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北风从远方呼啸而来,有的撞在紧闭的玻璃窗上,清了清嗓子,华丽地转身;有的从窗户之间的缝隙中挤进来,生疼生疼地发出“呜呜”地鸣叫,末了却不忘牵起窗帘,扭上一段蹩脚的秧歌。我窝在沙发上,看他们率性起舞,听他们引吭高歌。不知为什么,我偏偏喜欢北风,总觉得它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士,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一定裹挟着冰峰上的寒雪,否则怎会瞬间冷却了整个世界?它定然折断过“白草”,吹逆过“胡马”,从远古披荆斩棘,一路狂奔,带着历史的厚重。</p><p class="ql-block"> 我闭上眼睛专注地聆听它们的声响,仿佛一匹骏马驰骋在一碧千里的草原,静谧成一幅画;又宛如激烈雄壮的安塞腰鼓敲打着厚实的黄土高原,让人觉得莫名地踏实。我喜欢在这声响中,安详地入梦……</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的冬天,北风来了就赖着不愿意离开,经常还要带着大雪、带着冰凌。尽管冻得瑟瑟发抖,手脚生疮,可是依然渴盼北风的到来,不仅因为喜欢听雪花簌簌落下来的声响,也不仅因为堆雪人、打雪仗……</p><p class="ql-block"> 一夜北风肆虐后,清早,北风吹着冰冻的树枝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如鸣珮环。刺眼的雪白透过小窗闪着人的双眼。尽管瓦缝里钻进来的风刺骨地冷,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因为堂屋里,爸爸用树墩子生起的火盆,散发出树木的清香,树皮们和大火交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它们暖暖地诱惑着我。坐在火盆边,用树枝撩拨着大火,脸颊上红红的,鼻孔里黑黢黢的。大火偶尔还会撩到发稍,蜷缩成难闻的小疙瘩。这些都无法阻挡我和火盆的亲近,拿来花生、豌豆或者包谷粒,架在火钳上,闻着花生壳子烧焦的糊味,嚼着夹生的花生,听着包谷粒开花沉闷的“噗噗”声。碰见妈妈心情好,还会从红薯窖里扒出红薯,藏在烧透的柴灰里,到中午就可以吃饭软糯香甜的烤红薯。</p><p class="ql-block"> 这样北风呼啸的天气里,爸爸妈妈也停下了忙碌的脚步,全家人围着火盆,妈妈纳鞋底做棉鞋,爸爸则时不时地从雪堆里扒出木柴往火盆里添加。有时实在闲得无聊,爸爸还会从破旧的布包里拿出“上大人”纸牌,教我们成“花”,不过我是没什么兴趣的。我最喜欢的还是妈妈在火盆边做馒头的时候,我可以趁机揪一坨面,攒在手里,揉捏成各种形状,然后用树枝串着在火上烘烤,变硬成型,俨然有完成了一件艺术品的惬意。</p><p class="ql-block"> 即便艳阳高照,那时候的北风也是冬天的座上宾。火盆没有了,家里待不住了,全村的大人孩子都出来了。大人们三五成群地躲在某家门口的棉梗堆旁,聊着闲话,北风识趣地绕过去。小孩子们可管不了那么多,踢毽子是最好的运动,敞开棉袄,从村头踢到村尾,吓得北风也瞠目结舌,收敛了不少锐气。</p><p class="ql-block"> 我天生是个爱怀旧的人,旧的风物总爱多看两眼,哪怕就是这呼啸而来的北风,也能吹开岁月的封存,过滤阵阵寒气,留下融融暖意。有人说“悲观也是世界的真相”,我倒愿意用乐观的心境去揣度这世间的一切真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