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红色故事(百战情思)》下峪子遇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叶建民(1955年少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九四四年,随着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节节胜利,中国的抗日战争也发生了有利于我抗日军民的变化,由战略相持进人了大反攻的前夜。但日本侵略者并不甘心失败。在山东滨海的日军于八月中旬调集了第五十九师团之五十三旅、五十四旅及伪军吴化文等部约一万余人,在师团长细川中康的指挥下,对我滨海军区进行疯狂的“扫荡”,企图消灭我指挥机关,摧毁我后方,破坏我大反攻的准备。</p><p class="ql-block">八月二十二日,敌分别袭击了我十字路、三界首、坪上等地区。</p><p class="ql-block">根据滨海军区的指示,我团仍然采取“敌进我退”的战术原则,避开日寇的锋芒,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转移到鬼子的后方寻机歼敌。</p><p class="ql-block">二十一日,即鬼子合围坪上的前一天,团领导决定:部队化整为零。团首长分别到各营去,团长胡继成率二营,政委王德贵率三营,我率司令部机关与一营一起行动。</p><p class="ql-block">按照上述分工,我召集参谋人员和侦察分队开了紧急会议,对部队的行动作了部署。刚开完会,勤务员突然问我:“参谋长,徐指导员怎么办?”</p><p class="ql-block">这一问,才使我想起因临近预产期而正在军区医院的妻子徐静。</p><p class="ql-block">自从徐静随军来到我们五团工作以来,她以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和对战友们的热情关心而赢得了干部战士的好评,她经常为战士缝补衣裳,拆洗被褥或教不识字的战士认字学文化;与干部、战士们的关系十分融洽,大家都亲切地称她“徐大姐”或“徐指导员”。每次有战斗任务,战士们总会首先想到“徐大姐怎么办”,“徐指导员如何安排”。</p><p class="ql-block">半个月前,徐静因预产期临近,由我的马夫李生春送到上峪子村的军区医院,眼下敌人又要“扫荡”,战士们自然又担心起徐静的安全了。说心里话,我也不免为徐静的安全担心,也不知道她和即将或已经出生的孩子怎么样了。</p><p class="ql-block">傍晚,外出执行侦察任务的两个侦察员回来向我报告,明天敌人可能进犯位于上峪子的军区医院。</p><p class="ql-block">“进犯军区医院?”我惊得瞪大了眼睛。</p><p class="ql-block">两位侦察员听说徐静正在上峪子住院,着急了:“唉呀!那很危险呀!今晚我们还要去那一带了解敌人的活动情况,也再去找找徐指导员。”</p><p class="ql-block">送走两个侦察员,我还不放心,又嘱托李生春明天一大早再去上峪子看看徐静,尽可能把徐静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交待完,我就带着参谋们到一营去了。说实在的,大战在即,我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顾及徐静和即将出生的孩子。</p><p class="ql-block">第四天上午,我们得到情报,有一小股鬼子要袭击团物资供应处的所在地---刘福村。我即刻率领一营火速前往刘福村救援。可当我们赶到时,供应处已经转移,扑空了的鬼子也尾追他们而去。</p><p class="ql-block">我对一营长苟庆禄说:“追上去!消灭它!”部队又马不停蹄地向敌人追去。</p><p class="ql-block">在追击敌人的路上,我们与一队转移的老百姓相遇了。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儿,我突然发现乡亲们抬着的一副担架上有床红格子棉被很眼熟,与我和徐静结婚时团里送的那床被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难道是徐静?</p><p class="ql-block">我翻身下马,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拦住担架。抬担架的老乡看着我说:“她病得很重。”</p><p class="ql-block">我刚要掀开被子,李生春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指着担架,惊喜地说:“参谋长!是徐指导员。”</p><p class="ql-block">我让老乡把担架放在路旁,掀开红格子棉被一看,脸色苍白的徐静此刻睁开了眼睛,用极度虚弱的声音告诉我:“建民,是你呀!……孩子……没保住……”说着,徐静的眼角滚下两行热泪。