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知秋

某大学影视学院文学系最近邀请我去学校讲课，看看现在的影视市场，非常堵，非常愤怒，非常郁闷。学了电影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屠龙之术了，我操啊！一边骂，一边和我妈在厨房炒菜。

现在大环境下，学电影的人还有什么出路呢？我又能去讲什么呢？白头宫女话玄宗想想真的丧气啊，不过我骂过后我妈对我说：薪火相传，也许就是这种最艰难的时刻，薪火才要相传，有人就要有灯。她实在是既温柔又细腻，有身为女性，独有的轻妙和灵性啊。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描述我对我妈的佩服，大概就是——她做了自己的仓颉。

电影是一种信念，起码于我是这样，电影是一种对更有趣有智有爱有性的丰富世界的向往。看到了好的，知道那是好的，向往，那就是信念。日升月落，擦肩而过，看似毫无瓜葛。菊花开，菊花残，引香谈笑走过季节变迁。恪守初心，动荡终究无恙，任风吹雨打，任云卷云舒，不做求荣之犬，不做屈人之兵。那些布满了风尘的旧物，都葆有恒久的温度。

黎戈在她的新作中写她母亲的平静给家人带来诸多的顺祥，她说一个母亲如果是平静的，她的孩子和整个家庭因为处在温馨的环境里，生活就会少了戾气，多了福禄。是啊，秋风扫落叶的洒脱，大多以失去为代价，方得黄昏之厚福。千帆过尽你会了悟，自己孑然来去，并无赌注。除却平安，别无所求。修得松柏之健，我们便无所不有。

这些日子，我看不到远处的辉煌，心情始终呼啦啦的，一会儿水涨船高，一会儿跌入无底深渊。我有时竟怕了自己。却不知如何来消除这些情绪上的孽障，它们是如此顽固不化，总是一波一波地袭击我。我在情绪的深渊里越是挣扎越是陷得越深。越是担忧，就越是害怕，越害怕，越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一个成年人，肩负各种责任和义务，或许，只有在母亲身边，才能毫无顾忌地打开自己，暴露出自己的脆弱。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的，所以放纵。在她面前，我总是回归到幼年时候，智商几乎为零。且这些日子，我负累过多，总是缓不过气来。胸口堵堵的，偶尔心跳加速，潮热汗出，其中滋味怕是只有同龄人才深有体会。

母爱是怀着一颗慈爱的母性之心，来渡儿女，来渡整个家庭的。生儿育女，亲情，家庭，这些东西都很平凡，但平凡仍然是我们生活中最必不可少的部分，它是组成人类生命永恒的核心和基础。说到底，一切的不平凡最终都要回归到平凡。

法国哲学家蒙田说：一个人能够和家人和睦相处，这是人生的重大成就。的确，一个人事业再辉煌，在社会上成就再大，如果不能和家人和睦相处，没有亲情，我想这样的人生就是有缺陷的。

每个母亲都有属于自己的青春，都有过小女儿的姿态，只是成为母亲之后，羞涩褪去，从青葱的少女渐渐成长为一位伟大的母亲。在此过程中，她包容孩子们的一切缺点，用慈祥的目光锁定自己爱的焦点。与此同时，她并不被世俗生活所累，变得庸俗。她比年轻人更热爱学习，快速地接受新事物。并且比年轻人更持有坚韧性。

母爱是有力量的，这份力量，需要我们一点点去体会。我常常在我妈身上寻找一个坐标，看自己如何也成为一道光源，影响和照耀着我的孩子。有时候我是失败的，我总是不及我妈的慈，我性格里面多了一份焦躁，常常让我的孩子不知所措，我的心里还多了一份忧郁，常常让我的孩子感到不安。这是需要自己来自省并且需要努力改正的一面。我也想做个有力量的父母，在世俗的生活面前多下厨房，少些思量；在能够陪伴孩子的每一刻里，多些温润，少些干涉；在必须放手的时候，多些信任，少些说教。

妞妞这学期在美国大学选修了中国近代史，我很欣慰。当年的热血进步青年排除万难奔向延安，把延安视作圣地，那个年代的有志青年是真的有信仰有信念啊，有不怕困难顽强勇毅的精神。巍巍宝塔山，滚滚延河水。选修中国近代史是她自己选的，她从初一后就离开祖国，想了解中国，我就更有义务帮助她去理解。我告诉她：我党自力更生自强不息逆风翻盘的故事永比好莱坞超级英雄大片更真实更精彩，有些精神永远值得敬佩。

妞妞几乎每天都和我分享她都做了些什么，分享她的点滴快乐。她做女儿比我做的好。我常常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其实我们的父母需要的并不是养，而是亲近和陪伴。不能常在他们身边尽孝，远程也可以陪伴。养儿方知父母恩，好多朋友常说我把女儿教得很好，其实，她也教会了我很多，她比我更有爱的能力。爱的教育，是人生必修课。

