大家都在哭着,慢慢地往后翻着那一份在开会之前就已经发到每一个人大代表手中的讲话稿,现在已经讲到最后一页,讲到最后一行,最后一句了。可就在这时候,史秀英已经来到了台前。孙书记那最后一句话刚刚吐出口,这个女人就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孙文龙,你这个大流氓。当时整个会场都愣了。而孙书记还没有坐下。他已经看见了向自己冲过来了的史秀英。他当时可能想坐下,但看见史秀英向自己冲过来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接着史秀英就冲到了他的面前,指着孙书记的鼻子大喊大叫说,孙文龙是个大流氓。他在武乡把我哄了……她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孙书记张了一下嘴,竟然喷出了一大口血。接着,人们就看见孙书记身子猛地往后一仰,栽了下去。当时,高县长就愤怒地站了起来,大喊一声,这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快把她给我抓起来。接着台上台下的许多人就都站了起来,会场立时就乱了。<br>据说,当站在门口的公安执勤人员冲进会场的时候,有几个人立刻钻进了停在街边上的一辆小车,逃一般开走了。当公安执勤人员把史秀英抓起来,押到公安局审问后,知道同来的还有三个人,这时候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小时,那一辆车只怕已经早已驶出屯留,往武乡走了,再怎么都不可能抓得住那几个人了。<br>孙书记在最初倒下去的那一刻还没有昏迷。人们知道这时候再不能不送他上医院了。所以,高县长亲自抬着他的一条胳膊,大家把他抬下舞台,抬出了会场。可他还一个劲地说着,你们甭管我,会还没有开完,你们去继续开会吧。高县长当时都气哭了,怒火地说,你都这样子了,还想着开会。孙书记说,我的事小,会议事大。高县长没办法,只得说,可你必须得上医院,你答应我上医院,我这才去开会。孙书记说,我上医院,你们去开会吧。说完,孙书记就昏迷过去了。这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没有醒来。<br>高县长是把孙书记抬得放到了车上,扭回头见几乎所有的人民代表都跑出来了,这才喊着,把大家又招呼回了会场。但下边的会议也就只能草收场了。就是致大会闭幕词的县人大主任,在致词的时候,都有些儿心不在焉。这时候可以说每一个与会者的心都被孙书记突然倒下去揪走了。柴永明老汉就不知道会议是怎么闭的幕。他只记得人大主任致完了词,主持会议的副主任就宣布了大会结束,全体起立,凑国歌。当时柴永明老汉也唱国歌了,但他的国歌方明是哭出来的。他心里一直在想着孙书记的病。他是那样的害怕他死。<br>会议结束后,几乎所有的人大代表都涌向了人民医院。大家都非常迫切地想知道孙书记的情况。这时候,几乎每一个屯留人都觉得孙书记到屯留的时间太短了。人们都在把望着他能多活几年,而不是只开一个头,就走了。可医生却告诉他们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他说,孙书记已经肝癌晚期,只怕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听了医生的话,高县长第一个哇哇大哭起来。所有的领导和所有的代表都跟着高县长哇哇大哭起来。后来,大家就看见高县长很不理智地叫喊起来,他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孙书记怎么可能是肝癌呢。不会是的。医生说,我们也不愿意是这样的结果。可我们是通过B超才这样认定的。我们还拍了片,一会儿相片就洗出来了,我们也不愿意是这个结果。高县长说,就是这个结果,我们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孙书记,一定要把孙书记救回来。院长说,他已经给地区人民医院打了电话,请求帮助了。可他们说,今天只怕来不成了,明天才能来。高县长说,怎么来不了呢?派我的车去接。后来有人给他说,派车去接还不如给地委打个电话,给晁专员讲一下孙书记的情况,让地委派一个车,不是更快点嘛。高县长觉得这个办法好。当下就在医院给晁专员打去了电话,把孙书记病倒的情况汇报给了地委。晁专员知道孙书记病倒了,立即表示派车送专家到屯留医院。<br>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人民代表对这一天所发生的事件极其怒火,纷纷要求县人大向地委给孙书记讨个公道,不能总这样不长不短,没个说法。县人大的黄主任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当即就让办公室回去起草文件了。但高县长觉得行文太慢,不如直接给晁专员打电话来得更快。当时,高县长就把黄主任叫出去给晁专员打电话了。在电话里,高县长和黄主任都动了火,说孙书记到底有没有问题呢?有问题你们为什么还要让他到屯留来呢?没问题为什么就不治那些诬告孙书记人的罪,而让那些人三番五次的到屯留来糟害孙书记呢。晁专员当即表示,地委马上成立专案组,把这一件事落实清楚。<br>接着,照片洗出来了,癌扩散的的现象非常严重。看过了照片,高县长就再也发不出火了。后来地区医院的专家在天黑后也赶到了屯留医院。看过孙书记的照片,专家也只是轻轻地摇晃了头,说太晚了。高县长说,上北京也没有希望吗?专家摇着头说,别说国内,就是国外那些比咱先进的国家,只怕到了这种程度也都回天无术了。又说,怎么这样严重了才上的医院?他不是县委书记嘛,不应该耽误到这种程度了吧?高县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br>柴水虎说,那一天散会后,会上就再不管住宿了。他爸是夜里十二点才来到了他这里。在此之前,他进了城里从不到他这里过夜。还说,他如果到他这里过夜,孙书记就会生他的气。再说,他也很想到孙书记家里,那样,他们夜里睡下还能说半夜的话。可这一天夜里爸来他这里住宿了,爸说,截止他到他这里来的时候,县里还没有敢把孙书记病倒的消息告诉孙书记的爱人梁潇涣。爸当时也说,这是一件不说不行,说又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事儿。在爸来他这里的时候,高县长正在和县里的领导们研究办法,想先把孙书记的孩子们先通知来,然后再告诉孙书记的爱人,他们觉得也许这样更稳妥一些,即使梁潇涣挺不住了,也有她的孩子们在身边,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