</p><p class="ql-block">我听说孩子夭折了,心里十分难过,竭力控制住伤感,满怀歉疚地安慰徐静:"别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要带部队追击敌人,没法照顾你了。</p><p class="ql-block">徐静通情达理地缓缓点头:"别管我了……快去指挥部队吧!”</p><p class="ql-block">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时此刻,我真不忍心撇下徐静,可又怎么办呢?徐静确实无法随部队转移啊!再说部队有战斗任务,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妻子而拖累部队呢?</p><p class="ql-block">紧急中,我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一块刚收割完的高粱地,地里堆放着几十堆高粱秆,便对李生春说:“快!去把中间那堆高粱秆理一下,把徐静先隐蔽起来再说。”</p><p class="ql-block">“不行!参谋长。”李生春觉得把徐静留在这里太危险:“那儿离大路这么近,容易暴露!"</p><p class="ql-block">“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说完,我同李生春和医院安排专门照顾徐静的军属张英将徐静抬到高粱地中,用几堆高粱秆把徐静遮蔽起来。我又为徐静掖好被子,强忍住打转儿的泪水招呼李生春:“咱们快走吧!”徐静躺在担架上默默地注视着我离开。</p><p class="ql-block">李生春一步三回头,不停地抹眼泪……</p><p class="ql-block">在追击敌人的路上,李生春讲了徐静脱险的经过:</p><p class="ql-block">军区医院得知敌人进犯的消息后,立即组织伤病员从上峪子转移到下峪子,正好碰上山洪暴发,把通往安全地区的道路冲断了。敌人已经临近,来不及另择道路了。迫于无奈,医院只好把无法行走的重伤病员和刚分娩不久的产妇就近分别隐蔽在村子里。</p><p class="ql-block">徐静分娩时流血过多,又发起高烧,昏昏沉沉的,无法行走,被医院安置在一个有夹壁墙的农舍里躲藏。</p><p class="ql-block">徐静是一个颇有战斗经验的人,她知道夹壁墙并不安全,曾有不少隐蔽在夹壁墙里的伤病员惨遭杀害,说什么也不肯进夹壁墙。她恳切地对医院的同志说:“你们给我留点水和干粮,再留下一颗手榴弹,我自己照顾自己。你们放心走吧!”接着她又把自己的手枪拿出来,请把这支枪交给组织上,不能留给敌人!”</p><p class="ql-block">医院的同志走后,徐静把结婚时穿的衣服穿到身上,扣好扣子,依着堂屋的门框半躺下,把红格子棉被盖在自己身上,手里紧紧握着手榴弹。心想,要是战友来找,一眼就能看到自己;要是敌人来了,就拉响手榴弹与鬼子同归于尽。说起来也怪,在徐静抱定与鬼子同归于尽的同时,又隐隐地感觉到我一定会派人去找她……</p><p class="ql-block">翌日上午,就在敌人眼看要从东头进入下峪子村的危急时刻,李生春也赶到了下峪子。他牵着马,冒着生命危险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寻找徐静。李生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判断虽然医院已经转移了,但徐静刚生了孩子,身体极其虚弱,肯定会留在村子里。当李生春找到徐静时,他与徐静几乎同时惊喜地喊道:</p><p class="ql-block">“徐指导员!”“小李!”</p><p class="ql-block">李生春来不及多说,迅速把徐静抱上马,飞快地解下绑腿将徐静牢牢地捆在马背上,然后转身夹起红格子棉被,牵着马一溜烟儿似地出了村子西口。他们刚出村头,村东头便响起了敌人的枪声……</p><p class="ql-block">真玄啊!</p><p class="ql-block">后来,李生春见徐静骑在马上实在太累,就找来几位老乡,又扎了一副简易的担架,几个人抬着徐静向刘福村转移……</p><p class="ql-block">讲到这儿,李生春叹了口气:“唉!真不该把徐指导员丢在野地里。要死,大家一块死!”话里显然带着对我的埋怨。</p><p class="ql-block">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觉得太对不住徐静,可又不能在李生春面前流露,只能把这种歉疚深深地埋在心底,表面上还得安慰李生春:“这不是说傻话吗?部队打仗怎么带她?等战斗结束再去找她吧!”</p><p class="ql-block">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却直打鼓:徐静隐蔽的那块高粱地距公路那么近,敌来我往,冲冲杀杀,鬼子随时都可能闯进那块高粱地,等打完仗还能找到活生生的徐静吗?再说她病得那么重,荒郊野地里又没吃没喝,能生存下来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