前段，妞妞和我分享了她在课堂上阐述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的内容，她说的她的演讲得到了美国白人教授的夸奖。我告诉她：毛泽东的两论是经典之作，是中国共产党走向成熟的理论标志，具有极为重要的历史意义。

妞妞理解了“两论”的问世，奠定了毛泽东思想的理论基础，标志着其核心和灵魂的哲学思维的系统化和理论化，也因此才能带领当时力量弱小、处境艰难的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洪流中实现大逆袭、取得伟大的胜利。

妞妞还给我说，教《中国近代史》的美国白人教授让学生选一篇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的文章，写一篇论文。她说她选了刘少奇在延安写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她征求了教授的意见，教授说这篇文章立意很好，但是很长，如果要写的话要花很多时间，意思是比较难写。妞妞说她决定就写这篇了，我说共产党人最显著的修养就是迎难而上，刘少奇在当时那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写这篇文章，也是迎难而上。其实我很吃惊她会选这篇文章，我说你太会选了，真真选的太好了！我支持她敢于挑战，敢于迎难而上。

我说让她写完论文后给我帮她看一下，毕竟我更理解中文原著。妞妞说她想独立思考，我说你先写你的想法，我再帮你修改，毕竟我的论文写的也不错，也是很有观点的，大学英文写作都是高分呢。妞妞坚持不要我参与，要等教授评分以后再给我看。最后我说好吧，相信你会有独到的见解，你自己会写的很好。妞妞从小到大就很独立，从国内初一去美国之后，更是很独立。我尊重她的独立，因为我知道这样独立的她会更自信，更有成就感。

我拥有诗和远方，还有你们。今生今世，似我无悔，我已得到世间最甜的情愫。情愫万千，似我必悔，她已在当下，抹杀了再度去爱的可能。

其实，孩子和父母之间的亲密关系，是相互的。与孩子保持良好的沟通，关心孩子在学什么干什么，从而也多去了解相关领域，给予孩子充分理解与尊重，才能让孩子愉悦地和父母亲近，孩子也会更尊重父母。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孩子也让我们成长。

好的亲子关系，父母和孩子永远有话说，你说，我笑，你提问，我回答，你说上句，我接下句。如果父母没能给孩子足够的情感回应，会给孩子造成潜在的心灵创伤。当孩子表达出来的感受，不被理解，不被看见，甚至否定、打压，她的心房便会慢慢关上了。

但，好的亲子关系，绝对不是亲密无间的，而应该是亲疏有度，彼此独立，互相尊重。父母的控制欲不能过强，孩子需要有自己的空间，才不会有窒息感。边界感是孩子需要的安全底线，尊重孩子的独立，才会有轻松、亲近的氛围。

我总觉得一个孩子假如得到丰沛的爱，她就会以才华的形式把爱挥发出来。让这个世界变得灿烂的，不是阳光，而是你的笑容。你笑，便笑靥如花，繁花似锦。愿爱笑的你，童真永存。希望你能一直永远活得像个孩子，保持着一颗童心，去看去听更多的美好。也愿你对这个世界始终有着好奇心，愿意去挑战不一样的人生。

前几天一个认识的朋友给我抱怨说她小学六年级的女儿首考雅思只拿了6.5，我简直就无语了。我毫不客气建议她直接去看心理医生，自恋型人格障碍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去缓解。真正的猛人不是把孩子鸡上名校而是自己考名校。一切向外所求，不如内在探索。

我这么多年最服的润外人士是我研究生时的一个小师妹，她38岁时痛苦地思考怎样才能让她7岁的女儿以后不用每天让她看家长群配合完成各种奇怪的作业还得去学校参加各种莫名其妙的活动了，你知道一个一年赚几套房的人士每过两周就必须要去打扫教室、参加各种莫名其妙的服从性测试，真的很容易让人陷入沉思。

于是她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花了大半年时间每晚学习，学到淌泪，首战考出雅思4个8又开了个公司拿了澳洲永居。于是她的女儿从此过上了每天穿成春田花花同学会风格背着水壶去学校玩不用头悬梁锥刺股的好生活。

我妈在我家的时候，她一天天在厨房里忙活，不知疲倦。为了买到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她早上五点多就要去几里外的菜市场。这几日气温骤降，她不怎么去早市了。在这之前，她好像就已经把所有的冬菜都储备齐全好了似的。似乎唯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的在家安稳坐着，她是个要强的人，我不及她的一半。

我家储藏室就是一间大仓库，那里面，只有你想不到的物件，没有她放不下的东西。十月一到，我妈就把整个秋天搬进她的储藏室里面去了。我亲眼见她在某个秋天的午后，一个人拽着拉杆箱去买菜。两小时后还不回家，急的我开着车去菜市场找她，快要到菜市场，远远地看见她拉着满满的拉杆箱和我邻居正慢悠悠的边唠嗑边走着呢！

在我家储藏室，那里简直就是斑斓一片，花花绿绿，鼓鼓囊囊，各有各占据好的地盘，彼此拥挤却不混乱。那一日吃饺子，我妈让我剥一头蒜，我进储藏室找蒜，找的晕头转向，也不得见。唤她来。她一来，那蒜就伸手可得，我着实敬佩她的记忆力了。

