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当要过年的时候,总不免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过年的情景。那时候是真盼过年啊,盼得眼红,过年有好嚼货吃,有鞭炮放,有新衣服穿,还能得到压岁钱。 </p><p class="ql-block">每年一过腊月二十三,也就是灶王爷上天那天,奶奶家就同堡子里别人家一样,开始忙年了。</p><p class="ql-block"> 说起杀年猪,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当属“领生”了。</p><p class="ql-block"> 大清早,爷爷请来屠夫——一个绰号叫“皇上”的人,听爷爷说,屠夫之所以绰号叫“皇上”,一是因为他的名字和历史上的一个皇帝重名,二是他的辈分实在是太大了,爷爷都得管他叫爷爷,别人都没法子管叫他什么了,所以大家就只好管他叫“皇上”了。“皇上”连同奶奶家前后院的几个叔叔大爷,到猪圈里将猪轰到院子里,四面围追堵截,手脚麻利地将猪按倒在地,用麻绳将猪的四只蹄子捆绑结实,那猪哼哼地哀嚎着,恐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瞅着怪可怜的。然后,众人把它抬到事先摆放在院子当中的一张小饭桌上,桌子前面放一只装满谷子的二号大碗,碗里插着三炷香,燃烧着的香烛冒着缕缕青烟,那青烟在寒风中虚无缥缈地缭绕,飘荡。只见爷爷奶奶一同跪在桌前,爷爷嘴里不停地叨咕着什么,然后,两人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这时只见“皇上”将一只盛满白酒的酒盅,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用一只手拽着猪耳朵,另一只手迅速地将白酒灌入猪的耳朵里。就看那猪一阵乱扑腾,嗷嗷叫唤,“领生”仪式到此结束。</p><p class="ql-block"> 记得后来我问过爷爷,这“领生”是什么意思,爷爷说:“那就是跟猪商量商量,让猪同意我们杀它,不记恨我们。”“那怎么才能知道猪同意了呢?”我继续问。爷爷说:“你没看到猪的耳朵扑腾了吗?那就表示它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你说,那一盅白酒倒在谁的耳朵里能好受?它能不扑腾吗!这不是强猪所难嘛 !</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就看见屠夫迅速地将一把锋利的尖刀顺着猪的喉咙直插心脏,眼见那殷红的猪血顺着刀柄涓涓涌出,流淌到桌子下面一个事先预备好的盛满清水的瓦盆里边,屠夫腾出一只手,用秫秸杆不停地搅动着,让猪血与清水融合在一起。不一会儿,只见那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生灵,已经瘫软在桌子上了,任人宰割,彻底告别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我心里不禁在想,托生成什么,也不能托生成猪,这猪也太倒霉了。</p><p class="ql-block"> 有人抬来一口大锅,又有人往锅里倒进滚烫的开水,屠夫和另外一些人七手八脚地往已经死去的猪身上浇热水、褪猪毛。我们这一带的农村褪猪毛采用的办法是蔫褪,不像辽北农村褪猪毛时将猪吹鼓以后再褪毛。正应了那句俗语;“杀猪不吹——蔫退(褪)”。很快,猪毛就褪光了。只见那白白净净的猪默默地躺在小饭桌上,屠夫熟练地开膛破肚,很快地将猪大卸八块。头蹄下水收拾好以后,女人们便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着一顿丰盛的杀猪菜。平日里寂静的小院。随着厨房里的温度的升高,而越来越热闹,男人们的活计忙完了,统统都到屋子里休息。想喝水的自己倒水喝,想抽烟的自己或用烟袋或用纸卷烟来抽,相互间开着善意的富有浓郁东北气息的玩笑,交流着今年各自的经历,以及每个人的种植经验。总之男人们到了一块儿,也有说不尽唠不完的嗑。</p><p class="ql-block"> 热气腾腾的厨房里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诱人的香气,女人们在忙碌着,切的切,炒的炒。灶膛里火苗正旺。屠夫的拿手好戏正在上演,灌血肠、灌洋肠的手艺在我们这一带数他最棒!灌血肠就是将猪血里放好调料,再把它灌入清洗干净的猪小肠内。猪血灌多了不行,灌少了也不行。必须恰到好处。灌洋肠也是一样。所谓洋肠,就是将淀粉与胡萝卜丝等蔬菜混合到一块,灌入猪的大肠里,也是灌多了不行灌少了也不行。煮的时候,屠夫始终不错眼珠地看着,时不时地用锥子扎一下,检查是否煮的欠火还是过火,直到他认为满意了,脸上绽放出成功的喜悦,用最大的嗓门招呼着女人们:“起锅喽”!厨房里顿时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要知道血肠可是我们满族人的传统食品,人人都喜欢,个个都爱吃。</p><p class="ql-block">丰盛的杀猪菜做好了。热乎乎的火炕摆上了饭桌,长辈们坐到炕里,屠夫“皇上”是有功之臣,自然是坐在上座——最里边。</p><p class="ql-block">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杀猪菜,酸菜汆白肉,血肠,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一个大饭碗里盛满了红烧肉,还有韭菜花和清酱做蘸料。烧酒早已在火盆里烫好,男人们以东北人特有的豪爽,相互间敬酒、夹菜,欢畅淋漓地享受着只有我们东北才有的美味佳肴。而女人们则继续在厨房里忙碌着。我们家乡的习惯是家里来了客人吃饭,女人和小孩子一般是不上桌的。</p><p class="ql-block">客人走了以后,爷爷把分解好的猪肉,放到事先已经摆放在窝瓜架下的大缸里冻上。我担心地问爷爷:“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爷爷回答:“咱们这疙瘩没有小偷。”我将信将疑,后来当我看到放在缸里的猪肉确实没有丢,我相信了爷爷的话,我们家乡根本就没有小偷。就是现在,家家户户都没有锁门的习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