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草木

　　外婆离开我们很多年了，但现在仍能清楚地记起那天的情形，尤其在这风雨凄迷的冬天。

那年刚读大一。由于之前从来没有住过校，这是第一次离家读书，所以一放假当天就兴奋地奔回家中。说来奇怪，一向粗枝大叶的我，那天居然鬼使神差地专门买了几斤香蕉。一会到家，就立马跟妈妈嚷起来：“妈，我们去外婆家吧，我给外婆买了香蕉。”妈妈看看我，顿了顿，稳住情绪说：“外婆已经不在了。”一听到这句话，我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不在了？什么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告诉我！”又是哭泣又是责备。妈妈刚开始没理我，后来我看到她眼圈也红了，又耐着性子跟我说：“你吵什么……那也是我妈……想到你正在外地上学，就没告诉你。再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回来又能怎么样……”我……我愣住了：是啊，那是妈妈的妈妈。那一刻，我害怕了。死亡是那么无情。

我默默地收起了眼泪，静静地坐在妈妈身边。所有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脑袋里像电影一样回放着关于外婆的点点滴滴。

外婆很是清瘦，裹小脚，银白的头发，用一根没什么图案的银簪子，低低的挽在脑后，一个黑色的网兜罩在盘好的发髻上，是那么纹丝不乱。外婆经常穿一件月白色的斜襟上衣，上衣很干净，即使那么浅的颜色也看不出任何污渍。一粒粒小盘扣，即使炎热的夏天，也总是一丝不苟的扣着。她性子很温和，几乎没有大声说过话。爷爷奶奶去世的早，我印象不是太深。所以，外婆成了我记忆里最亲近的老人。

每年外婆都会在我们好说歹说的情况下，来家里住几天。她总说，年纪大了，不好来回跑，我知道她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可是我们都真的好喜欢外婆来家里住。外婆包的包子，皮薄馅多，一个一个褶子捏得是那么精致，明明是一个包子，在她手里却像一件艺术品让人爱不释手。她来的时候，一般是在农忙结束后的冬天。我们和外婆一起烧火，一起烤火。还能听外婆讲过去的老故事。每回我们都会挣着跟外婆睡，当然，哥哥姐姐大了，弟弟还小，获胜的大多是我。可这就苦了外婆，她经常笑着说，这个丫头睡觉都不安生，一脚一脚踢个没停，力气还不小。听到这些我就尴尬的笑笑，而还是我和外婆睡，只是学会了单独做个小被窝。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还有一回，我读高三的时候，学业压力大，经常自习到很晚，早上天不亮又起来早读，加上学校饭堂饭菜味道一般，我时常不好好吃饭，就这么有一天生病了。医生说是胃炎，开了药。我吃完药，到头就睡。这一睡不要紧，把外婆吓坏了。她坐在我旁边一直守着，过一会儿叫叫我，过一会儿又叫叫我。还一直跟妈妈唠叨，格儿是不是不只是胃炎，要不再叫个医生看看，我顾不得那么多，迷迷糊糊一直睡。终于睡饱了，神清气爽醒来，才发现已经第二天了。外婆就这么小心翼翼守了我一天。现在想想那是多么幸福啊。

后来，母亲告诉我外婆去世的一些细节。那时候舅舅家表弟经常和一些朋友出去玩，有一回赶巧巧遇上了一次严重的斗殴事件，听说还闹出了人命。表弟因此被警察带走调查。舅舅舅妈不放心，连夜赶去市里了解情况，家里只剩下外婆一个人。外婆本身心脏不好，就在那个夜里孤孤单单离开了我们。虽然事情调查清楚，跟表弟他们并无关系。但是，外婆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表弟经过这件事情，跟之前判若两人，以前经常顶嘴、不见人影，现在异常懂事，体谅家人。但是，外婆却永远离开我们。那个力气大爱踢人的丫头，也终于读书毕业，为人妻为人母，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外婆却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些美好她都再也看不到了，而我们也都再也无法把这些讲给她听。

不得不说，死亡就是如此残酷。它不给我们太多的机会，让你明白了再去追；也不给我们太多的时间，让你空了再去挽回。所以啊，趁着年华，不负时光，勇敢生活。

谨以此篇，纪念我最亲爱的外婆。

时壬寅年冬月初九。