我妈昨日出去买菜，空手而归，因为她有三天没做核酸了，超市、菜市场都不让进。且附近的核酸检测点已经撤了，最近的一个检测点在两公里外，还要步行几百米去坐公交车。而她经常去的一个露天菜市场据也“关门大吉”了，据说发现了一只羊。我就在想，光撤掉核酸检测点，却迟迟不撤销各大公共场所需要检查核酸的规定，这个顺序是不是反了？

昨日一早，我居住的小区栋楼说是有一只羊又被封了。大约7点她就在厨房里招呼我和儿子，她说：吃饭，吃饭，吃饭啦！最后一句的尾音有点重，我知道，我和孩子再不爬起来，她也许会很生气。虽然她从未对我们大声地喊过话，虽然每一次不等她发脾气我们就乖乖地过来听她讲话，但不等于她没有脾气或不和我们发脾气。这一次依然这样，等我们立即、马上跑到餐桌前面的时候，我妈已经把饭菜盛好，筷子也已经摆放整齐，她已经等得快不耐烦啦，大概率是出不去闹的。老太太说她不习惯闷在家里，在屋子里待久了，心里的小火苗就突突地乱窜。哈哈，我妈确实很可爱。

再温良的人都在被逼向死角，最底层的安全感都被损坏殆尽。家不是你的港湾，因为门可能被人公然钉死，也可能被人破门而入。聚会不再是你倾吐心声的地方，因为你不知道又怎样一双眼睛盯着你，寻找你言语里的缝隙，然后将你送入地狱。你越来只敢“正确”的活着，因为你随时会被“恶意”锁定。

吃完早餐，我正在书房敲第12集剧的时候，忽听咣当一声响，前天我才让物管帮我扔出去的一块装修时剩下的木工板，又被我妈拖回家来了……她也说不上有啥用，就是觉得扔了可惜，坚持说这块木板垫在她的新床垫下正合适。明明这个木工板只有一米左右宽，而她睡的是一米五的大床……我妈的习惯就是许进不许出，各种储藏柜里面放的东西有一半都是没用的，衣柜里有一大半的衣服是不穿的……她总说节约是美德……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我把木工板又拖出去扔到了垃圾桶边，一看到我妈比锅底还黑的脸，我就乖乖的出去又拉回来。

好说歹说都不行，她不会给你讲道理和逻辑……但凡我解释这么漂亮的家不能用来堆垃圾，应该保持整洁清爽，我妈就说总有用到的时候……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对还是错，没有评判。若眉宇间能看到平和喜悦，灵魂拥有清净本质，她就是实现了她想要的人生。

前几天网购了一些家具，产生了大量的废纸板箱，本来我通知了物业的保洁张阿姨，第二天一早来把纸箱清理走，这样保洁阿姨有点小钱赚，而我也省了很多事。结果一大早就听到我妈和保洁阿姨在大声争执。我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穿着睡衣就跑出去了。

果然，我妈坚决不许保洁张阿姨把纸箱拿走，非要自己收拾不可，用她买菜的小拖车拉到一公里外的一个废品回收点去卖。看到她气喘吁吁的在那里用脚反复踩踏纸板，我没办法，只好换了一身旧衣服，费力地把一大堆旧纸板一一收拾好，大早上的给我热出了一身汗。然后开着车陪我妈去废品收购站卖……一车装不下，先装了大概一半。八毛钱一斤，这一车卖了46.5元钱。可是却浪费了我两个小时。关键回来之后我还得继续打扫不能卖的那些泡沫垃圾……

剩下的一半，我坚决不肯收拾了，也不许我妈去收拾，又通知物业保洁来收拾。于是毫无意外，又爆发了一场争吵。我妈说我脾气不好，说我为了这么点小事和她吵，她根本不想麻烦我的，就想自己把垃圾拉去卖，是我多管闲事……

我说收垃圾就是个体力活，你的身体已经干不了了，你这就是在逼着我去干。可我辛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过上了舒适一点的生活，我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去做这不值得做的事？你是我妈，你身体不好，我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我妈说，既然你知道我身体不好，你还要气我，你是嫌我活的太舒坦了吗？

哈哈，我说好好，我说不过你，我认输。我道歉。我错了。“这还差不多，早点认错，不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吗……”我妈如是说。最后她说看在你认错态度好的份上，给你一点奖励。

我对小面额的纸钞，俗称毛票儿，特别敏感。敏感到应该害臊的程度。我妈奖励我的是她卖废品得来的46.5元的零头——五毛。曾几何时，那种在蓝红之间徘徊迷茫的紫，熟透到升温发酵的紫，迷人心窍诱人犯罪的紫，是我儿时暗暗垂涎的，五毛。我爸那时有个黑色的公文包，打开右边贴着皮壳那层里面的布隔层，里面长年夹着一张紫色的五角。我没偷，但我惦记了好久，以至于落下了应该害臊的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